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江自流大為錯愕，“我都不夠強(qiáng)嗎，我沒比凌一弦差多少啊。”

    “你不懂，根本不是差多少的問題?！眾滏畛恋赝腥f道，“你肯定是beta，看你過去在他倆之間的累累戰(zhàn)績就知道了——只有beta才會接受不到任何信息素信號。”

    第112章 莫潮生八輩子都沒聽過……

    深更半夜，月上梢頭。帳篷里，原本閉目酣睡的明秋驚忽然坐起身來，輕手輕腳地從睡袋里掙脫出來。

    帳篷雖是一支武者小隊(duì)規(guī)格的三人帳篷，但凌一弦此刻卻不在里面。

    沒辦法，按照莫領(lǐng)隊(duì)的要求，隊(duì)員們?nèi)胨瘯r兩到三人一組，互相照應(yīng)，一旦發(fā)現(xiàn)異狀，便要立刻開口示警。

    于是婁妲作為身邊唯一沒有隊(duì)友的隊(duì)員，當(dāng)場就被莫潮生分配了一個凌一弦。

    這倆姑娘今晚就住在莫領(lǐng)隊(duì)隔壁帳篷，很難說里面究竟有沒有莫潮生以公謀私的手段在。

    聽見明秋驚的動靜，他旁邊的睡袋里，江自流睜開一只惺忪睡眼。

    “秋驚，你睡迷了？今晚沒輪到我們守夜?！?/br>
    “我知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明秋驚將手掌平平往下一壓，“繼續(xù)睡你的吧?！?/br>
    “吧”字尚且未落，江自流已經(jīng)重新跌入黑甜鄉(xiāng)，鼾聲連天。以他那個萬事不掛心的性格，直接把明秋驚的舉動理解成要去上廁所。

    又不是中學(xué)小女生，上廁所還要手牽手要人陪。既然明秋驚要去，那就讓他去唄。

    轉(zhuǎn)瞬入睡的江自流并未看到，在明秋驚離開帳篷后不久，又有一個體態(tài)驃健的男人閃出營地。

    從姿態(tài)、身法、以及位置來看，這人都必定是帶隊(duì)的莫領(lǐng)隊(duì)無疑。

    那么，半夜三更、四下無人，一向看明秋驚不順眼的莫潮生，要尾隨明秋驚去哪兒呢？他手里拎著的那把殺氣騰騰的大斧，又是想干點(diǎn)什么？

    以莫潮生那個無法無天的性格，無論做出什么事來，都不會令人奇怪。

    正因如此，當(dāng)明秋驚主動把他引到一處幽靜平敞、適宜動手的谷底，然后還敢轉(zhuǎn)身站定，靜候莫潮生的光臨，這份勇氣首先就值得嘉贊。

    月色下，莫潮生似笑非笑，單斧拄地：“腦子不錯，你看出我想約你出來談?wù)劻?？?/br>
    明秋驚謙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您白天支開我的時候，我就明白了?！?/br>
    他白日里被莫潮生打發(fā)出去六十公里，提前探明了今夜的扎營地點(diǎn)，同時在也扎營地附近，選好了這么一處地理位置優(yōu)越的谷底。

    非常幽靜、非常干凈、地形也大致非常平坦。無論談話還是切磋，這里都不失為一塊寶地。

    莫潮生哼笑一聲，提起斧頭：“膽子也不錯。你知道上一個敢單獨(dú)跟我出來‘聊聊’的人，現(xiàn)在墳頭草生了多高了嗎？”

    明秋驚笑了一下：“我想，莫先生應(yīng)該不會這么對我的?！?/br>
    他現(xiàn)在還是莫潮生名下的成員，莫潮生可以找他的茬、給他多多地分配工作、甚至一言不合把他打傷，但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而且，明秋驚對此也很看得開：眾所周知，毛腳女婿剛上門，總是要被老丈人刁難一番的。

    特別是，這個老丈人一輩子沒談過戀愛，一看就是fff團(tuán)的死忠成員。

    聽見明秋驚胸有成竹的口吻，莫潮生緩緩地瞇起眼睛。

    下一秒鐘，只聽咚地一聲悶響，飯鍋大的斧頭重新被莫潮生墩回松軟的泥土，斧柄在地上戳出了一個碗口大的圓坑。

    “行，不管你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至少臉上夠繃得住?！?/br>
    莫潮生收起斧頭：他本來也沒打算把明秋驚大卸八塊，滋潤山谷里的茶花樹。只不過想做凌一弦的男朋友，他試試這男孩的膽子和氣量，也無可厚非。

    沉吟片刻，莫潮生難得在說話時放慢了語氣。

    褪去身上那股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燥意之后，他竟然真有了幾分為人長輩的模樣。

    他善解人意地說：“一弦跟我長大，性格比較野，平時勞你多包容照顧一些?！?/br>
    勇敢的明秋驚，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馬里奧一樣，biubiubiu地躍過莫潮生挖下的每個大坑。

    他很真誠地說：“沒有，一弦非?？蓯?。我們在一起都是互相包容，沒有誰照顧誰更多的這個說法?！?/br>
    莫潮生摸摸下巴：“我大概聽說過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從小見到的美女應(yīng)該也不少，不知道一弦在你心里能不能排上前三啊。”

    此時此刻，莫潮生語氣簡直堪稱溫和，但谷底就是憑空掀起一陣無端的殺意。

    而機(jī)智的明秋驚，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馬里奧一樣，頂起金磚，吃下所有采分點(diǎn)金幣。

    “審美是種比較主觀的印象，比如我就覺得，我mama和一弦，是世上最美麗的兩個女人。更何況，即使有人比一弦更漂亮，難道我就要喜歡她，人家就能看得上我嗎？一弦可以喜歡我，是我的幸運(yùn)?！?/br>
    連續(xù)兩發(fā)落空，莫潮生輕輕地噴出一道鼻息。

    “你和一弦的事，她既然一心愿意，那我既管不了，也沒有立場管。她已經(jīng)長大，不是我一手帶起的那個小孩子了，那么無論以后磕了碰了，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br>
    如果凌一弦在場，聽見莫潮生這么說，大概會驚奇地睜大眼睛吧。

    原來莫潮生雖然看起來大咧咧的，但他心里真的有筆賬，而且還這么清晰。

    明秋驚筆直站著，洗耳恭聽，等著莫潮生接下來的“但是”。

    下一秒鐘，莫潮生說：“但是，你我都知道，而凌一弦未必知道——只要人愿意，那言語的力量，可以比任何武器都要尖銳百倍、鋒利百倍、留下的傷害更是能貫穿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輩子?！?/br>
    明秋驚張口欲語，又被莫潮生一個手勢給堵了回去。

    “聽我說完?！蹦鄙鷩?yán)肅地說道。

    “你們現(xiàn)在相處的很好。這也看不出什么，熱情上頭的小年輕們，都可以如膠似漆。我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我很清楚，在你們相處的時候，她確實(shí)受到了你的照顧。”

    “但如果有一天，你們相處不好了、甚至于翻臉了，那么不要傷害她，和她好聚好散。當(dāng)然，如果你不小心傷害了她，那也沒關(guān)系……”

    莫潮生笑了起來，露出森白的牙齒，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異常驚人。

    他慢悠悠地說道：“看在你們從前的情分上，即使你傷害了她，我也會對你包容一些的。”

    明秋驚毫不懷疑，莫潮生口里的“包容一些”，可以等量翻譯成“哪兒的黃土還不能埋個人呢”。

    山風(fēng)撲面而來，仿佛也吹過莫潮生身上散不盡的血腥味。

    如果說，凌一弦是只初出山林，小心翼翼又膽大妄為地，對著外面世界探出爪子的小野獸。

    那莫潮生這個人的本質(zhì)，大概就是兇獸胡亂扯了張人皮往身上一披，接縫處還沒怎么裹緊。

    如果不是因?yàn)榱枰幌?，明秋驚這輩子也未必會認(rèn)識這樣的人。

    但正因?yàn)榱枰幌遥髑矬@永遠(yuǎn)也不會忌憚莫潮生。

    如果你深愛著一個女孩，寧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舍不得傷她的心，又怎么會害怕她身后陰影里的那個守護(hù)者呢。

    明秋驚彎起眼睛笑了笑：“請放心，莫先生，您擔(dān)心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的?！?/br>
    保持著那個友善、溫和、全無棱角的微笑，明秋驚的聲音溫潤得像是一池潭水：

    “作為您允許了這段關(guān)系的報(bào)答，我也想回報(bào)給您一個小小的建議——等到玉門的事忙完了，莫先生不如也試試談戀愛吧？”

    莫潮生大概八輩子都沒聽過這么離奇的提議。

    迎著莫潮生震驚的表情，明秋驚不疾不徐：“就像是我一個朋友吧，他盡管有著三十年的監(jiān)考經(jīng)驗(yàn)，但直到自己親自下場考過一回，才知道考生其實(shí)沒有想作弊，他就是選擇題答不出來，所以才一個勁兒地拋橡皮呢?！?/br>
    說完這句話，明秋驚輕快地聳了聳肩，擦肩越過莫潮生的身影，步態(tài)悠閑地往營地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莫潮生呆立原地，冥思苦想，很想當(dāng)場追上去抓著明秋驚問一問：你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臨時編出來的？

    還有，雖然你笑得那么友善，可我怎么還是覺得，你在嘲諷我是條指手畫腳、只有理論功底的單身狗？

    出于這些日子來，對明秋驚的了解，莫潮生并沒有把這兩個問題真的問出口。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下意識覺得，明秋驚肯定會溫柔善良地笑著，沒準(zhǔn)還會“不經(jīng)意”地拉起凌一弦的小手牽一牽，然后平淡無波地表示，莫先生您真是想多了呢。

    莫潮生：“……”

    ————————————

    入山的第七天，他們這支小隊(duì)聽見了潮水的聲音。

    山林里很多東西都可能發(fā)出類似海潮的聲音，因?yàn)榇笞匀粍?chuàng)造出的音色近似而不同。

    無論是長風(fēng)拂過寬闊的葉子、千百只昆蟲絲絲摩擦起透明的后翅、甚至于細(xì)密的雨珠從葉片下滴落到地上、蘑菇和木耳從腐朽的樹木上發(fā)芽生長……這一切的聲音，聽起來都類似于潮聲。

    但這次的聲音不一樣，當(dāng)它剛從遠(yuǎn)處傳來時，凌一弦就忍不住站住腳步側(cè)耳去聽。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回的動靜有種擦肩而過的熟悉。

    莫潮生回身，挑起眉毛看著她，像是在問“你又有什么幺蛾子”，所以這聲音肯定不是當(dāng)年在山里時和他一起聽過的。

    江自流茫然地回視，隨即想到什么似地望向她的小腿，以為凌一弦是舊傷復(fù)發(fā)。也就是說，這聲音不是他們武者小隊(duì)一起聽過的。

    只有明秋驚，他和凌一弦一樣站定腳步，沉眉靜聽著遠(yuǎn)方的聲音，表情里帶著回憶和思索之意。

    “一弦。”他忽然跟凌一弦求證，“你聽，這聲音像不像是很多腳同時在地上爬？”

    暗器流武者的耳朵，肯定是比其他武者更加好用的。

    就是他的表達(dá)方式比較直接，一時間讓隊(duì)伍里不少人起了層細(xì)細(xì)的雞皮疙瘩。

    在明秋驚的提醒下，雖然還沒法分清那種毛躁的、許多腳同時在地上爬的細(xì)微差別，但凌一弦也當(dāng)場明白過來。

    只有她和明秋驚經(jīng)歷過的、多足的意外，確實(shí)有那么一件。

    那是凌一弦第一次在g市出公演時，和明秋驚前往研究所，對付刺面蛛群的時候。

    想起此事，凌一弦當(dāng)即精神一振。她扯了下莫潮生的衣角，無聲地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

    莫潮生會意，當(dāng)即在原定的計(jì)劃路線上拐了個小彎。

    潛行不出十里，他們就看到了讓人類覺得頭皮發(fā)麻的一幕：只見山巒之上，密密麻麻、宛如潮水一樣的刺面蛛cao持著八條毛剌剌的長腿，簌簌地從山巖、樹梢、腐殖被上爬過。

    蜘蛛們的毛腿劃動的聲音，共同組成了細(xì)微的“海潮”。在它們花紋鮮艷的屁股后面，絲絲縷縷的網(wǎng)狀粘液像是某種殘留物一樣，白生生地鋪了滿地。

    有幾個隊(duì)員看到這一幕后，雖然一聲未發(fā)，但后頸的汗毛已經(jīng)全部炸開了。

    這種大型蛛群的遷徙場面，真是一場從基因中深藏的集體潛意識里，對人類發(fā)出的挑戰(zhàn)。

    只有凌一弦和明秋驚對視一眼，共同交換了一個篤定的眼神。

    玉門有某種培育刺面蛛的方法，這他們是知道的。

    現(xiàn)在既然找到了野外非自然的刺面蛛群，那么玉門的據(jù)點(diǎn)，想必也就在這附近了。

    恍然之間，凌一弦竟然有點(diǎn)走神。

    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規(guī)模的刺面蛛群，還是在擒住玉門成員“山蜘蛛”的那回。

    那時候她剛下山不久，在一個新組建的女團(tuán)節(jié)目里發(fā)光發(fā)熱，和伙伴們也才剛剛認(rèn)識。既不知道豐沮玉門的相關(guān)消息，也不知道山海兵的事。

    但正是那場來自刺面蛛的突襲，宛如黑夜里炸開的一顆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