李頌安喝了一口湯，乖順的點頭：“好，謝謝你。”

    “不客氣。”

    還有漫長的一天要度過，兩人去了曲苑。

    曲苑里面有片湖，夏季滿湖都是荷花，可秋季荷花凋零，一片枯萎。

    此情此景亦惹人憔悴，南梔轉(zhuǎn)了身，她指著對面的園子道：“去那吧?！?/br>
    李頌安沒有異議，跟著她走過去。

    這里是個小公園，遍地都是銀杏樹，兩人擇了地方席地而坐，看樹葉飄飛如蝴蝶。

    有一些小孩子在林子里玩鬧，幾名長衫先生信步閑聊，淡淡秋光，點點閑情。

    南梔從布包里拿出幾本書，李頌安往后躺。早上起的太早，他有些困了。

    他順手拿起南梔的一本書蓋在臉上，感到輕松與愜意。

    公園路孩子多，他們四處玩耍，有幾個孩子過來找南梔踢毽子，她放下書欣然應(yīng)允，她很有孩子緣。

    歡笑聲傳入李頌安的耳朵里，他拿下臉上的書，見到一張稚氣的圓臉。

    這個小男孩分外熟稔道：“來踢毽子，就差你啦!”

    李頌安笑一笑，撐著手站起來。

    南梔跟一個小女孩站在對面，她們將雞毛鍵子丟過來：“讓你們先踢。”

    毽子在空中上上下下，銀杏葉在空中簌簌墜落，有時會隨著他們的鞋重回空中。

    旁邊一群小孩子在轉(zhuǎn)圈，她恍惚聽見背后有人喊：“月泊——”

    瞬間扭頭，毽子落地。

    不是有人喊月泊，而是布谷鳥在叫。

    她扯唇一笑。

    到了中午，兩人去吃了薺菜大餛飩，店家在碗里放了蝦米，奇鮮無比。

    南梔先吃完，拿起上午沒看完的書繼續(xù)看。

    她低頭的瞬間，外面走進(jìn)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外國人，他坐在南梔旁邊的桌子上，手里拿著雪茄。

    店家問他吃什么，他指指南梔這邊的桌子。

    等餐期間，他扭過頭看南梔這一桌。

    很突然，他問道：“這是什么？”

    南梔回答：“餛飩?！?/br>
    他“哦”一聲，又問：“你們吃過牛排嗎？”

    “沒有?！?/br>
    他毫無意外，又問：“你們這兒有沒有西餐廳？”

    “不知道。”

    他搖搖頭，仿佛很惋惜：“真可憐?！?/br>
    南梔看著他，不說話。

    這個男人拿手指劃了下桌子，明明什么也沒有，他還是皺了眉，嘴里不停說著“oh my god”。

    南梔突然問他：“你見過千年的文明嗎？”

    “什么？”

    他似乎沒太聽懂。

    南梔重復(fù)：“civilization.”

    他張大嘴，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孩子會英文，一時啞言。

    思考了一下，他攤攤手：“no.”

    南梔拿起手里的《歷朝作品選》，在他面前翻了翻，然后說道：“這里有千年的文明，可是你沒見過?！?/br>
    她學(xué)他：“oh my god!”

    復(fù)又微微一笑：“真可憐?！?/br>
    李頌安笑著望向她，差點要為她鼓掌。

    第35章 半窗   她想念那雙眼睛

    寒來暑往, 汪映之生下一個男嬰，當(dāng)天晚上，幾個人來到宅子里將嬰孩抱走。

    汪映之很冷靜, 她早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重要的不是她，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作用就是生下他, 然后當(dāng)作從未生過他。

    但是第二天, 曹曼因派人將嬰孩送了過來, 以后每隔一段時間, 她都會將嬰孩還給汪映之。

    汪映之想見一見孟太太，曹曼因婉拒, 她喜歡寫信與她交流。

    對于汪映之, 她的第一感覺是愧疚, 因為她的不抗?fàn)?，因為她的默許，招致了如今的局面。

    她同情她，同時也有一股微妙的別扭, 畢竟她孩子的父親是她名義上的丈夫，盡管她已經(jīng)對他無心, 可終究還有人之常情。

    她還沒有做到完全不在意。

    這樣的心理與情緒畢竟只是曇花一現(xiàn)，她大部分時候都平和淡然, 希望這個女孩子可以過的很好。

    .

    南梔把李頌安的中學(xué)教材都看完了。

    這一份工作雖薪水微薄, 但空閑時間很多, 她利用這些時間看了很多書。

    從前她在林鶯的中學(xué)旁聽過, 可畢竟基礎(chǔ)薄弱，很多知識都似懂非懂。當(dāng)時不懂不敢問老師，因為年幼怯弱, 忌憚老師權(quán)威。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宅子里有一個李頌安。

    南梔第一次去請教他時，有一絲猶豫，拿著一盤五香牛rou在花園里徘徊，完全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時候，李頌安靠在窗前喝藥，他沒有看向南梔，但是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意圖。

    “哪個地方不懂？”

    南梔吃驚，隨后釋然一笑，將那盤五香牛rou放到窗柩上，對他笑道：“束脩。”

    他們的“師生”情誼從此開始。

    李頌安一開始還未習(xí)慣教別人知識，南梔有時聽得一頭霧水，但是一周以后，李頌安已經(jīng)開始有些師者風(fēng)范，甚至還會因材施教。

    他們不是嚴(yán)格的師生，氛圍多是輕松。

    每次孟半梁過來，他都會與南梔一同出門藏起來。

    李頌安不再如往日那般總是悶在屋子里，他的笑容逐漸增多，臉色也逐漸紅潤。雖還是小病不斷，但已經(jīng)不用每日吃藥。

    這一切的改變，或許都要從那一句“今天天氣很好”說起。

    ·

    南梔偶爾也有沮喪的時候，她固執(zhí)的學(xué)著知識，可有些東西實在超出她的能力范圍，有一回她休假回家，抱著數(shù)學(xué)課本挫敗到了極點，心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這些東西你以后會用到嗎？這么累，歇一歇吧。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路過一間中學(xué)，里面書聲朗朗。圍墻外一些衣衫襤褸的學(xué)生扒著墻向里張望，那小小的學(xué)舍，是許多人做夢都飛不進(jìn)去的地方。

    南梔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一個人走進(jìn)安南女子中學(xué)，被她的校訓(xùn)狠狠擊中心臟——不卑不亢。

    這一瞬間，她仿佛回到從前。

    她沒有再想要放下書本。

    ·

    孟半梁今天要在宅子里過夜，李頌安在南梔家借宿一晚。

    白瓷聽聞家里要來客人，老早就下工回家，去城西割了一塊五花rou，她今晚準(zhǔn)備做一道紅燒rou。但是南梔叫她好好休息，自己挽了袖子進(jìn)廚房。

    她笑一笑，轉(zhuǎn)過身招待李頌安。

    李頌安坐在院子里打量四周，這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但是院子打理的好似園林。隔壁的一位老先生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大聲說著英文。

    耳濡目染，怪不得南梔英文那樣出色。

    夜幕降臨，大家都拉亮了電燈，天地立刻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光景。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蟲鳴，有一戶人家在彈揚琴，叮叮?！?/br>
    “開飯啦！”

    他起身，走進(jìn)小廳，桌上的飯菜冒著熱氣，手邊的茶仍有余溫。

    難怪房子是房子，家是家。

    南音把房間讓給了他，自己去隔壁跟鄰居擠一晚，白瓷今晚跟南梔擠一張床。

    李頌安困得早，早早回到了臥房。

    透過窗戶，他可以看到窗外的南梔。她正在水井旁洗手，有一只橘色的胖貓在她腿邊蹭來蹭去，她笑著往它身上彈水。

    如果他有一支筆，他想定格這副場景。他經(jīng)常透過窗戶看見南梔，看見她在花園里忙碌，在長廊里走動，以及入夜后點燃一盞暖黃的光。

    有一些場景，定格在他心里。

    他陷在柔軟的被子里，進(jìn)入沉沉的夢鄉(xiāng)。在夢里，他還是世京大學(xué)的學(xué)生，每場球賽都贏得滿堂喝彩，夢里還有一扇烏黑的窗，他伸出手，發(fā)現(xiàn)近在咫尺的窗，其實是銀河萬里。

    清晨，南梔與李頌安往宅子走去，他們躲在街角處看著孟半梁的汽車離開。

    孫自白站在大門口朝他們揮手，兩人笑著跑過去。

    “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

    “今天吃的蟹黃包，特意給你們留了一籠，快些進(jìn)來?！?/br>
    “欸！”

    整條街都還未醒，早起的人獨自享受著這靜謐的清晨，南梔走進(jìn)花園剪了幾枝花，剛起身便聽見背后汽車響，孫伯大聲喊：“先生，您怎么回來了？”

    南梔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往回跑，手上的鮮花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