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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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畢收起了其他情緒,看向江落道:我們要在龍眼中找什么? 江落從石棺上的二十八星宿看到石棺底部的梵文祥云,龍的眼睛里最精華的東西當(dāng)然是龍的眼淚,也就是微禾道長說的龍泉。龍泉可以淬體,但力量過于純粹,反而會有過猶不及的效果。如果找到龍泉,我們只取走一個水瓶的量就夠了。 滕畢看了看背包側(cè)面的水杯,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朝四方看了看,側(cè)耳傾聽半晌,又嗅了嗅鼻子。 他的五感靈敏,但大約是古墓中到處都是厚重的石塊,阻擋了聲音的傳播,滕畢并沒有聽到任何水聲,也沒有嗅到任何潮濕的味道。 他朝著江落搖了搖頭。 江落嘖了一聲,將寢殿打量了一圈,又看向了墓主人的棺槨。這個墓主人太過神秘,讓他很想直接打開棺槨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為了自己的好奇去掀人家棺材蓋,江落也干不出這種事。 他正要檢查寢殿中有沒有漏斗存在,卻看到莉莎徑直走到了棺槨旁,伸手摸上了棺槨。 下一瞬,莉莎一個用力,直接掀起了棺槨。 沉重的石棺蓋轟的一聲砸在地上,激起一陣塵土。石棺中還有一個棺材,莉莎眼鏡也不眨地將手放在第二層棺材上,正要依法炮制,滕畢快速地拽住她的手將她扔了出去,防備地道:莉莎,你在干什么? 莉莎穩(wěn)住身形,抬起無神的眼睛看著滕畢,突然伸出了手。 柔軟的屬于小女孩的五指張開,手指之中多出了魚類似的蹼。薄膜將她的手掌一根根包裹,莉莎的手指同樣變得細(xì)長如骨頭,指甲變得尖利,微微彎起,轉(zhuǎn)眼之中已成了利爪。 一股濃重的腥味在墓室之中彌漫。 滕畢抽出身上的大刀,沉聲道:江落,你躲到一邊去。 他話音剛落,莉莎就面無表情地朝他沖了過來。 莉莎的爪子和滕畢的大刀劇烈碰撞到了一起,擦出刺眼的星光火花。莉莎的戰(zhàn)斗力并沒有滕畢的強(qiáng),她很快落了下風(fēng)。但莉莎好像不知道疼一樣,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下一秒還是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滕畢躲過她的掏心爪,用刀刃狠狠擊中莉莎的后膝蓋,莉莎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但她很快抬起頭,從嘴里吐出了一條條魚苗。 魚苗被吐到滕畢的身上,它們速度很快地鉆進(jìn)了滕畢的衣服里,不斷撕咬著滕畢的皮膚,想要鉆進(jìn)滕畢的血rou里去。滕畢的動作被打斷,他只能暫時停下一個個捏死身上的魚苗,趁這個機(jī)會,莉莎猛得起身沖到了棺材旁,利爪倏地插進(jìn)第二層棺材蓋,用力將棺材蓋給掀翻再地。 棺材蓋轟然砸在了江落的身邊,圓弧型的棺材面反了過來,跟翻過來的烏龜一樣,里面的部分搖搖晃晃地對準(zhǔn)了江落。 內(nèi)殼里有許許多多指甲撓出來的痕跡。 江落一愣,蹲下身拿著手電仔細(xì)地照著劃痕,伸手一模,凹凸不平的痕跡層層疊疊。 這是棺材里撓出來的痕跡這代表著,棺材里的人被關(guān)在棺材里時還是活的人。 江落臉色不由嚴(yán)肅了起來,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新的不對。 這些痕跡明明有新有舊,一層疊著一層,讓人有些頭皮發(fā)麻的是,最新的指甲痕竟然有些像今天才撓出來的。 江落自己在棺材蓋里撓了一下,從痕跡新舊上來說,他的指甲痕和棺材上最新的指甲痕竟然分不出不同。 這就很嚇人了。 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難道是墓主人一直沒死,被關(guān)在棺材里好幾百年?或者是墓主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硬生生在棺材里被憋死了無數(shù)次,所以才留下無數(shù)次新舊不同的劃痕? 這兩種可能哪個都有些恐怖。江落抬頭看向棺材,站在棺材旁的莉莎在打開棺材后就調(diào)換了目標(biāo),又和滕畢打了起來。 莉莎的狀態(tài)也不對,她明顯被人控制了。 這里除了他們?nèi)齻€人,只有墓主人一個人,她如果被控制,只可能被墓主人控制。 江落神色凝重,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緩慢靠近棺材。 棺材里果躺著一個穿著長袍馬褂的男人。 男人面色發(fā)白,嘴唇青紫,胸膛沒有起伏,明顯是個死人。看他的穿著,應(yīng)該是民國時期的人,然而到了現(xiàn)在,這個尸體竟然沒有一絲腐爛,除了沒有呼吸,這個男人就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男人長得也很有特色,臉上有幾道火焰一般的痕跡,看起來和連雪、連秉被式神控制時的樣子很像。 江落捂住口鼻,伸手在男人的鼻尖試探了一下,沒有呼吸。 既然沒有呼吸,那那些新舊劃痕是怎么來的? 江落皺眉,看向纏斗在一起的滕畢和莉莎。 莉莎另一只爪子也多了蹼,她的兩只手有極強(qiáng)的黏性,能夠讓莉莎如壁虎一般趴在墻壁和弧頂上。她總能找到最刁鉆的角度沖到滕畢的肩上咬上一口rou就迅速離開,來回幾次之后,滕畢也有些狼狽。 滕畢的力量被龍脈壓制了不少,最明顯的就是他恢復(fù)傷勢的速度變慢了很多。江落很想要幫忙,但他不能動用自己的力量,否則會讓身體再一次崩潰。正當(dāng)他想著該怎么偷襲的時候,棺材里的尸體突然有了呼吸。 江落及時發(fā)現(xiàn)了尸體的異樣,他立刻拿出匕首橫在尸體的脖頸上,緊緊地盯著尸體。 尸體的呼吸從微弱變得強(qiáng)勁,他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兩分鐘后,尸體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也是紅如火焰的顏色。在看到江落的時候,尸體愣了愣,隨即狂喜地問道:你是誰,你是不是宿命人派來的人?! 宿命人。 江落眼神一暗。 他扯起唇,對啊,我是宿命人派來的人,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尸體幾乎喜極而泣,他顫抖著手去碰空氣,原本的棺材蓋已經(jīng)不見了,他終于重見天日了。被折磨得快要瘋狂的尸體完全沒有意識到江落放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他語無倫次地道:棺材被打開了,終于被打開了我解脫了,我不用一遍遍死去又活過來了,不用在這里吸收龍脈的力量了宿命人,是宿命人成功了嗎?宿命人是不是成神了?! 話里的信息可謂是驚濤駭浪,江落冷冷笑了笑,是啊,宿命人 尸體突然暈了過去。 江落戛然而止,更為警惕地盯著尸體。 幾秒鐘之后,尸體再次睜開了眼睛。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面容,但尸體這次的眼神卻讓江落極為眼熟。 悲憫、寬容,獨(dú)屬于宿命人的眼神。 這個眼神不是人類的眼神,而是屬于神的眼神。但他在看到江落時,屬于神博愛又無情的眼神卻泛起微微的漣漪。 隨即,宿命人笑著道:好久不見了,江落。 江落毫不留情地往他脖子上刺去。 宿命人的脖子被他貫穿,降臨在這里的偽神還是微微笑著的模樣,只是笑容之中有些無奈。他忽然伸出手臂,抓住了江落的手,將他拽到了棺材中。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棺材底部的機(jī)關(guān)中。 第197章 棺材底下還有一個空間,江落和宿命人飛速往下墜去。江落在下墜途中將宿命人死死拉在身下,將他當(dāng)做自己的rou墊。 意外的是,宿命人竟然也沒有掙扎。 嘭的一聲,兩個人墜地。 這個空間高達(dá)十米左右,即使有人rou墊子,江落受到的沖擊力也不輕。他摔得頭暈眼花,江落踉蹌地從宿命人身上站了起來,揉揉額頭低頭一看,宿命人附身的身體已經(jīng)血流一地失去了呼吸。 死了。 但江落知道,這個人待會就會活過來。 面對這種不斷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人,江落就算現(xiàn)在再補(bǔ)幾刀也沒有用。他按下殺意,觀察著這里的環(huán)境。 這里是一個石頭砌成的山洞,他掉下來的地方是頭頂?shù)囊粔K黑洞。黑洞兩邊都長著密密麻麻的鐘乳石,有水滴從鐘乳石上緩慢滴落,落到鐘乳石下方乳白色混濁池子里。 江落看到池子里的水后,他腦子里頓時浮現(xiàn)出了兩個字:龍泉。 直覺告訴他,這就是龍泉。 江落當(dāng)機(jī)立斷扯下身下的包,從側(cè)兜拿出水瓶,走到池邊灌滿了一整瓶杯子。正要擰上杯蓋,有人含笑問道:這么一點(diǎn)就夠了嗎? 江落轉(zhuǎn)頭看去,宿命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活了過來。他站在江落身后,近得一抬手就能碰到江落。宿命人看著他手里的水瓶,好心指點(diǎn)道:這些不夠你所需要的分量。 江落冷冷道:這就不用你多關(guān)心了,宿命人。 宿命人嘆了口氣,如果我不幫你,你就要死了。 江落冷笑兩聲,站起身擰好杯子。但宿命人突然伸手,輕輕在他身上推了一下。 江落下意識往后倒去,但關(guān)鍵時刻他及時反手握住了宿命人的手臂。身后就是龍泉,江落額頭泌出汗,宿命人,你要干什么? 微禾道長說過,龍泉的力量太大,使用時只能稀釋。并且在使用龍泉時,身體內(nèi)的所有力量都會被壓制,這是為了避免淬體途中身體內(nèi)部的力量發(fā)生暴動。 這一點(diǎn)微禾道長反復(fù)叮囑過,連宿命人都沒有在純粹的龍泉里泡過,他現(xiàn)在把江落推進(jìn)龍泉里的行為簡直相當(dāng)于是謀殺。 宿命人溫聲道:我只是想要救你。 江落一個字都不相信他,他死死拉著宿命人的手保持平衡。宿命人出人意料地也反握住了他的手腕。然而下一刻,宿命人抬起另一只手,輕輕將江落手腕上的陰陽環(huán)摘了下來。 他輕描淡寫地將陰陽環(huán)扔進(jìn)池水里,隨后,宿命人停頓了三秒,一根根松開了握著江落的手。 江落重重摔進(jìn)了池水里。 池水瞬間沸騰起來,有幾滴水珠濺到了宿命人的手上,帶來一陣灼痛。宿命人面色不變,他垂著眼睛,看著陷入池水里的江落。 江落的口鼻瞬間被淹沒,龍泉圍繞著他劇烈沸騰,冒出了一個個透明的大泡。前所未有的劇痛席卷江落的每一根神經(jīng),泉水只到江落的胸膛,但江落疼得沒有任何力氣從龍泉水里爬出來。 他在水里痛苦地翻滾,水面上的波瀾越大,宿命人緩緩?fù)笸肆艘徊健?/br> 他看著江落在剛落水的時候就昏了過去,又被窒息感逼迫地醒來,掙扎著爬出水面透氣。 江落沾著水的每一個細(xì)胞溢出了鮮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個血人。宿命人知道這樣的痛苦,淬體是把整個身體從人改造成為神,所有的骨頭好像被捏碎重組,皮rou被刮開重塑,會比被供奉之力從內(nèi)往外的改造更痛苦。 宿命人在這個瞬間,竟然有些不忍。 他對池子里的江落升起了陌生的憐惜,這種感情讓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幫助江落結(jié)束這種痛苦,但手伸到一半,宿命人又慢慢收了回來。 水池里突然伸出一只沾著血水的手,死死抓住了宿命人的腳踝。 江落奮力趴在池邊,他聲音稀碎,你要、殺、人、嗎? 宿命人單膝跪在地上,輕輕拂過他的頭發(fā),柔聲道:江落,我是在救你。 你一口氣拿走了我的一半力量,這股力量太強(qiáng)大,你無法承受,宿命人道,連醇幫你減少了痛苦次數(shù),雖然有效,但也讓你的身體變得更加腐敗。你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少量的龍泉水也對你沒有用,江落。 只有這樣的辦法你才能活下來,他捧起江落的臉,輕聲道,不破不立,只要你撐過去,就能活下來。 他只是在用救人的話來逼死江落。 江落覺得自己撐不過去。 江落有好多次面對死亡,但這是他頭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是這么的近。 他甚至說不出多余的話,江落覺得自己好像在油鍋火山里,所有的神經(jīng)疼到麻木,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抽搐、發(fā)抖。他只有一個意識:疼,快要疼死了。 江落的臉上濕潤,除了池水,還有他被疼出來的眼淚。江落抓著宿命人的手指逐漸無力,宿命人掰開他的手,江落再次疼暈過去滑落池子里。 宿命人靜靜地看著他,偽神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又變成毫無波瀾的萬物平等的模樣。 除了他微微收緊的手指,沒人看出他內(nèi)心的起伏變化。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宿命人轉(zhuǎn)身,原來是滕畢一手拿著大刀,一手抓著半死不活的莉莎跳了下來。 滕畢肩背上坑坑洼洼的都是血,他看到洞xue里的場景后呼吸猛地變得粗重。他把莉莎往墻角用力扔去,莉莎腦袋撞上了石壁,哼都沒哼就暈死了過去。 滕畢雙手握緊刀柄,臉上殺意濃烈,一聲不吭地就朝宿命人沖了過去。 岸邊刀槍劍戟,但龍泉里,江落卻逐漸力竭,沉在了水底。 他被淹死過一次。 但上次與這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的程度。 宿命人說是在救江落,可江落卻覺得生不如死。 龍泉的力量無孔不入,江落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fā)生著巨大的轉(zhuǎn)變,但他同樣也感受到了生命飛速流逝。 好像有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將他按在池底,讓江落感覺到了刺骨的冰冷。 他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岸邊宿命人和滕畢的對戰(zhàn)聲音傳入他的耳朵,碎石濺入了水池中。但江落升不起任何的希望,他知道滕畢打不過宿命人。 其實(shí)也是他低估宿命人了。 即便被奪走了一半的力量,即便被重傷,宿命人的回?fù)粢卜啦粍俜馈?/br> 肺部的氧氣越來越少,身體的痛苦如附骨之疽,江落這兩周所經(jīng)歷的疼痛,是他一輩子以來最頻繁最深刻的一次。如果是怕疼的人來,估計已經(jīng)疼死了。 江落這一次仍然流出了很多血,但沒有一只惡鬼在旁邊用冰冷的手給他擦血了。 都說人快要死了的時候,腦子里會閃過過去的畫面?;蛟S是缺氧造成的幻覺,江落也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記憶。 從小時候到長大以后,有痛苦有快樂。和人群狂歡的場景很多,自己獨(dú)自一個人的畫面更多。枯燥的設(shè)計院作圖,電腦桌上一只孤零零的打火機(jī)。熟悉的朋友,不熟悉的陌生人一個一個閃過,最后竟然定格在了惡鬼的臉上。 江落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甘和酸澀。 這股感情濃烈得讓他牙齒顫抖,在痛苦和窒息帶來的死亡之前,以前從未細(xì)想過的情緒在這會迅猛堆積,一鼓作氣地沖過了江落的閾值,瞬間打破了他的所有故作冷靜和理智。 江落蜷縮著,手指顫抖。 他死死咬著牙,突然在這一刻徹底明白了自己對惡鬼是什么樣的心情。 他刻意忽視的感情,不想承認(rèn)的服輸,在生死之前,就這么清晰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