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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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問完,他看到那紙上,有百歡樓三個字。 第二十九章 在意 我還沒打算和你和好…… 林昭昭拾起文書,她靜默幾息,抬眼看裴劭,“你在查百歡樓?” 裴劭沒點(diǎn)頭,也沒否認(rèn)。 林昭昭將紙放回桌面,她指尖掐了下指腹,道:“裴劭,我不希望你去查,你可以不查嗎?” 裴劭:“不能?!?/br>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昭昭只用側(cè)臉對著裴劭,也沒看他,眼睛盯著地上:“你是不是還是很在乎當(dāng)年的事。” 裴劭半靠在桌沿處,他長指拉了拉自己衣襟,酒氣在他耳后、脖頸、鎖骨暈開一片淺紅,他用尚且還有清明的大腦,思繹了下,道:“是,你不告訴我的事,我可以自己查到?!?/br> 他心里隱隱察覺,距離真相已經(jīng)不遠(yuǎn)。 林昭昭呼吸突的一頓,聲音不由冷硬了些:“于你而言,真相如何真的很重要嗎?” 裴劭冷笑了聲,一字一頓:“很重要?!?/br> 真相。 它毫不費(fèi)力地,直白地插.進(jìn)兩人之間,成為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要打破它,總要需要點(diǎn)勇氣。 林昭昭輕喘了口氣。 裴劭雙目熠熠,緊盯著林昭昭,他一旦要做一件事,便是鍥而不舍,不撞南墻不回頭,“林昭昭,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br> 林昭昭上眼瞼耷拉著,半闔眼皮,目光蒙了一層陰翳。 借著酒意,有些情緒被放大,裴劭欺近林昭昭,問:“你大可以不管不顧就放手,我呢?” 林昭昭喉頭微動:“……我說過,這一次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中?!?/br> 裴劭搖頭,他抓住林昭昭曾經(jīng)劃破的手腕,圈住新打磨不久的金腕釧,“老子心里就是不踏實(shí)?!?/br> “一點(diǎn)都不踏實(shí)!”他強(qiáng)調(diào),“這段日子,過得比夢還像夢,我就是在西北吃沙子連續(xù)打半年的突厥,都沒這么累過。” 林昭昭抿抿唇:“要是你覺得累,大可以就算了……” 裴劭:“林昭昭!” 她些微怔住。 裴劭額角青筋跳了跳,箍住她的手:“到底是誰,總覺得‘大可以就算了’?!?/br> 說來好笑,表面上,有選擇權(quán)的人,永遠(yuǎn)沒有選擇權(quán),因?yàn)樗豢赡芊艞?,即使他口頭說過“算了”,心里卻一刻也沒這么覺著。 林昭昭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她側(cè)了側(cè)臉,說:“你喝醉了,先冷靜一下吧?!?/br> 害怕被裴劭半路攔著,她逃也似的離開水云齋,甫一出門,胡天正在門口猶豫不定,林昭昭深呼吸,道:“……晚點(diǎn)再進(jìn)去。” 說完,她也沒氣力說什么,僵著臉從廊廡往雪凈堂的方向去。 胡天心里大嘆,怎么又吵起來了,他欲哭無淚之時,聽屋內(nèi)傳來“噼啪”聲,什么被丟到地上,聲音持續(xù)了一會兒才停。 胡天默念一刻鐘,才小小地掀起簾子,往里頭瞧。 水云齋地板上,番蓮玉長方硯、官窯粉青筆架山、管式狼毫筆、白玉荷葉筆掭、銅胎琺瑯手爐……一地狼藉。 而裴劭面帶怒意,手上捏著那只裝醒酒湯的瓷碗,抬起手臂,似要砸下去,過了小一會兒,又收回手,但下一刻,又抬起手。 就這樣猶豫兩三回,他還是把碗丟回托盤上,眼睛沒朝門邊瞧,卻也曉得胡天在偷窺,冷硬道:“看什么看,滾進(jìn)來收拾。” 胡天連忙束手跑進(jìn)來,把地上的文房用具,一樣一樣撿起。 裴劭抬著一只腳,懶散地坐在四出官帽椅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 胡天動作極為麻利,也還好爺氣是氣,沒真摔了難收拾的,他抬袖擦汗,說:“爺,那,靜安堂讓采荷傳話來,說還有事找您……” 裴劭冷笑一聲,嘩地起身:“我正好要去找她?!?/br>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得十分穩(wěn)妥,倏然如一陣勁風(fēng),半點(diǎn)不見醉意。 內(nèi)國公府大花園里,二叔家的老三,正提著酒壺,邊喝邊和幾個婢女玩,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 老三正樂呵呵的摟著婢女,一看遠(yuǎn)處,裴劭氣勢洶洶走來,嚇得臉一白,乖乖,這個閻王爺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忙拉著婢女躲去假山。 裴劭看到老三躲得那般不高明,腳步一轉(zhuǎn),走到假山處,把老三提溜出來。 老三小裴劭三歲,二十二了,鎮(zhèn)日里花天酒地,平日裴劭也不管,但今天,他是撞霉頭了。 老三裴勉連忙求饒:“哥,我的好大哥,今個兒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不高興了?” 裴勉剛說完,裴劭就朝他臉上招呼拳頭,嗤笑:“你他娘才不長眼,眼睛不要我給你摳下來,如何?” 裴勉不清楚是哪句話觸怒裴劭,也不敢再說了,鵪鶉似的,嘶嘶揉臉頰,由裴劭提著往靜安堂去。 靜安堂。 老祖宗在挑著名譜,大房夫人即裴劭的母親柳氏,則坐在一旁,與她說著話,挑選姑娘。 柳氏四十多歲,身著墨綠色纏枝葡萄褙子,手上戴著個綠玉鐲,沒別的裝飾,十分樸素,倒是五官精秀,紅顏未敗,裴劭的眉眼就有幾分肖似于她。 相比老祖宗,柳氏溫和些,老靖國公在時,丈夫就是她的天,老靖國公走后,就只聽婆婆命令,要裴劭娶妻生子,裴劭不厭其煩,因此這幾年,裴劭見她也少。 老祖宗翻了一頁,說起約見的時候,又說:“不能再由著裴劭亂來了?!?/br> 柳氏說:“是,阿劭在西北野慣了,一直沒個貼心人,這么些年,早該定下來了?!?/br> 老祖宗抬眼瞥柳氏。 幾天前,老祖宗身邊的婉月,和兩個姐妹聞梅采荷見了一面,提起水霰堂,聞梅和采荷依然守口如瓶,推說無事。 婉月提起,讓老祖宗做主,裴劭收了聞梅,聞梅和往常不同,卻不肯了,也沒見半點(diǎn)欣喜期盼,甚至告訴婉月,莫要再提這回事。 婉月覷到端倪,面上不顯,私底下單獨(dú)問采荷怎么回事,采荷心思單純些,她有些支支吾吾,顧左而言其他。 看來,水霰堂有了不小的事,極可能和女人有關(guān)。 而今天傍晚,宮里傳出些閑話,裴劭可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太不像話。 老祖宗重重嘆氣。 柳氏抿茶,恰這時候,門外婢女打簾,裴劭長腿邁進(jìn)門來,柳氏站起來笑了笑:“阿劭你總算來了,我和你祖母……啊,勉兒也來了啊?!?/br> 裴劭拎廢物似的,把裴勉往前一丟,便大馬金刀坐在堂內(nèi)椅子上。 裴勉“嘿嘿”地笑,抓抓腦袋,實(shí)在不懂他堂哥怎么還把他抓來了,只聽他這個閻羅爺堂哥,一派云淡風(fēng)輕道:“還有多少姑娘,要介紹,就給裴勉?!?/br> 柳氏尷尬地輕咳,老祖宗怒而拍桌:“裴劭,你怎么就是不聽話?” 裴劭:“沒事,這不是你們在瞅姑娘么,為防止你們白看了半天,專門抓了個能搞姑娘的?!?/br> 搞姑娘這三個字,的確粗魯了。 老祖宗臉沉得能滴墨。 裴勉欲哭無淚:“大哥,我,我我……我哪有啊……” 裴劭:“你沒有?那大晚上的,怎么和幾個婢女在花園里邊吃酒邊玩?我看一個弟妹就管不住你?!?/br> 老祖宗氣得是七竅生煙,直拍桌子:“夠了,你看看你,說的話還像一個國公爺么!” 裴劭從鼻腔里冷笑:“我像不像,還用您定論?”他站起來,再忍不住,踹翻靜安堂的桌椅,“您說說看,您作為國公府大家長,怎么就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下得了手!” 柳氏打了個哆嗦,老祖宗很快冷靜下來:“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裴劭目光如炬,盯著老祖宗和柳氏:“凡做過的事,必有證據(jù)?!?/br> 柳氏臉色驀地發(fā)白,緊緊攥著手上手帕,說:“阿劭,你怎可對祖母如此無禮?” 裴劭牽唇:“還能更無禮?!?/br> 裴勉縮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裴劭一抻衣袍,氣定神閑地轉(zhuǎn)過身,一個招呼也沒打,闊步邁出靜安堂。 不愧是他哥,這也太能了。 要是他當(dāng)年也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就有這種底氣。 老祖宗臉色青了青,氣得直拍扶手,嘴里喊著作孽,柳氏忙上前去撫她胸口。 裴勉看時機(jī)差不多,想偷偷溜走,不料被老祖宗發(fā)現(xiàn),老祖宗瞪著裴勉:“滾回來!” 裴勉喏喏。 老祖宗:“你今個兒又做了什么!什么叫和幾個婢女在后園玩耍!” 裴勉終于知道,裴劭把自己揪過來做什么了——裴劭氣完老祖宗,老祖宗又無可奈何,于是,專門留他給老祖宗出氣呢。 這頭,裴劭吹著涼風(fēng),思緒更加清晰,仔細(xì)回想靜安堂的情況,更覺十有八.九。 若真是如此,那他當(dāng)初,和內(nèi)國公府分家分得好,可,林昭昭又是為何不肯讓他知道? 她清楚,他對內(nèi)國公府無甚感情,當(dāng)初分出水霰堂,也是為和國公府其他幾房分家做準(zhǔn)備,她也不喜應(yīng)付各些妯娌關(guān)系。 想起與她的爭吵,他心口又凝起郁氣,在水霰堂沐浴過換身衣裳,挑燈處理事務(wù)。 雪凈堂的燭燈,在亥時準(zhǔn)時熄滅。 黑暗中,林昭昭獨(dú)自蜷縮在被窩里。 習(xí)慣裴劭大蒸箱般的溫暖,此時此刻,難免覺得手腳發(fā)涼,心里缺了點(diǎn)什么,空落落般。 這一步,真的沒走錯嗎? 她又一次問自己。 沒有回答。 林昭昭打了個冷噤,似要倒春寒了。 夜半更深露重,林昭昭睡得不太安穩(wěn),隱約感覺到有人上了床。 有股淺淡熟悉的冷香,他的體溫,是干燥的,灼熱的。 他長臂一伸,環(huán)抱著她,又撈過她的手,捂在懷里。 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