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遇飲酒時須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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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貓一路小跑過來,跳下棺槨,張嘴吐出兩枚銅錢。它蹲在地上搖尾巴,一點(diǎn)不怕。 吳奇冷靜下來。 不是它。 有道身上沒有妖鬼陰氣,它是過來送錢的。 吳奇收劍折返,見武僧釋然已昏迷不醒,臉上浮現(xiàn)一條條細(xì)細(xì)黑線,密如蛛網(wǎng)。武僧體表佛光隱去,氣息也變得不甚穩(wěn)定。 “重陽,去找許叔靜?!?/br> 重陽化作紅光飛了出去。 “四郎,守住門口。” 夜叉抓起一旁禪杖,站在門口警戒左右。 吳奇將燭臺湊近放于地上,撕開釋然僧袍。武僧上半身被黑線覆蓋。蜿蜒無序的黑線,實則都是皮下血管脈絡(luò)。 血中有異。 吳奇仔細(xì)勘查釋然軀體。 面部無傷口。 右肩胛與肘部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淤痕,似是切磋時留下的新傷。 左大臂二頭肌外側(cè)有一小道新傷口,這傷口極淺,此時已是一層薄薄血痂。 雙手手指頭、掌指關(guān)節(jié)上布滿老繭,手掌、手背均無瘡口。 此外釋然全身并無其他傷勢。 吳奇又檢查釋然隨身的木箱。 里面有游歷僧必備的比丘六物,即大衣、上衣、下衣,竹缽,蒲團(tuán)、麻布濾水囊。 六物沒有異味,也無投毒涂抹痕跡。 吳奇著重檢查了水囊,這東西用以山野濾水,既能避免蜉蝣小蟲污染飲水進(jìn)入口中,也象征佛門仁慈,不造殺業(yè)。 水囊底部有幾個小洞,還沒縫補(bǔ),如此一來釋然就無法使用。加之最近兩月釋然都在成都府,井水不缺,飲水無序濾過。 這水囊雖然無法裝水,里面卻裝了其他東西,吳奇稍一搖晃就叮鈴作響。 他擰開木塞,倒出來兩枚銅錢。 大唐銅錢是外圓內(nèi)方,印「開元通寶」四字。 可眼前這兩枚錢,卻是外方內(nèi)圓,刻「泰山寶通」。 兩極反轉(zhuǎn),陰陽有別。 這是鬼錢。 吳奇還是頭一遭見到實物。 道門典籍記載,世間鬼魅皆歸泰山府君,即是民間俗語所說的「魂歸泰山」。 泰山府君為古老神祇,祂統(tǒng)領(lǐng)地府,五百年一換,皆為正直之士。 府君領(lǐng)十殿閻羅與七十五司,管轄婆娑世界萬萬鬼魂。 通常人死魂離,閻羅勾畫生死簿,司命據(jù)生死簿發(fā)“閻羅朱簽”,鬼差即以朱簽索魂。 地府貨幣為鬼錢,可用于交易鬼界流通的各種法器、材料、物件,也可以鬼錢雇傭鬼魅為己所用。只要鬼錢充足,甚至可在泰山購置鬼宅,那是鬼魅夢寐以求的修行寶地。 吳奇掂量手中鬼錢,它們比開元通寶要輕一半,觸感陰冷,此外并無其他不同。 釋然去過鬼市? 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吳奇目光一掃,見地上釋然嘔吐出的黑血,此時慢慢化成一列黑字。 「望君惠存」 赤裸裸的警告。 不一會,許叔靜匆匆趕到,他僅著圓領(lǐng)袍,頭發(fā)胡亂系在腦后,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見盤坐在地的釋然昏迷不醒,他先檢查了武僧呼吸和脈搏。 “法師修為深厚,暫時性命無憂。只是疑似中了惡咒,一時半刻怕是無法解開,我先以文寶護(hù)住法師心脈?!?/br> 許叔靜從懷里摸出文寶竹簡,神色肅穆:“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 文寶上泛出瑩瑩白光。 他用手一引,文氣頓時環(huán)繞釋然,依稀可見黑光縷縷,與文氣互相纏繞角逐。 “文寶無法根治,需請兩位舍人來查看,若仍舊不成,就得求助青城常道觀與峨眉普賢寺的修士了?!?/br> 局勢危急,許叔靜卻很有條理:“重陽只講法師出了事,還請道長將前后再說一遍,務(wù)必詳細(xì)。” 吳奇復(fù)述完,許叔靜久久不語。 “都怪許某?!?/br> 許叔靜一臉自責(zé):“五天前許某曾邀法師一同前往鬼市,想要再探究竟,看能否找到孟長歌的蹤影?!?/br> 吳奇問他:“在里面有了發(fā)現(xiàn)?” “沒有,一無所獲?!?/br> 許叔靜低沉道:“鬼錢依舊在鬼市流轉(zhuǎn),大多難以辨識,不少妖鬼修士都深受其害。反倒是讓法師陷入漩渦?!?/br> 吳奇簡要講了自己遭遇鴉鬼的事。 許叔靜感嘆:“道長洞察秋毫,換做他人,怕根本難以注意背后鴉鬼?!?/br> 吳奇張開手,出示手中鬼錢:“貧道在法師水囊中找到了這個?!?/br> 許叔靜接過鬼錢,又從袖里摸出一方兩指寬黑印,黑印一出,一枚鬼錢立即被吸到印上,另一枚鬼錢無動于衷。 “此為泰山府君下七十五司之一,掌財司鑒真印,可鑒別鬼錢真?zhèn)?。只是?shù)量極少,難以煉制,流傳甚少?!?/br> “監(jiān)幽衛(wèi)益州司從朝廷要來了兩方,一方在司都尉朱大人手中,另一方就是這個。此外,青城山、峨眉山也有鑒別秘法?!?/br> 鑒真印吸引者為真,無反應(yīng)則為假。 若無鑒真印識別,真假鬼錢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假錢煉制工藝精巧,絕非泛泛之輩所為?!?/br> 許叔靜收起鑒真?。骸斑@也是鬼市假錢案的麻煩之處,背后牽連難以判斷……” “道長,我們還是在此等候舍人支援,再徐徐圖之。” 吳奇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說:“不對,現(xiàn)在去鬼市。兩枚鬼錢暫且借我一用?!?/br> 許叔靜將鬼錢遞他,有些不解:“為何是現(xiàn)在?” 吳奇換了一個方式,問道:“許大人,若你是這幕后大幽,前面諸多布置都出了狀況,無法再用,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你待如何?” “我會殊死一搏然后再撤……” 許叔靜反應(yīng)過來:“道長是說,那大幽是故意傷及釋然法師,拖延我們腳步,讓我們無暇他顧?!?/br> 吳奇點(diǎn)點(diǎn)頭:“這伎倆它不是第一次用了,此前夜叉、食尸鬼、魂車木馬、貓鬼盜竊都是如此,用以拉扯視線,混淆視聽?!?/br> “計策簡單但實用,這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對它至關(guān)重要?!?/br> “所以它寧可將尸傀、鴉鬼都盡數(shù)拋棄?!?/br> 許叔靜深吸一口氣:“道長是說,現(xiàn)在它正處于某種關(guān)鍵時刻,無暇他顧。而且極可能在蜀縣之內(nèi)……” 他臉色一滯:“鬼市,它難道還在鬼市?” “去過便知。” 吳奇系緊腰上雙劍,背上箱子:“事不宜遲,不要走漏風(fēng)聲,即刻先闖鬼市?!?/br> 許叔靜有幾分擔(dān)憂:“可道長,就我們兩去,若遇見大幽……” “天時地利人和均在我方。” 吳奇道:“該怕的是它?!?/br> 許叔靜聽他一說,不由也笑了起來:“道長說的極是,遇飲酒時須飲酒,得高歌處且高歌!邪不壓正!” 吳奇余光看了一眼昏迷的釋然。 左臂那道細(xì)細(xì)傷口,仿佛為銳器所傷,以至釋然本人都未曾察覺。 到底是如何劃上這一道,還需打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