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靜想到自家那二公子，忍不住心里嘆息。

    以二公子那君子德行，何年何月才能同心儀之人告白，哪怕被人拒絕了，也比現(xiàn)在這般強(qiáng)。

    不過，李思靜只要一想到當(dāng)年的事，心里就更忍不住要嘆氣。

    這些過往都成了難解的結(jié)，她也不知要如何理清，暫時(shí)先這般吧。

    沈如意自不知對面的李奶奶為何突然發(fā)呆，她只是坐在母親身邊，透過車簾往外看街景。

    待到初三日，汴京各家腳店商鋪就有些等不住，紛紛開了張。

    一來是因百姓隔三差五就要敲門采買，二來過年的新鮮勁兒過去，許多平日里不耐做飯的百姓都無處覓食，只得央求食肆老板們。

    既然求的人多，那便干脆開張。

    馬車一路沿著汴河大街往東奔去，透過車簾，能看到外面重新熱鬧起來的汴京。

    沈如意道：“哇，都開張了呀?！?/br>
    沈憐雪便道：“年也算過了，原我也想初十再開張，如今看來倒是可以提前，路上行人不少?！?/br>
    沈如意點(diǎn)頭：“好，開就開，他們肯定早就想念咱們家的團(tuán)團(tuán)煎餅了?！?/br>
    這話說到這里，沈如意又補(bǔ)充一句：“當(dāng)然，他們也肯定想念團(tuán)團(tuán)了?！?/br>
    沈憐雪只看著女兒，她眉宇之間的溫柔婉約全部傾注在沈如意身上，似乎她說什么都是對的，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李思靜安靜坐在一邊，耳中聽著母女的互動，唇角笑意更濃。

    “沈娘子，要什么時(shí)候開張？”李思靜話語甚至帶著笑聲，“殿下在家里念叨好多次，說之前二公子買的rou夾饃特別好吃，結(jié)果她讓二公子再買些回來，二公子卻說你們已經(jīng)停攤了，只能等過完年?！?/br>
    沈憐雪倒是沒想到，趙令妧也嘗過她的rou夾饃。

    一說起手藝來，沈憐雪便特別認(rèn)真：“公主殿下用過rou夾饃，可是有何點(diǎn)評？汴京人都知公主是最知要如何生活的，衣食住行樣樣精通，倒是我的榮幸，能讓公主殿下喜歡。”

    她這話說得得體又自信，恭謙而又篤定。

    李思靜看著她，臉上笑容更濃：“沈娘子安心，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歡rou夾饃，她說香料配比，燉煮火候恰到好處，那里面的紅燒rou，是她吃過最香的。當(dāng)然，她沒試過剛出鍋的煎餅，買回來的煎餅都是冷的，她覺得失去了食物原本的美味。”

    李思靜說話也是滴水不漏。

    沈憐雪臉上笑容端莊，帶著因手藝被人夸贊而滿足的自信，在她那張逐漸明媚起來的面容上，是那么耀眼而奪目。

    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光彩，讓人心生漣漪。

    李思靜自是知道前因后果，看到此時(shí)的沈憐雪，她心中甚至都有些震撼。

    她見的事多，見的人也多，但沈憐雪這般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從泥坑里走出來的，確實(shí)少有。

    她是令人尊重而敬佩的。

    沈如意聽到李思靜夸母親，就特別得意：“那是，我娘的手藝沒話說，李奶奶若是喜歡，以后可以多多捧場我家生意哦?！?/br>
    李思靜剛在那光感動了，這會兒聽到小姑娘吹捧，差點(diǎn)笑出聲。

    “好呀，”李思靜低頭看她，“只是桃花塢到甜水巷太遠(yuǎn)了，以后公主殿下若是過去排隊(duì)，團(tuán)團(tuán)要給殿下留煎餅哦?！?/br>
    她說話聲音輕輕軟軟，仿佛春風(fēng)拂面般舒適，沈如意點(diǎn)頭，頗為大氣地說：“沒問題，團(tuán)團(tuán)老板給你保證！”

    沈憐雪就坐在一邊看著女兒，她不去阻止女兒同裴家人親近，也不會當(dāng)著外人的面管束女兒，無論女兒如何做，在沈憐雪看來都是對的。

    那么只要有人覺得沈如意不對，那就是那個(gè)人不對，沒必要為了不值當(dāng)?shù)娜俗屌畠翰煌纯臁?/br>
    沈憐雪就是這么個(gè)溺愛女兒的母親。

    李思靜當(dāng)然不是那種人，她甚至覺得團(tuán)團(tuán)可愛得讓人抓心撓肺，想要去抱一抱她。

    不過多年的女官生涯讓她能很好克制住自己，沒有當(dāng)著小姑娘的面失態(tài)。

    “那我就謝謝團(tuán)團(tuán)老板了。”

    沈如意說：“不用謝。”

    李思靜特別喜歡同沈如意說話，別看沈如意是小孩子，但思路非常清晰，你說什么她都能回答上來。

    不過很多時(shí)候，她的回答都有著孩童般的天真和篤定。

    同她交談，可以讓人放松一整日的煩悶，甚至都不需要交談，只要看她安靜坐在那，心里就是幸福的。

    李思靜終于明白，為何自家那個(gè)性子冷清的二公子，會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對沈憐雪和沈如意如此親近。

    因?yàn)橹灰齻冊谝黄穑坪跻磺心ルy都能跨過。

    李思靜問沈如意：“團(tuán)團(tuán)年后什么時(shí)候開張？”

    沈如意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原我跟娘商量好啦，我們要初十開張，不過最近上門問林嬸嬸的食客很多，娘就說要提前開?！?/br>
    她仰頭看向母親：“明后天吧?！?/br>
    李思靜笑說：“好，到時(shí)候去給團(tuán)團(tuán)老板捧場?！?/br>
    沈如意立即來了精神。

    她目光炯炯有神：“李奶奶，我們過一陣子，嗯……大概過不了太久，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br>
    沈如意打了磕巴，好半天才繼續(xù)說：“總之，以后，我們要開食肆哦，要賣各種各樣的美食！”

    李思靜目光里有些驚嘆，她抬頭看向沈憐雪，見她笑著沖自己點(diǎn)頭，笑聲終于從她唇角溢出。

    “真的呀，那太好了，”李思靜笑說，“到時(shí)候團(tuán)團(tuán)要給我們送請柬，我們會去給團(tuán)團(tuán)捧場，送大花籃?！?/br>
    沈如意比了個(gè)自己的個(gè)頭：“要這么大的?！?/br>
    李思靜卻搖頭：“不行，那太小了，要這么大的?！?/br>
    老少說得高興，沈憐雪卻一直很安靜，她昨日其實(shí)還是有些緊張的，但今日見了李思靜，所有的緊張和慌亂都被篤定取代。

    李思靜的態(tài)度就是趙令妧的態(tài)度，他們確實(shí)不會跟她要團(tuán)團(tuán)，這就足夠了。

    馬車一路帶著歡聲笑語，很快便出了汴京城，駛?cè)胩一▔]。

    桃花塢被汴河的分支細(xì)流環(huán)繞，形成一片如同桃花源一般的島嶼，島上種滿各色樹木花卉，雖因?yàn)槎斩蛑x大半，但冬青和松柏依舊翠綠如夏。

    馬車從冬青叢中一路駛過，驚起一片鳥雀。

    沈如意趴在車窗往外看：“哇。”

    李思靜倒是擔(dān)心她，又不敢阻攔，只能去看沈憐雪：“小小姐會不會冷？”

    沈憐雪笑著拍了一下沈如意的屁股，沈如意就一骨碌坐回馬車?yán)铩?/br>
    “這里好漂亮?！鄙蛉缫庋劬α辆ЬУ摹?/br>
    “難怪奶奶不喜歡住城里，城里人太多啦?！?/br>
    這個(gè)桃花塢是真宗皇帝專門賞賜給嫡長女的，她是皇帝最喜歡的長女，也給了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她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住進(jìn)了自己喜歡的家，擁有了自己喜歡的一切。

    時(shí)至今日，駙馬已經(jīng)故去多年，大長公主也依舊住在這里，即便要同兒子分離，也不肯搬回狀元巷。

    李思靜道：“殿下最喜這里，覺得無拘無束?！?/br>
    沈如意小大人似地點(diǎn)頭：“正是如此?！?/br>
    她們說著話，馬車便在明懿公主府大門前停下。

    公主府的大門并非沈氏那小門小戶可比，大門上明懿兩字是真宗皇帝親提，這么多年，無論公主封地?cái)U(kuò)至多少城池，她的封號依舊是明懿。

    黑漆大門兩側(cè)是高大的門柱，而門口的臺階兩側(cè)，立了一雄一雌兩只石獅。

    高高的大紅宮燈掛在門楣之下，即便在冬日寒冷風(fēng)中，也紋絲不動。

    公主府的氣派和尊榮盡顯于此。

    而此時(shí)，這座輕易不開大門的公主府，卻中門大開。

    馬車徐徐停下，李思靜卻沒有立即動作。

    沈如意好奇地看向她，李思靜只是沖她溫柔地笑笑：“不急。”

    馬車?yán)锊贿^安靜片刻，便聽到外面?zhèn)鱽眄懥恋娜寺暋?/br>
    “恭迎小小姐?！?/br>
    “恭迎沈娘子?！?/br>
    整齊的聲音從大門內(nèi)外傳來，響得馬車都為之一振。

    沈如意張大眼睛，仰頭看向李思靜。

    但李思靜卻一臉冷靜，她柔聲對沈如意道：“小小姐，我們可以下去了?！?/br>
    說罷，她先下了馬車，然后轉(zhuǎn)身親自扶著沈憐雪下來，最后，她把沈如意從馬車上抱下來。

    沈如意站在大得不像話的公主府門口，看著里里外外的宮人，一瞬間睜大眼睛。

    “哇。”

    好多人啊。

    第58章 【二合一99-100】……

    今日是個(gè)大晴天，天上金烏燦燦，但冬日的寒冷卻并未減輕許多。

    即便如此，公主府內(nèi)外也站滿了宮人。

    沈憐雪牽起女兒的手，一口氣差點(diǎn)沒喘上來，這人也太多了。

    站在公主府門外的，是府中的外管家和公主臣屬，而守在府內(nèi)，立在大門兩側(cè)的則是府中的小廝和宮女。

    趙令妧是個(gè)多少有點(diǎn)挑剔的人，她府中的宮女小廝，乃至臣屬一個(gè)個(gè)都是面容清秀，長相端正。

    但即便長得再賞心悅目，被這么多雙眼睛期盼地看著，沈憐雪和沈如意還是有些不適。

    李思靜卻是最淡定的。

    她往前走了兩步，微微躬身，做了個(gè)請的手勢。

    “恭迎小小姐回府，恭迎沈娘子回府?！?/br>
    她特地用了回府兩個(gè)字，大門內(nèi)外，便又異口同聲：“恭迎小小姐回府，恭迎沈娘子回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