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想了想：“有對方負責人的聯(lián)系方式嗎？我跟他談談。”

    “是，對方負責人已經(jīng)到巴黎了，明天就可以安排與您會面?！?/br>
    都追來了啊……還以為只是通過電報或者電話聊聊，這面對面的，嗯，得好好準備一下。

    對于后面會發(fā)生的事，在場的人中，只有劉嘉確確實實的清楚，他們零零碎碎出的一些主意，在劉嘉聽來都不可行。

    “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們不用再管了，散會?！眲⒓我诲N定音，“鐘副總，請您留一下?！薄?/br>
    等眾人離開，會議室只剩下劉嘉和鐘和馨兩個人，劉嘉問道：“哈爾濱的聯(lián)絡(luò)人是誰，他為什么找不到顧宗華？”

    鐘和馨回答：“確實沒有找到，他不在伍連德那里，一到哈爾濱，他們就分開了?！?/br>
    “繼續(xù)找，這么大個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劉嘉咬牙，“我現(xiàn)在確信，他把公司轉(zhuǎn)讓給我，就是挖了個大坑！才幾天吶！就交不出貨了！罰金還不得我賠！”

    鐘和馨回答的彬彬有禮：“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您可以申請破產(chǎn)，公司各個子公司都是各自財務獨立的，不會影響到其他子公司的營收。”

    “我知道！我現(xiàn)在關(guān)了算什么，好好的正在盈利的公司，剛轉(zhuǎn)讓到我手里，我就因為交不了貨，宣布破產(chǎn)關(guān)門？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劉嘉那天簽了幾十份轉(zhuǎn)讓書，她非常清楚顧宗華公司的業(yè)務架構(gòu)。

    她就是在生氣，生氣這么一個大活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哈爾濱又不是什么蠻荒之地，到了地方給她發(fā)封電報，報個平安，是會爛手爛腳還是會爛舌頭？

    還是他窮到已經(jīng)連電報都發(fā)不起了，要把屬于她一個字一頭豬的費用，拿去賑濟災民。

    劉嘉又想到一件事，她微微瞇起眼睛，一直看著鐘和馨，看得他心里發(fā)毛：“他，一定聯(lián)系過你！”

    “沒有，您為什么會這么想？”鐘和馨矢口否認。

    “顧宗華從法國出去是為了采購，應該沒有帶太多錢。華北旱災，他應該已經(jīng)把錢花了不少，去管鼠疫又得花多少錢？如果不是有人偷偷給他打錢，他去哈爾濱干什么，送死還是添亂？”

    鐘和馨依舊保持平靜：“對不起，我不清楚，他沒有告訴我。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他做事一向謹慎周密，也許他都已經(jīng)考慮好了?！?/br>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劉嘉威脅道，“要管鼠疫不是一筆小數(shù)字，如果你不肯告訴我，我明天就要把公司的賬全部清查一遍，每一筆出去的數(shù)字都要有原因，或是有回單，或是有貨。要是我發(fā)現(xiàn)有錢去了什么不明所以的戶頭，就別怪我不客氣。”

    鐘和馨推了推眼鏡，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他真是把我往火坑里推?！?/br>
    世間只要做了手腳的賬，就沒有不怕查的，只有不去查，沒有查不著，否則怎么小三下屬一舉報，妥妥就有人要落馬。

    與其劉嘉把整個會計部門鬧得雞犬不寧之后再招供，被會計們追殺，被劉嘉嫌棄，還不如現(xiàn)在就招供。

    反正查與不查，他顧宗華都是跑不了的，他也不打算替老同學背這個鍋。

    鐘和馨乖乖把與顧宗華的電報往來交出來。

    顧宗華到了哈爾濱。

    顧宗華需要一筆錢采購口罩和藥品。

    顧宗華得知伍連德那里收到了劉嘉寄去的口罩和藥品，詢問劉嘉接手公司之后的情況。

    顧宗華夸劉嘉是好人，他不想讓劉嘉知道自己的情況，萬一真的回不來，她會難過的。

    顧宗華得知鎢砂在海拉爾被劫，他去跟張家人談判。

    顧宗華得知鎢砂是日本人劫的，他通過南滿鐵路牽線搭橋跟日本人談判。

    談判失敗，南滿鐵路的背后是官員，面子不夠大，劫鎢砂的是陸軍馬鹿，所以顧宗華打算通過張家人牽線，把鎢砂拿回來，要是拿不回來，就去找海軍馬鹿想辦法。

    劉嘉看到“不欲伊傷心”時，她發(fā)出一聲冷笑：“想得美，我才不會你這個無恥混蛋傷心，死在外面算了，我把你公司和房子都賣掉！”

    看到后面，劉嘉皺起眉，顧宗華這是在走鋼絲啊，中間牽涉到的所有勢力，哪一個都是惹不起的。

    到最后一句，劉嘉陷入沉思，找海軍幫忙想辦法解決陸軍的問題？

    他不知道海陸兩馬鹿之間的關(guān)系嗎？

    不太可能，他都在琿春待那么久了。

    劉嘉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琿春事件的后面，海軍跑去找陸軍單挑，不會是他在中間給雙方下眼藥了吧？

    真好奇啊，等他回來，再仔細問清楚。

    鐘和馨看著劉嘉的表情從平靜到不屑再到緊張，最后到困惑，變化十分豐富，他半天沒敢出聲。

    劉嘉把電報放在桌上，看著他：“所以，你背著我，跟他私下往來了這么多?！?/br>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那個……”鐘和馨也編不出來了，這都不是故意的，那還有什么是故意的。

    劉嘉說：“你的工資，應該是在公司賬上發(fā)吧？”

    “是?！辩姾蛙安恢胱鍪裁?。

    “拿了我的錢，就是我的人。以后他發(fā)過來的任何信息，都要給我看。”

    “好。”鐘和馨實在無力反抗，只得破罐子破摔，兄弟義氣啥的管不了了。既然顧宗華早就知道劉嘉聰明多謀，應該會想到有這么一天。

    反正顧宗華要找他算賬，也得先回法國。

    第二天，喀山工廠的人應約來到公司。

    來人叫奧斯特洛夫斯基，是個身高起碼有兩米的壯漢，壓迫感十足，往椅子上一坐，整個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一聲。

    屋里的男人都覺得此人氣勢壓人，劉嘉坐在中間，神態(tài)自若。

    他一坐下來，就對劉嘉說：“我方的要求非常簡單，你們必須把鎢砂現(xiàn)在、立刻、馬上送到喀山！否則，你這公司，還有這公司里的其他生意就別做了！”

    翻譯把他的話翻譯出來。

    在場的人都很緊張，不知道劉嘉會怎么回答。

    劉嘉微笑回答：“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想，您的上級應該不會想希望我們真的現(xiàn)在、立刻、馬上讓火車從中國的東北進入喀山工廠?！?/br>
    “為什么？”

    “因為火車沿線在鬧鼠疫。也就是黑死病，現(xiàn)在在火車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老鼠留下的痕跡，相信車廂里應該有不少老鼠了，等到了喀山，火車門一打開，老鼠就會爭先恐后的鉆到工廠里，然后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對工人發(fā)起攻擊，想想中世紀的黑死病，死了多少人吧，現(xiàn)在，依然沒有特效藥?！?/br>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奧斯特洛夫斯基啞了，他當然知道黑死病。

    今年八月，在俄國境內(nèi)就出現(xiàn)了十幾起腺鼠疫，染病的都死了。在海拉爾死的第一個鼠疫患者，正是俄國的一個警衛(wèi)，喀山工廠對此事做了簡單的通報，讓大家注意防病防災。

    他回過神：“你怎么知道的！”

    中國離法國這么遠，歐洲各大報紙都歌舞升平，沒有一家報道這件事。

    一定是因為鎢砂運不到，編的！

    劉嘉微笑：“我沒有必要騙你，如果你不信的話，直接問問跟滿洲里接壤的后貝加爾斯克那邊不就行了，貴我兩國連在一起，又不是隔了十萬八千里?！?/br>
    鼠疫的事，除了鐘和馨之外，房間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聽到劉嘉這么說，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劉嘉真敢編。

    鐘和馨雖然不覺得劉嘉是在編，但是也覺得她說得太過了。

    顧宗華的最后一封電報是在前天發(fā)的，也只是說在準備，沒有提到一個字關(guān)于鼠疫爆發(fā)的事情。

    已經(jīng)鼠疫，跟可能鼠疫，對于履約的條件來說，差距相當大。

    劉嘉還這么敢說，讓人跟接壤的邊境城市聯(lián)系？那不是一戳就破？

    但是她說得這么斬釘截鐵，奧斯特洛夫斯基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當初中世紀橫掃歐洲的黑死病，就源于一艘熱那亞登陸的貨船，如果裝著鎢砂的火車里藏了幾只帶病的老鼠……

    他站起身：“既然這樣，今天就到這里，我回去會調(diào)查清楚的?！?/br>
    劉嘉微笑：“好的，我也希望疫情早日結(jié)束，完成這份合同?！?/br>
    “您怎么這么確定？”鐘和馨問道。

    劉嘉說：“你沒看到顧宗華的電報嗎？上面說，由于我的藥和伍連德同時出現(xiàn)，大街小巷已經(jīng)有了類似的流言。他也去采購藥了，等更多的口罩和藥到位，那流言會傳得更快，無論如何，邊境也會聽到一些風聲。

    至于為什么沒有傳開，那還不好說，就說是張家人怕影響與日朝俄還有關(guān)內(nèi)往來，故意捂著消息唄?！?/br>
    “原來如此。”鐘和馨贊嘆之余，還想知道，她為什么這么熟練，反應這么快，難道這就是大戶人家小姐的實力。

    劉嘉與鐘和馨一起從會議室走出來，劉嘉看看時間：“都這個點啦，我請你一起吃個午飯?！?/br>
    結(jié)果剛出門，就看到emma’s house的人過來找她：“老板，錦小姐請您過去一趟。”

    “我馬上就去?！眲⒓伪傅貙︾姾蛙罢f：“不好意思，只好改日了?！?/br>
    鐘和馨連連欠身：“您忙，您忙?！?/br>
    身后有同事戲謔道：“可惜啊，沒吃著漂亮老板請的飯?！?/br>
    “呵呵呵呵呵……消受不起?！眲⒓握埑燥?，能只是吃飯嗎？肯定得問點什么。

    問公司的事還好，要是問顧宗華的事，他應該幫顧宗華說好話，還是說他壞話？

    就不要為難他這個打工人了。

    錦兒來找劉嘉，是因為她剛才接了兩個電話：

    浪凡夫人想與劉嘉合作辦一場童裝與玩具秀。

    童裝是浪凡品牌，玩具自然就是emma。

    主題都想好了，選自1911年出品的童話劇《彼得·潘》。

    還有一是卡地亞公司的panpan，她希望與劉嘉合辦一場彩妝與珠寶秀，按她的想法，模特只穿很少的衣服，就靠彩妝與珠寶遮蓋身體。

    聽起來都很有意思。

    劉嘉想豪橫地說，成年人都要。

    轉(zhuǎn)念一想，成年人也不能真都要，得先看看能不能要得起。

    “錦兒，把我們的玩具和彩妝各有什么，整理出一份來。你要是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找鄭不艾和彭舉幫忙?！?/br>
    錦兒生氣地撅著嘴：“還幫忙呢，一早上，他們倆一個都沒來?！?/br>
    “哦？”劉嘉有些意外，彭舉說不定跟小女友發(fā)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累著了，起不來床。

    鄭不艾不應該啊。

    正說著，劉嘉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調(diào)調(diào)，那不是國際歌嗎？

    她伸頭往窗外看，發(fā)現(xiàn)許多人十分興奮地在路上走，手里還舉著橫幅。

    橫幅上的字也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就是慶祝法共成立。

    劉嘉眨了眨眼睛，難怪那個揣著沙俄珠寶的老婦人那么著急，這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