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幽衛(wèi)衙門，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

    “樊綱，協(xié)調(diào)城衛(wèi)軍，隨時準(zhǔn)備以監(jiān)幽衛(wèi)馳援簡州。”

    “屬下領(lǐng)命。”

    “青羌，令你駐守白馬山，務(wù)必拖延阻遏蝗群的前進，七日之內(nèi)不得讓其越過白馬山。”

    “是！”

    “巂鳴，帶你幾位師弟一同，繼續(xù)調(diào)查成都府西北，搜尋蟲卵痕跡?！?/br>
    “是！”

    ……

    一個個屬官都匆匆離去，各行其事，留下許叔靜一人。

    他靜靜站立，等待使命。

    “許參軍?！?/br>
    戢水龍女端坐椅上，注視這益州司參軍事：“吳奇此人，你怎么看。”

    許叔靜思索片刻，這才開口作答：“回大人，吳道長是一員奇人，修行者中也少有他這般關(guān)切百姓安危者?！?/br>
    大多修行者，但凡不屬大唐朝廷直管，都是我行我素，幾乎不管閑事，一切以修行為重，俗世生死看得很淡。

    凡人生死就與日出日落一樣，他們毫不在意。

    正因這種冷漠是修行界常態(tài)，吳奇所表現(xiàn)出的言行，才更讓許叔靜印象深刻。

    許叔靜沉著道：“屬下以為，吳道長可信?！?/br>
    這話很簡單，卻代表了他的態(tài)度與立場，不容易說出口。

    戢水龍女若有所思：“那此時，便還是由你與阿錦具體和他商洽罷。”

    “是?！?/br>
    許叔靜又小心問：“不知屬下需要與道長商洽何事？道長不是就要回武當(dāng)了么……”

    “他要在成都府呆一個月，直到明年一月初一，武當(dāng)年比，他回去參考?！?/br>
    戢水龍女言簡意賅：“蓋因浮云觀戴奕做出了一種奇藥「蟲見愁」，此前在簡州對蝗群……”

    聽罷，許叔靜精神一振：“竟有如此奇藥！浮云觀真是人才濟濟！前有陳皋道長籌接書坊，后有戴奕道長寫出了應(yīng)對蝗災(zāi)的滅蟲藥！”

    “說人才濟濟倒也不必?！?/br>
    龍女淡淡道：“其他宗門也不乏能人異士，只是不懂人盡其用罷了?！?/br>
    說到這里，她心里也犯嘀咕。

    物盡其才，人盡其用，這話人人都曉得，卻是知易行難。

    她執(zhí)掌戢水多年，深知培養(yǎng)篩選人才不易，浮云觀絕非單純運氣使然。

    此前龍女就從各方了解了浮云觀的底子，吳道繼和嚴(yán)自昶招募進來的弟子，出身雖然不好，都各有可取之處。只是吳正言戰(zhàn)死之后落敗，不少弟子都另謀他就，這才徹底凋敝下來。

    浮云觀如今剩下的留守三人，吳奇不談；趙晟隨一頭猿猴在山野長大，不善言語，卻對靈氣和自然有著特殊親和；戴奕被一名魔修當(dāng)毒人培養(yǎng)，對毒與藥天生敏感親和，反復(fù)嘗試才制出了「蟲見愁」。

    才能的兌現(xiàn)，需要時間，但修行界競爭過于激烈，幾年之內(nèi)沒有進展就很難有機會了。

    吳道繼和嚴(yán)自昶的發(fā)掘和寬松式培育，經(jīng)過幾十年篩選與嘗試，這才開花結(jié)了果。

    “近日，我將去一趟長安，籌措物資，以大量制作「蟲見愁」，有什么拿不準(zhǔn)的先找阿錦，阿錦若是都不確定，便去找朱忻城。”

    “是，大人?！?/br>
    戢水龍女揉了揉眉心：“下去?！?/br>
    許叔靜拱手告退。

    等大堂里空無一人，龍女這才低聲道：“阿錦，你即刻回龍宮一趟。告知龍王陛下，劍南道已遭太歲幽王滲透，請他務(wù)必小心，隨時提防幽王卷土重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br>
    “是?！?/br>
    阿錦從后門出去。

    如此，偌大屋子里就剩下戢水龍女一人。

    她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

    “既人已到，還不現(xiàn)身?！?/br>
    墻上走出一道人影。

    “找你喝杯酒。”

    來者一頭銀發(fā)，黛藍長袍，她左手手執(zhí)一盞提燈，右手拎了一個陶酒壺，腰系木鞘劍，眉眼爽朗。

    「藏劍女」顧湘。

    “我戒酒多年?！饼埮芙^。

    “這可是酒圣杜康當(dāng)年釀制的「醉生夢死」，所剩不多，喝一點少一點。”

    顧湘將酒壺往桌上一放，在龍女對面坐下。

    “此番幽劫將至，我奉掌教之命，搜尋「妄周幽王」蹤跡，太史局李淳風(fēng)以大唐國運推演出，若是能找到「妄周幽王」，便能推算「虛幽王」蹤跡。”

    “五道七寺已經(jīng)決定，這次不再一味防守，要主動出擊了?！?/br>
    “不僅武當(dāng)山、龍虎山，青城山和茅山都已達成共識，佛門動作卻是更快一些，菩薩們都陸續(xù)下山。”

    她從腰間一摸，取了兩個杯盞，先給自己倒了一杯。

    龍女卻是一愣：“可為何讓你做這事？你還不到元神……不應(yīng)該是杜慈心或是賀七邡么？”

    “杜師兄要修補七十二峰，否則幽王發(fā)瘋，第一目標(biāo)就會是還在靜修的袁師兄?！?/br>
    龍女回過神。

    歸劍真人袁不二，目前似乎正是突破關(guān)鍵階段，劍仙之名是否能貨真價實，對整個武當(dāng)山乃至道門都至關(guān)重要。

    “賀師兄則是要鎮(zhèn)壓劍山，劍山下的那東西越來越狂躁，沒有人盯著不行?！?/br>
    顧湘笑著說：“所以只有我這個閑人來了。不陪我喝一杯嗎？敖姝。”

    戢水龍女這次沒有再猶豫，她接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兩杯酒盞輕輕相碰。

    美酒入喉，酒冷血熱。

    戢水龍女臉上泛起一縷紅暈，讓她整個人少了些冷冽，多了些柔媚。

    她知道，這或許是顧湘和自己見的最后一面。

    這一杯是戰(zhàn)前酒，也是離別酒。

    “敖姝，問你一個問題。”

    顧湘一臉好奇：“你是不是喜歡那種秀秀氣氣的男子？讓你駕馭起來會比較開心？我看你對我們宗門的吳奇很上心嘛，他長得的確不錯，要不要我給你說媒呀？”

    戢水龍女冷冷道：“如果你是要說這種話，不如早點去找幽王?！?/br>
    “真的沒有一點興趣么？”

    顧湘笑瞇瞇道：“那我就對他下手了哦，他的劍我早就想要了，索性把他變成我的道侶好了，如此一來，他的劍，就是我的劍。我倒是挺喜歡他的長相，如果睡他一覺，倒也不錯?！?/br>
    戢水龍女卻是已回過神。

    她罕有露出笑容，反唇相譏：“他可是你的師侄……若是杜慈心聽到你的話，不知道會怎么想?！?/br>
    “他嘛……不過是我?guī)熜?，又不是夫妻道侶，我做什么，他也管不著?！?/br>
    顧湘一臉混不在意。

    一壺酒很快便被兩人喝光。

    “那么，我先走了。”

    顧湘看了一眼戢水龍女：“敖姝，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br>
    “說。”

    “你還是多笑一笑，笑一笑就是個大美人，不笑的時候簡直死魚臉?！?/br>
    “滾吧?！?/br>
    “好咧，這就滾?！?/br>
    顧湘一笑，化作一道劍光飛入天際。

    戢水龍女走到門外，抬頭望著消失不見的光點，心里默默道。

    你可不要隨便死在外頭啊……吾友。

    待到春花爛漫時，你我再飲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