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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天鵝絨之夜在線閱讀 - 天鵝絨之夜 第1節(jié)

天鵝絨之夜 第1節(jié)

    《天鵝絨之夜》

    作者:涼蟬

    文案:

    素不相識的學生從她的辦公室墜樓,路楠平穩(wěn)、安定的生活就這樣,被意外事件打破。

    她一夜之間成為“罪人”。

    路楠試圖查明真相,卻沒料到,自己的災難引來了一只食腐的鷹。

    要對付路楠這樣溫柔、怯弱的人是很簡單的——宋滄接近她,像獵人接近受困的小獸。

    找出她的弱點,摧毀她的人生。他擅長這一切。

    但路楠真正向他袒露弱點時,宋滄卻只想成為,她的盾。

    和她一起,抵擋過去與未來萬種洪流。

    第一章 一盆很好的植物,死在很好的春……

    許思文墜樓的前一天晚上,路楠有過預感。

    養(yǎng)在窗臺的一盆竹芋被春風打翻,從三樓直直落到樓底。幸好沒砸中人。這竹芋大名“黑背天鵝絨”,葉片無數(shù)細毛,摸起來像一匹絨布?;ǖ甑娜苏f:這是很好的植物。

    一盆很好的植物,死在很好的春風里。

    路楠后來回想,總覺得那是黑背天鵝絨給她的提醒。她只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會發(fā)生,但解讀不出更多信息,所以在許思文沖向窗臺的時候,她沒來得及拉住。

    十七歲的少女,頭發(fā)還未被曬得褪色,貓一樣的眼睛。路楠沒教過許思文,也不知道那天許思文為什么到她的辦公室,更不曉得許思文為什么會從她辦公室的窗口跳下去。

    辦公室也在三樓,許思文先摔在樟樹枝椏上,最后跌到柔軟草坪。這個珍貴的緩沖保住了她的命。

    人體跌落的巨響讓整棟樓sao動,學生們從窗口探出頭,尖叫聲像浪潮一波緊接一波。

    警察和醫(yī)生很快趕到,在現(xiàn)場拉起警戒線。路楠站在樟樹樹蔭里,無法準確回答別人的提問。她看見擔架上的女孩軟軟垂落的手。那只手她方才分明還握過。

    年輕的警察語氣冷酷嚴厲,打量路楠像打量一個極惡罪人。路楠被無數(shù)目光洗禮,直到有人撲上來給她一巴掌。

    許思文的父母來了,父親魁梧壯實,一巴掌把路楠摜倒?,F(xiàn)場再次混亂,老師攙著路楠往辦公樓里走,哭聲和叫罵緊追不舍。

    路楠的半張臉腫起來,她在辦公室里呆坐,被輪番提問。反反復復,她只說一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是一所培訓學校,名叫“樂島”,學生不少。路楠教的是舞蹈班,學生全是學齡前兒童,許思文上的是美術高考班,兩人從無任何關聯(lián)。路楠之所以知道許思文,是許思文在全國比賽里拿了獎,老師與她的合影在學校展示墻上掛了很久。

    許思文個子高,表情文靜,不茍言笑的臉。獲獎的畫上是一片盛燃火焰與火焰中心靜立的少女,鮮艷的紅與鮮艷的藍,作品至今還在市美術館里陳列著。

    學生疏散,學校封鎖。主任把路楠送回家,叮囑她先休息。路楠心里清楚,她可能要失去這份工作了。

    在家躺了三天,路楠接到學校的電話。

    主任告訴她,許思文的家里人昨晚終于撤離校門,留下一地紙錢、花圈殘屑,錄了“殺人償命”聲音的錄音機也帶走了。路楠猛地坐起來,手和肩膀都發(fā)僵,卻不敢動,生怕聽漏什么重要的話:“查清楚了是嗎?”

    但主任答不上來,沒有結論之前警方不會透露調(diào)查進展。路楠的肩膀垮了,她說起自己的工作,兩個班的學生還沒招滿,下個月組織學生練節(jié)目參加比賽,新的編舞老師還沒來,有個特別出色的孩子可以直接去中級班,等等等等。她盡量有條有理,主任卻支支吾吾。

    路楠便懂了他沒說出來的話。她想盡量保持禮貌,但開口時聲音哽咽:“主任,我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壓根不認識許思文……”

    主任還踟躕著,路楠是他招進來的:“再等等吧,啊。都還沒有結論。”

    “我想去看看許思文?!甭烽f,“畢竟我當時在場,可是我沒能……”

    “別去,千萬別去?!敝魅慰隙ǖ卣f,“她的父母現(xiàn)在還沒有冷靜,你去了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復雜。領導已經(jīng)去慰問過了,你別添亂,再歇兩天吧?!?/br>
    出事之后到現(xiàn)在,路楠沒出過門。第一天徹夜不眠,擔心許思文情況;第二天終于睡了過去,她在噩夢中一次次錯過抓緊許思文的機會;今天第三天,鏡中是一個黑眼圈深重的鬼。

    事情有了和緩的可能,路楠勉強打起精神。她要補充新鮮食物,要透氣,于是滿屋子地找出門理由,最后選中兩本圖書館的借書。借期已經(jīng)過了兩周,她必須還書。

    這不成理由的理由讓路楠得到解放。她開始洗漱打扮,盡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染過的頭發(fā)褪色了,黑色發(fā)根推動酒紅色長發(fā),梳來梳去都沒什么精神。她有一雙圓而亮的眼睛,此時連眼睛也是疲憊的,三天像過了三年。

    小區(qū)里也起過糾紛,許思文的家里人找到這里,吵著嚷著要進來,找路楠討說法。小區(qū)保安難得盡職,攔了又攔,小區(qū)外自然也鋪滿紙錢花圈,“殺人償命”的聲音響了兩天兩夜。

    一切都被清走了。原因都在早上接到的那個電話里:“學校賠了三十萬?!?/br>
    保安認得她,開口招呼:“路老師。”

    路楠壓低帽檐拉好口罩,匆匆走過。

    樹影潑灑在路面,漏下反著光的斑駁。她走到街角,看著春天過分明凈的天空發(fā)呆。新鮮空氣很好,新鮮的風也很好。厄運莫名降臨到她身上,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詰問的對象。這時斜刺里忽然竄出一個人,猛地扯下她的口罩。

    “果然是你!”婦人尖叫著揮舞雙手抓撓過來,“你這個殺人犯……”

    路楠吃驚躲開。婦人抓撓不中,甩起手里的塑料袋往路楠腦袋上砸。路人不知發(fā)生什么事,半興奮半好奇地圍觀。婦人聲音愈發(fā)尖利,刺得路楠耳朵好疼。她忽然之間憤怒起來,猛地抓牢婦人手腕大吼:“夠了!”

    婦人眼睛發(fā)紅,立刻流下淚來:“人模人樣,心卻是黑的!害了我女兒不止,還想打我?”

    路楠心口一跳:事件發(fā)生當日她根本沒看清楚許思文父母的模樣。趁她發(fā)愣,婦人往她臉上吐了口口水。

    路楠:“……”

    她死死地、狠狠地咬著后槽牙。圍觀的路人紛紛舉起手機拍攝,對一樁突然發(fā)生的慘事,人們已經(jīng)習慣了通過手機攝像頭而不是自己的眼睛來觀看。

    婦人抓撓得愈發(fā)厲害,揪緊路楠耳朵,力氣大得幾乎要撕掉那片軟骨和皮rou。路楠側身用手肘去頂她。婦人仰面倒下,一時起不來,哭得更大聲。路楠連退幾步,路人們手機舉得好高,仿佛幾十只眼睛直勾勾照著她。她這時才想起臉上已經(jīng)沒有口罩,忙捂著臉從人群中突圍。

    不敢再往人群里去,路楠鉆進藥店。耳朵沒受傷,但被扯紅了,臉上幾道刮痕,被指甲撓的。店員一眼眼看她,很克制又忍不住好奇。收銀臺后的櫥窗擦得透亮,路楠在上面看到一個頭發(fā)凌亂的狼狽女人,妝花了,臉上傷痕猩紅。

    路楠懷疑眼前的年輕姑娘正在腦補自己被男人家暴的離奇劇情。她抓起酒精和棉簽就走,在地鐵站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給自己消毒,再重新戴上口罩。粗糙的布料摩擦傷處,癢且疼,路楠閉目忍耐。

    到了圖書館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帶書。她那鼓得太足的勇氣在這一刻終于用盡,轉頭到街角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直奔縈江。

    縈江是穿過這座繁華城市的大河,從西北往東南,匯入大海。夜晚江邊景色很好,無人機排成的燈幕在黑暗夜空里閃動,是一個marry me。人們鼓掌、歡呼,播放快樂的歌曲,情侶在玫瑰花瓣鋪成的軟毯上緊緊擁吻。路楠只覺得嘈雜。她往更安靜的地方走去。

    酒喝得很快,手里最后只剩一罐。但寄望酒精讓自己輕松顯然是失敗的。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快樂。她討厭縈江,討厭無人機,也討厭太紅的玫瑰和太開心的笑臉。

    江邊有個小孩喝完牛奶,抬手要往水里扔奶盒。

    “喂!”路楠很兇地喝止,自己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極少這樣惡劣地跟別人說話。小時候她每每發(fā)脾氣,母親就會立刻喝止:路楠是乖孩子,不兇人。天長日久,她學會了“溫柔”。

    小孩僵住,回頭看她。路楠盡力溫柔,但語氣還是兇巴巴的,笑容也扭得猙獰:“不可以哦?!边@太別扭了,酒精令她生出新的勇氣,她干脆順著心意惡劣起來,“小混蛋,你要是扔它,我就扔你?!?/br>
    小孩被她嚇跑,路楠一番呲牙咧嘴,臉上又疼了起來。冰啤酒的冷氣已經(jīng)全都跑光,入口的酒液酸澀,她哇一聲吐出來,嚇得周圍散步遛狗的人紛紛躲開。

    自己現(xiàn)在像一個醉鬼。路楠看著已經(jīng)黑透了的天,撲在欄桿上笑。

    江風送來一兩聲細弱的貓叫,路楠捏著嗓子跟那聲音學叫,“喵嗷嗚……”

    聲音是從江岸下面?zhèn)鱽淼摹?/br>
    縈江江岸兩側立著石頭欄桿,不讓人隨意走下河灘。路楠趴在欄桿上瞇起眼睛:河灘邊蹲著只貓。

    貓脖子上系著繩子,繩子淹沒在水中,似乎被石頭壓住。不知是壞心腸的什么人把它困在這里,小貓渾身被打濕,冷得直發(fā)抖。

    路楠晃了晃腦袋。她認為自己沒喝醉,接下來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自主意識,并且一定不會有問題。

    翻身騎上欄桿的時候,她恍惚間有種騎馬的錯覺。視線高出周圍一大截,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夜風把她的醉醺醺的臉吹得涼透。她仰頭沖天空笑一聲,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勇氣,果斷用手機電筒照亮河灘,試圖尋找一條安全的路徑接近小貓。

    有人敲了敲欄桿。

    路楠頭也不回。她沒心思搭理別人。

    “喂?!蹦侨苏f話了。

    一個挺高的男人,背對光線,看不清臉,只瞧見一頭微卷的半長的頭發(fā),在腦后扎了短短一把。

    路楠不吭聲,右腿也跨過欄桿。她坐在石欄桿上,遠遠看小貓,嘴里“喵喵”幾聲,希望小貓能聽懂自己說的話。

    “想自殺嗎?”男人問。

    路楠:“……”

    她的情緒本來就像在波濤上行船一般不穩(wěn)定,忽然間被這句問話激怒。她才二十多歲,正是好年華,就算遇到無妄之災……就算不如意,她看上去像是想死的人么?她撥開擋眼睛的頭發(fā),重重瞪那陌生男人,試圖以眼神將他嚇退。

    “想的話,”男人笑著,“我可以幫你?!?/br>
    第二章 故我堂,宋滄。

    男人很年輕,看不出年紀的一張臉,講話時尾音微微上挑,不像正經(jīng)勸阻。

    路楠懶得搭理陌生人。她利落地跳下河灘,淺水頓時淹沒了足踝。冰涼的感覺灌入她的鞋子里,她還沒來得及后悔,意識先清醒了,頓時站在原地不動。

    頭頂有笑聲。那怪人倚靠在欄桿上,輕輕拍了兩下掌。他并不知道路楠為什么跳下去,只是單純感到這個舉止好笑,為路楠的怪異行為贊嘆而已。

    小貓起初見有陌生人,不敢出聲,路楠“喵”了兩聲,換來它銅鈴般眼神。她把小貓抓起,發(fā)現(xiàn)繩子被緊緊壓在大石下,狠力拉拽才扯得出來。繩子是捆貨的塑料繩,在貓頸上打了死結,路楠一腳踩在石頭上,一腳浸在水里,別別扭扭抱著小貓,用隨身的指甲剪艱難磨斷那破繩。

    小貓起初在她懷里掙扎,察覺她沒有惡意,漸漸乖順。

    路楠拎起小貓,踩著淺水走上河灘。她對這里不熟悉,不知道哪里有可以上下的階梯。怪人還在上面看著,饒有興味的樣子。路楠看見他右手筆直指著一個方向。

    循著那方向走兩百多米,便是一道石階。她濕漉漉上來,石階上歇息的人都怪怪看她。路楠扶著石墩子脫鞋,隱隱地心疼:她自認為沒醉,其實是醉了的,這雙鞋子八百多塊,是生日禮物,她應該脫了再下水。

    鞋里積了兩汪江水,倒在石板上潑辣地響。

    重獲自由的小貓想跑。路楠忙拽住它尾巴,很兇地訓:“跑什么!給你治傷。”

    冥冥中有一個她,清醒的冷靜的,正在頭腦里問:你自己都管不了了,還管一只貓?

    但喝得半醉的她不肯放棄這貓。貓后足有個滲血傷口,看起來不妙。路楠把單肩包斜挎在身上,一手抱著貓,一手拎著濕漉漉的鞋子,赤足走上路面。古怪的男人站在路面,看架勢是正在等她。

    “給我吧。”男人說,“我是獸醫(yī)?!?/br>
    路楠盯著他:“……”

    男人:“我店就在對面?!?/br>
    路楠并非徹底相信,她只是看到周圍亮堂,人來人往,她自己并不瘦弱,男人看起來順眼??傊磺兴坪醵疾粯嫵扇魏畏缸飾l件。男人已經(jīng)邁步,也不管她是否跟上。路楠抱緊小貓,遲疑地綴在他身后。

    碎石子碎砂子一下下磨疼她腳底。男人偶爾回頭看她一眼,路楠不求助,他便當作沒察覺,繼續(xù)走在路楠前方兩三米左右?guī)贰?/br>
    穿過馬路,寵物醫(yī)院就在前頭,燈牌低調(diào)名字趣致,叫“果凍”。男人推門,讓路楠進入,正在拖地的女孩跟他打招呼:“宋老板?!?/br>
    一個矮胖的男人從里頭走出,皺眉:“又是貓啊宋十八?!?/br>
    “幫忙看看?!蹦腥松焓謴穆烽獞牙锉ж?,路楠下意識護住,不讓他碰。他好脾氣地笑笑:“小東西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后足有傷?!?/br>
    醫(yī)生檢查小貓時,女孩給路楠拿了雙拖鞋。路楠看看貓,又看看帶自己過來的卷毛男人。明亮處看得見這人全貌,是一眼難忘的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