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昉拍了拍她的頭，同沈憐雪道：“沈娘子，明日見。”

    沈憐雪沖他福了福：“裴大人，明日見。”

    待到裴明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沈憐雪母女兩個還站在門口看。

    李麗顏的嗓音嚇了她們一跳：“這個裴大人，很不錯啊?！?/br>
    沈憐雪猛地回過頭，埋怨似地看她一眼：“麗姐，怎么還嚇人?！?/br>
    李麗顏玩味地看著她眼角眉梢的笑，心中頗為感嘆，嘴上卻打趣道：“我瞧著那裴大人，是個相當(dāng)不錯的公子爺?！?/br>
    她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

    沈憐雪臉上笑意漸收，卻沒有多少尷尬，她輕聲道：“裴大人是好人，他只是熱心罷了。”

    沈憐雪沒有特地打聽過裴明昉的消息，在她看來，他是個善良、熱心且品行端正的君子。

    人人都會欣賞這樣的正人君子，就連沈憐雪也會，但也僅僅只是欣賞罷了。

    “裴大人為家國天下耗費心血，他值得百姓真心敬仰?！鄙驊z雪低聲道。

    不過幾面，不過片語，這算是萍水相逢的緣分，卻也不過是偶遇罷了。

    沈憐雪抬起頭，看向李麗顏道：“麗姐，餓了吧，咱們開席吧?！?/br>
    李麗顏心中微嘆，面上卻笑意正濃：“開飯開飯，可要餓壞我了?！?/br>
    沈如意心里正盤算要給阿叔送什么禮物，沒有聽到母親和李麗顏的交談，但她即便聽了，大抵也聽不出她們到底在說什么。

    她只是想：要給阿叔送個特別好的年禮，讓阿叔高興。

    沈憐雪跟李麗顏吧之前準(zhǔn)備好的雞鴨魚rou都端上桌，兩大一小就圍坐在桌邊，沈如意舉著她的紅豆銀耳湯，跟母親和李麗顏碰杯：“干杯?！?/br>
    桌上擺了四副碗筷，那是之前蘭娘早就擺好的。

    沈憐雪和李麗顏的目光不自覺落到那副空碗筷上，倒是沈如意歡快地說：“既然阿叔說蘭嬸嬸會回來，那我們就等她回來?！?/br>
    “明年一樣可以一起過年?！?/br>
    小孩子清潤的嗓音，在廚房里回蕩，沈憐雪同李麗顏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對，明年一樣可以一起過年?！?/br>
    她們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然后便去巷子口燒替代紙錢。如今她們都沒有家人，于是三個人一起當(dāng)做一家，燒了一個紙堆，然后便又回家貼灶馬。

    待到這一切都忙完，交年便也過去。

    次日清晨，沈憐雪早早醒來，她扭過頭，看身邊的小丫頭睡得打起了呼嚕。

    她安靜看了女兒很久，聽著外面安靜的街道，迷迷糊糊的重新睡了過去。

    等沈憐雪再醒來時，是被女兒叫醒的。

    “娘，落雪啦?！?/br>
    小團團清脆的聲音在租屋里回蕩，她爬坐在沈憐雪枕頭旁，從窗戶的縫隙里往外看。

    難得安靜的汴京，此時只有簌簌落雪聲。

    沈憐雪眨了眨眼睛，她躺在那，任由自己跟女兒一起懶散地享受著難得的清晨時光。

    “落雪了啊?！鄙驊z雪感嘆。

    她問女兒：“雪大嗎？”

    沈如意撅著小屁股，努力從窗戶縫里往外看：“好大呀，外面都白了?！?/br>
    “好白好白，什么都瞧不見啦?！?/br>
    沈如意特別高興，她歡笑著，問沈憐雪：“娘，一會兒可以出去堆雪人嗎？”

    “我想要個小兔子?！?/br>
    她自己嘚吧嘚好半天，扭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母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著了。

    她們娘倆已經(jīng)許久沒有睡過懶覺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漫長的悠閑時光，怎么不叫人滿心舒適？

    沈如意伸出手，重新把帳?；\緊，然后她滾回母親懷中，在她脖頸邊蹭了蹭。

    于是小團團就笑著重新熟睡在母親懷中。

    窗外風(fēng)雪交加，屋內(nèi)暖意融融。

    回籠覺睡得很短，然哪怕只有一刻兩刻，也足夠叫人心生幸福。

    沈如意再醒來時，沈憐雪已經(jīng)起身燒好熱水，她見床上的小團子坐起身來，便笑著說：“這回可醒了？”

    沈如意揉著眼睛點頭：“醒啦，我餓了娘?！?/br>
    平日里五更就要用早，今日熬到日上中天才醒，可不是餓了。

    沈憐雪端了溫水過來讓她自己洗漱，道：“我做瘦rou粥，起來吃上一碗，好暖胃?！?/br>
    沈如意動了動鼻子，立即便聞到了香濃的米粥味道。

    “好嘞?！?/br>
    沈如意麻利地凈面漱口，她只穿了家里常穿的舊襖子，就披頭散發(fā)坐在床邊吃粥。

    沈憐雪端著碗先去隔壁敲了敲門，給李麗顏送了一碗粥去，才回來陪著女兒一起吃。

    “昨日裴大人道讓咱們未時正再去便可，他那會兒才下衙，到家正好可以用飯，”沈憐雪道，“不過聽裴大人的意思，要給他預(yù)備一日三餐，今日咱們早些去，先熟悉熟悉裴大人府中的廚房，再看如何安置菜色?！?/br>
    一說起做飯來，沈憐雪可是相當(dāng)認(rèn)真而專業(yè)的。

    沈如意一口一口吃著粥，把小肚子吃得滾圓：“娘，還得知道阿叔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br>
    沈憐雪答：“對對對，還是我們團團聰明，還得知道家主的喜好?！?/br>
    沈如意點頭：“是的，我們要有信心，娘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廚娘?！?/br>
    汴京的廚娘，只有去達(dá)官顯貴家里做過宴席，才算是真正出名。

    沈如意倒是比沈憐雪還懂這個，反過來提點母親。

    沈憐雪一點都不惱，她點了點沈如意的小鼻子，倒是有些猶豫：“也不知裴大人家中可有其他家主，還是要一一問清的?！?/br>
    照顧一大家子人吃飯，必要仔細(xì)精細(xì)，喜好和忌諱缺一不可，都得仔細(xì)斟酌。

    沈憐雪把這點記下來，然后道：“裴大人府中應(yīng)當(dāng)不差食材，只把我會做的菜列個單子，給裴大人選出喜愛便是。”

    沈如意點頭，聽母親左念叨一句，右念叨一句，她便說：“那我給阿叔什么年禮呢？”

    “你自己想，”沈憐雪給她倒了一碗蜂蜜水，讓她壓壓口，“可以再做兔子饅頭?！?/br>
    沈如意托著下巴，倒是沒說話。

    母女兩個在屋子里看了會兒雪，沈如意就坐不住了，她同正在認(rèn)真寫菜譜的母親說了幾句，就跑到隔壁找李麗顏去堆雪人。

    這個上午，沈如意玩得滿頭大汗，她在廚房門口堆了一個東倒西歪的雪人，又捏了一個根本就看不出來的雪兔子，最后李麗顏看她臉蛋太紅，才抱著她回了家。

    “雪妹，可得給她洗個澡，出汗又吹風(fēng)要風(fēng)寒?！?/br>
    沈憐雪無奈地看了看女兒，同李麗顏說好中午吃什么，讓她把昨日的生菜熱上，然后便開始燒水。

    沈如意被母親脫了個精光，被塞進被子里，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

    “娘，我要漂漂亮亮去阿叔家?！?/br>
    沈憐雪頭也不回，給她燒水：“好?！?/br>
    ————

    沈如意跟沈憐雪一起洗了個熱乎乎的澡。

    等到她穿上嶄新的褂子，坐在床上等母親給她擦頭發(fā)的時候，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眼睛都要睜不開。

    沈憐雪叫醒她：“中午要先吃飯，仔細(xì)睡著了。”

    沈如意點著小腦袋，含糊說：“知道了?！?/br>
    沈憐雪沒辦法，只能在她后背拍了兩下，這也沒有叫醒小懶豬。

    沈如意瘋玩了一早上，這會兒困得不行，沈憐雪只好抓緊讓她吃了兩口米飯，就叫她睡下了。

    待到沈如意醒來，沈憐雪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

    她把新買的那身襖裙換上，又取了新的斗篷出來，甚至還收拾了一個包袱。

    包袱里有新寫的菜譜，有母女兩個的圍裙，甚至還有孜然、芝麻醬以及芥辣瓜這種并不太常見的調(diào)料小菜。

    沈憐雪見女兒醒了，便問她：“要穿哪一身？”

    沈如意很喜歡漂亮奶奶給她新作的那身襖裙，水紅一團，回來就試過一次了，穿上跟小公主似的。

    沈憐雪以為女兒一定會選這件衣裳，但她卻猶豫了：“我是陪母親去上工的，怎么好穿那么漂亮，我也要做活的呀?！?/br>
    沈憐雪忍不住笑了，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做什么活，裴大人是喜歡你，想請你過去說說話的?！?/br>
    “就穿那件新衣服吧。”沈如意羞澀地道，又忍不住嘿嘿一聲。

    待母女兩個打扮停當(dāng)出門，差不多是申時初刻，沈憐雪拿了一把油紙傘，給女兒穿上厚底的鹿皮靴，然后牽著她戴著鹿皮手套的手往外走。

    此時已過正午，晴天烈陽，卻依舊簌簌落雪。

    雪并不大，卻綿綿密密，寂寥無聲。

    因著已經(jīng)落了大半日的雪，地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嘎吱作響。

    沈如意上午已經(jīng)踩過了，這會兒倒是顯得很乖巧，跟著母親一路往汴河大街行去。

    臨近年關(guān)，汴河大街兩側(cè)做生意的都少了，偶爾有帶棚架的鋪席擺在街道兩側(cè)，也并未有多少行人采買。

    大家都忙著在家準(zhǔn)備年飯。

    從交年節(jié)至上元節(jié)，整個汴京就會如同從喧鬧的白日進入深夜，安靜而祥和。

    大約只有巡檢司和衙門還在上差，尋常百姓倒是都歇了下來。

    狀元巷位于御街以東一里，在御街同甜水巷之間，沈憐雪領(lǐng)著女兒過去，平日要走大約三四刻的樣子，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不過今日落大雪，路不太好走，母女兩個就走的略慢一些，一路走走停停，沈如意倒是看中了不少過年的吉祥物。

    “娘，等回來的時候，咱們?nèi)ベI個兔兒布偶吧，”沈如意說，“放在床頭，每天都能看到，招財?！?/br>
    沈憐雪笑著看她：“胡說八道，兔子怎么招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