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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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終于有機(jī)會嘚瑟她的新衣裳,沈如意怎么可能不高興。 沈憐雪捏了捏她的小rou手,無奈道:“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gè),每天穿一次還不夠,還得穿去大集顯擺?!?/br> 沈憐雪慣女兒,在甜水巷是出了名的。 就沈如意這么能折騰,沈如意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她是費(fèi)了十足心思,無論女兒想要什么都盡力滿足她。 這會兒即便已經(jīng)傍晚時(shí)分,女兒說想去大集,她也沒怎么反對。 一行人迅速回家換了衣裳,沈憐雪給女兒戴好風(fēng)帽斗篷,自己也披上新買的斗篷,這才出了門。 李麗顏是個(gè)喜歡新鮮顏色的,她選了一身紫羅蘭的襖裙,外面加了一件繡著牽牛花的褙子,顯得人又高又瘦,修長健美。 而蘭娘就穿的灰撲撲的,并不怎么打眼。 她如同過去的沈憐雪一般,并不喜歡打扮自己,甚至不喜歡身上有多余的顏色,無論沈憐雪如何問她,她都只要青灰色的衣裳。 暗淡、無光、沒有生氣。 她堅(jiān)持,沈憐雪也不好硬要給她買鮮艷衣裳,值得由著她去。 三大一小在走廊里相視一笑,沈如意指著御街的方向,神氣昂然地說:“出發(fā)!” ———— 樂臺坊,中書省。 裴明昉剛踏出門檻,抬頭便看到正要上馬的高大身影。 御街照耀過來的斑斕燈光映紅了他的臉,讓那人劍眉星目的眉眼全部隱藏在柔光之下。 但他那張過分深邃的面容,卻全無柔和之意,看人的時(shí)候只有滿目冰冷。 裴明昉的冷只是凍結(jié)了的寒冰,而趙衸的冷,卻滿含血腥殺意。 他又不是沒殺過人。 裴明昉略微一頓,見對方親隨已經(jīng)瞧見自己,這才上前拱手:“靖王安?!?/br> 趙衸聽到這把清冷嗓子,轉(zhuǎn)過頭來,凌厲地沖他面上看來。 “裴相公,”趙衸嗓子低沉,似氤氳著百年不化的水汽,“你可真是勞苦功高,這會兒……都不歸家?” 他如此說著,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gè)似笑非笑的表情。 滿汴京的文武百官都知道,這么多宗室皇親,只有一個(gè)人不好惹。 即便是官家也從來和和氣氣,唯獨(dú)這個(gè)暫代開封府的靖王殿下,總是滿臉陰霾,一說話就要陰陽怪氣。 他舊日經(jīng)歷眾人皆知,他的出身也無人不曉,便就是因此,他才有這一身讓人心寒的戾氣。 裴明昉同賢王是同窗,跟和和氣氣的賢王關(guān)系尚可,同靖王天然便關(guān)系冷硬。 不過,汴京之中也無人同他關(guān)系好。 除了官家。 官家最是悲天憐人,總覺得自己的幼弟生來困苦,且因無母族,妻族又不豐,是以官家對他多有器重。 靖王似乎也很承情,汴京之中誰都敢惹的他,在官家面前乖順得如同順了毛的貓兒一般,非常乖覺地收起鋒利的爪子。 裴明昉同趙衸如此不對付,見了面也不能一句話不說轉(zhuǎn)頭就走。 所以裴明昉打了招呼,換來的就是趙衸陰陽怪氣。 但裴明昉卻似乎沒聽出他的嘲諷,只微微一挑眉,淡淡道:“聽聞靖王家里最近不太平啊,可是……” 裴明昉頓了頓,這才道:“可是王妃病了?” 王妃兩個(gè)字說出口,趙衸臉色驟變。 他一向喜怒形于色,只要有人讓他不痛快,他立即要十倍奉還。 如此睚眥必報(bào)的個(gè)性,滿汴京的貴女們竟對其異常眷戀,人人都想做他的側(cè)王妃。 當(dāng)然,裴明昉根本不知這些瑣事,他只是聽聞最近鬧得很大,這才有此一問。 趙衸臉色難看,他眉峰緊皺,那雙深棕色的眸子死死盯著裴明昉:“裴相公,不該你管的事,還是別打聽了?!?/br> 裴明昉平淡直視他:“靖王殿下,巡檢司為國之司務(wù),非某些人的私兵,代管開封府只是代管,手還是不要伸得那么長?!?/br> 公器私用,以權(quán)謀私,這明晃晃的八個(gè)字,狠狠砸著趙衸臉上。 即便是皇親國戚,是官家最寵愛的弟弟,他也不能肆意妄為。 裴明昉看著趙衸陰晴不定的臉:“我奉勸靖王一句,彈劾你的奏疏已經(jīng)壓了一摞,只是幾位同僚憂官家御體,才未上表而已?!?/br> 他這話看似是好意,實(shí)際卻是威脅。 如今官家重病,晉王監(jiān)國,朝政上下雖未動亂,有的人卻已心思浮動。 畢竟,從龍之功的誘惑,不是人人都可以抵抗的。 晉王年不過十八,實(shí)在是年輕了些。他是官家唯一的兒子,在官家重病之后臨時(shí)被封為晉王兼開封府尹,因此對政事異常生疏,這一兩年來都只能勉勵(lì)維系。1 儲君這個(gè)模樣,無論誰心里都會犯嘀咕。 雖晉王年少便被封王,又兼開封府尹,但官家一直未封他為太子,便是因其資質(zhì)平庸,并非果斷之輩。 無奈官家身體孱弱,只這一個(gè)兒子長大成人,便只得如此。 朝堂之上,在官家連續(xù)的重病中,心思浮動者眾。 早年太宗不也是兄終弟及,平和過度,到了景祐一朝,為何不行? 除去并非太宗嫡支的賢王趙祈,官家一脈不還有個(gè)靖王趙衸嗎? 這些議論和人心,裴明昉早就知道。 他一直沒有同趙衸對上,是因?yàn)榇耸聦?shí)在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晉王殿下并非明君之相,難道跋扈囂張,暴虐無情的趙衸便有? 可笑,實(shí)在可笑。 然而事實(shí)并未以他所思所想發(fā)展,而是以一個(gè)詭異的令人不解的態(tài)勢,猖狂地蔓延開來。 朝堂之上,支持趙衸的大臣越來越多,多到裴明昉都感覺到事態(tài)嚴(yán)重起來。 然而政事堂中,幾位宰執(zhí)卻整日里都是絕口不提,那一摞摞的請?jiān)负蛷椲雷嗾郏路饓涸诠偌倚目谏系拇笫?,最終如何落下,無人可解。 直到今日,晉王監(jiān)國卻由靖王暫代開封府尹,裴明昉心里的警覺便陡然攀升。 他不知官家到底是病糊涂了還是受人蠱惑,如此安排,實(shí)在不妥。 加之趙衸越發(fā)過分。 大宋皇室并非先朝那般囂張跋扈,就連官家也并非都是肆意妄為者,趙衸敢動用巡檢司給他辦私事,尋找一名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妾室,已經(jīng)越界。 裴明昉今日出言,就是告訴趙衸他太囂張了。 但趙衸卻有恃無恐。 趙衸似乎安靜地聽完了裴明昉的話,待到裴明昉話音落下,他才嘲諷似地開口:“裴相公,說完了?” 他如此說著,似笑非笑地探過身去,在裴明昉耳邊冷冰冰低語:“裴相公,你就是因?yàn)樘^正直……” 他低低的笑起來:“才會幾年找不到人。” “內(nèi)心煎熬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啊,可是你不可能尋到她的?!壁w衸說完,轉(zhuǎn)身上馬。 他低下頭,嘲諷地笑了:“沒有人知道,當(dāng)日那人是誰,那可真是機(jī)緣巧合的意外。” “就連你的好同窗,你那些好同僚,甚至是安排了一切的幕后之人,也不知為何會出那么一個(gè)意外。” “但我這個(gè)人就喜歡看熱鬧,”趙衸笑得肆意又猖狂,“看你不好過,我就高興了?!?/br> 趙衸話鋒一轉(zhuǎn)道:“裴相公放心,本王言而有信,可不會隨意外傳?!?/br> “祝你能早日尋到人。”趙衸說完,騎馬揚(yáng)長而去。 留下裴明昉立在中書省大門外,多彩的宮燈把御街照耀得燈火通明,五彩斑斕的光映射進(jìn)街巷里,落在裴明昉身側(cè)。 他站在陰影里,并未低著頭,但燈光依舊照耀不到他的臉。 他就這么沉默著,片刻之后,他突然輕聲笑了。 “原來如此。” 裴安牽了馬來,道:“大人,可要直接歸家?” 裴明昉抬起頭,遙遙看向人聲鼎沸的御街:“去看看吧,興許有什么時(shí)興玩意,買來給母親把玩。” 狀元巷就在御街左近,他住了那么多年,整日里除了忙政事就是讀書,從來不說要去御街走訪瞧看。 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是起了悠閑的心思。 裴安伺候他多年,聽他這話,自是高興極了。 “公主殿下最是喜歡這些,大人孝心可嘉?!?/br> 裴明昉只讓他牽著馬跟在身后,自己從容地穿出巷陌,從黑暗中一步步緩慢行入光明。 今日的御街確實(shí)熱鬧非凡。 從宣德門一直到州橋,皆是張燈結(jié)彩,鋪席林立,百姓拖家?guī)Э?,摩踵擦肩,比之前幾日的浴佛?jié)還要?dú)g喜。 從冬至至元月,整整兩個(gè)月,都是大宋的年節(jié)。 裴明昉一路在人群里慢悠悠地走,他偶爾停下來,看一看街邊的鋪席在賣什么,偶爾又駐足,聆聽百姓的交談聲。 “阿娘,給我買串珠花吧,好好看?!?/br> “阿爹,我?guī)eimei去買,再給娘也買一串?!?/br> 隨之而來的是父母透著笑意的無奈:“好好好,別亂跑,看好你meimei?!?/br> 這是一年一度的闔家團(tuán)圓,也是一年一度的良宵美景。 鋪席之間,婀娜多姿的撒佛花無香綻放,娘子囡囡們手捧著各色鮮花,在人群中穿行。 今日不是浴佛節(jié),卻也有大相國寺的僧人立于街頭,給百姓們送七寶、五味粥。 香濃的米粥吸引了百姓們的目光,他們結(jié)伴排隊(duì),待排到自己時(shí),就把手中的鮮花贈給僧人。 七寶粥是素粥,五味粥是rou粥,風(fēng)味不同,卻都好吃。 那是nongnong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