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叔靜帶來了兩條消息，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監(jiān)幽衛(wèi)益州司在防患癘疫、格殺大幽兩事上得右相杜如晦贊許，朝廷也給予了嘉獎，其中舍人吳奇、巂鳴、裨將青羌都得點名表彰。

    當(dāng)然，和以往表彰一樣，朝廷重聲譽而輕實物，沒有真金白銀的賞賜。

    壞消息在于，青羌和巂鳴去打探水下洞府，至今已有七日，杳無音信。

    青羌是妖帥初期修為，巂鳴弱一點，也是筑基后期，兩人一點消息都沒有送出來，可見那洞府有蹊蹺。

    簡而言之，戢水龍女讓吳奇去再探。

    畢竟拿舍人薪水，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得出工出力，不然就與鶴道人和胡小刀沒什么兩樣。

    吳奇很爽快地應(yīng)下，讓許叔靜松了口氣。

    “許某與道長同去?！?/br>
    “不，許參軍不用跑這一趟?！?/br>
    “可這次或許極其兇險，道長一個人去實在太冒險……”

    吳奇笑道：“貧道倒是有一個朋友，最適合去這種場所。”

    ……

    蜀縣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外，就是赫赫有名的青城山。

    青城分前后二山，前山香客可至，有宮觀廟宇、亭臺樓閣供人祭祀祈福，其中也有青城道士修行。前山道士都是入室弟子，他們一面修行，一面處理俗世種種事務(wù)，這也是百姓所能接觸到的青城修士。

    后山則是青城洞天福地，未經(jīng)允許根本無法入山。

    哪怕能有法子從前山溜到后山，也只得在山門處望山興嘆。

    七十二階石梯明明就在眼前，可不論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轉(zhuǎn)，根本走不到頂。

    這就是傳聞中的無盡仙梯。

    吳奇站在石梯前。

    兩名身著道袍的修士分列石梯左右，石階陡峭入山，盡頭處有一座簡單古樸的灰色石質(zhì)牌坊，上以朱筆寫有「青城」兩個大字。

    吳奇拱手道：“兩位道友，貧道監(jiān)幽衛(wèi)舍人吳奇，特來拜訪姬湛道友，還請代為通轉(zhuǎn)?！?/br>
    其中一位修士客客氣氣道：“原來是吳舍人，還請稍等，這就去通知姬師兄?！?/br>
    他抬起一紙符箓，這符轉(zhuǎn)瞬化為飛灰。

    片刻后，他睜眼說：“姬湛師兄正從藏書閣過來?！?/br>
    幾息后一道劍光從山門飛出。

    現(xiàn)身者橫眉冷目，身著一絲不茍的玄青道袍，頭戴紫陽巾，腳踏朱雲(yún)履，背負(fù)雙劍。

    吳奇心里有點酸，姬湛已是結(jié)丹期修士，如今可以御劍而行，自己卻還沒到這一步。

    兩名守山門弟子拱手：“姬師兄?！?/br>
    姬湛對他們點頭，又看向吳奇：“找我做什么？”

    “探一處洞府。”

    吳奇也不廢話：“有些危險，約你一同?！?/br>
    姬湛皺眉：“我為何要去？”

    “閉門修行很難提升斗法能耐，實戰(zhàn)才是最好的途徑?！?/br>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為何是我？”

    “因為只有你有這個實力?！?/br>
    姬湛思索片刻：“下山歷練一趟也好。”

    吳奇心里松了口氣。

    “等我一刻鐘。”

    說罷，姬湛背上「松云虎篪」出鞘，御劍飛回山門。

    兩個山門弟子都是滿臉吃驚，彼此互相對望一眼。

    他們卻是清楚，姬湛師兄一向心高氣傲，不論境界還是斗法都是冠絕同階。他曾是青城最年輕的真?zhèn)鞯茏又?，前不久結(jié)丹晉升為道傳弟子，結(jié)丹速度僅次于此前孟長歌孟師兄。

    到底是姜掌門看中的關(guān)門弟子，這天賦只能說讓人仰望。

    此前還坊間傳聞，說姬湛師兄被吳奇道長劍敗鬧市，差點生死相搏，這顯然是無稽之談或是添油加醋。

    若真劍拔弩張，他們后來又怎會一同于鬼市血戰(zhàn)大幽？

    以前同門師兄弟邀約歷練，姬湛師兄都是毫不猶豫拒絕，今日吳奇卻幾句話就讓他下山。

    姬湛師兄與吳奇道長更像是至交好友。

    ……

    水流之下，避水獸肚里。

    姬湛皺眉不解：“為何不御劍而行，偏偏要以器靈走水路？這般不是要慢很多么？”

    “速度差別不大，但這樣更加隱蔽，避免打草驚蛇，也不必消耗靈力?！?/br>
    吳奇解釋說。

    三爪奩避水獸在水中潛游，一個時辰能游兩百里。

    結(jié)丹修士御劍，全力施為能一個時辰飛三百里。

    再者，兩人坐在避水獸肚里，便于吳奇給姬湛講洞府情況，也好養(yǎng)精蓄銳。

    當(dāng)然。

    還有最重要的原因。

    吳奇不到結(jié)丹，御不了劍。

    讓姬湛帶他，吳奇又怕遭嘲笑。

    想到姬湛那張冰塊臉，一臉疑惑地問：“你沒有自己的劍可御么？”

    吳奇不能接受。

    他拋掉這些胡思亂想，開始說正事：“洞府在劍南道隆州和山南道巴州之間，閬水支流的黃沙河下……”

    巂鳴得戢水龍女令，到處追蹤幽鬼痕跡，因此不論山精水怪都要打交道。

    有一蚌精告訴他，說黃沙河近來有強(qiáng)烈妖氣，漩渦深處的河床偶有異動，不過那里過于兇險詭異，靠近的水妖水怪都被吸入其中，不知去向。

    巂鳴抵達(dá)黃沙河，編了一個草人，貼上神行符，以神行咒控制其潛入水下。

    損失了幾個草人后，他終于摸清水下情形。

    河床下有洞，洞窟周圍設(shè)有禁制和陣法，以至于靈氣靠近后都會變得紊亂無序，術(shù)法難以施展。

    洞口以各種妖獸骨頭堆砌了一座京觀，警告路過者不要越界。

    這種禁制和京觀外顯的方式，是幾百年前大妖的風(fēng)格，如今妖鬼洞府都不這樣。

    現(xiàn)在洞府外都會擺明車馬，寫明是誰名誰，什么背景，直觀了然，讓外來者掂量一下。

    譬如說，青羌的洞府，外面就一左一右兩座石碑。

    左印「發(fā)財尋寶請走別路」，右刻「貪生怕死莫入此門」，橫批「珉水龍王敕封青衣江妖帥府」。

    時代在發(fā)展，妖鬼也在改變。

    幾百年前不這樣。

    黃沙河下的大妖洞府還是保持了舊時代的兇悍野蠻，也是因此，巂鳴判斷洞府還未曾被破壞，外部禁制陣法完好。但問過黃沙河本地妖鬼，它們都說這里并無妖帥，上一個妖帥還是三百年前渡元嬰劫失敗，兵解失敗而亡。

    至于里面妖帥是在閉門修行，還是離去多時，或是早已不在人間，不得而知。

    按規(guī)矩，巂鳴潛入水下以符箓試探，洞府依舊毫無反應(yīng)。

    陣法和禁制都已有明顯破損，可見是靈氣散失和無人打理的后果。

    于是他回來稟報，帶青羌同去再探，結(jié)果這一去就沒了回響。

    “鑄京觀，洞府不閉，隱匿不出……”

    姬湛緩緩開口：“滿足這幾個條件的，我聽師尊說過一個?！?/br>
    “孽龍一族，它們是遠(yuǎn)古龍族中的異類，是龍族與鬼神所生，本身熱衷于捕獵，會將所殺大妖妖骨堆砌洞口，給其他路過的妖鬼旁觀?！?/br>
    吳奇心里一凜。

    沒想到竟和孽龍有關(guān)。

    姬湛繼續(xù)說著：“京觀并不是一個示威和威懾，而是誘餌。”

    “小妖小鬼眼里，大妖骨骸是極好的食物和修行丹藥，它們縱使害怕，也會忍不住過來想要偷一兩根走?！?/br>
    “此時孽龍就會出現(xiàn)，將其虐殺。”

    吳奇不解：“為何？”

    這釣魚執(zhí)法能得到什么么？

    小妖小鬼對孽龍來而言，價值幾近于無，將其獵食也并不能增進(jìn)修為，更像是浪費時間。

    姬湛淡淡道：“孽龍熱衷于殺戮和玩弄獵物，興趣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