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甜水巷，馬車拐進(jìn)巷子里，直停在了雜院門口。

    裴明昉翻身下馬，等車夫搬下馬凳，然后便上了馬車把沈如意抱了下來。

    直到母女兩個進(jìn)了雜院，裴明昉才突然開口：“這位娘子?！?/br>
    沈憐雪回過頭，略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裴明昉臉上還帶了剛被寒風(fēng)吹出來的薄紅，但他眉目舒朗，臉上帶著淺笑，那雙深邃的鳳目里，有著才被點(diǎn)燃的星辰。

    他伸出手，沖沈憐雪拱手道：“娘子安好，小可姓裴，名叫明昉，相識甚歡。”

    沈憐雪站在門內(nèi)，院墻上的蜿蜒藤蔓打出數(shù)道光影，如同舊日的煙云一般在她面容上游移。

    天上白云飄蕩，地上陽光游移。

    忽明忽暗。

    忽地一陣風(fēng)吹來，吹散了游移不定的云，吹走了遮擋面容的光影。

    沈憐雪驀地輕笑一聲。

    她回身沖裴明昉福了福，彬彬有禮道：“公子安好，小女姓沈，名憐雪，相識甚歡。”

    裴明昉站在門外，眉目舒展，笑容清淡。

    “相識甚歡。”

    第60章 【二合一103-104……

    悠閑日子總是匆匆而逝，一晃就到了初五。

    到了這一日，白柔兒早早就起來，先跟兩個嫂子一起做了早食，匆匆吃過，便收拾好自己出了門。

    她今年已經(jīng)十六，年紀(jì)不算太小，卻也不算太大。但家里疼她，知她不想早早嫁人生子，便特地給她尋一份好差事。

    汴京的女子出路很多，只要能養(yǎng)活自己，無論如何都活得下去。

    白柔兒更是其中生活順?biāo)斓?，豐衣足食，親人和睦，如同每一個汴京的少女那般，開開心心長大。

    更有甚者，她如今還尋了一份人人羨慕的差事。

    白柔兒學(xué)了師父的樣子，穿著青藍(lán)襖子，外面罩圍裙，頭上包了青花包頭，看起來干凈利落。

    她臉上帶著笑，腳步利落，周身帶著年輕蓬勃的朝氣。

    她名叫柔兒，可性子卻一點(diǎn)都不柔，卻也不潑辣。

    她平凡，簡單，除了是家中唯一的女兒之外，似乎也沒什么可以讓人多注意的。

    但她卻被牙行的行老選中，把她推薦給了沈憐雪。

    白柔兒不用哥嫂弟弟送，自己一路小跑著穿過汴京的大街小巷，大約兩刻之后便來到甜水巷口。

    她老遠(yuǎn)就看到前面熱鬧的街市。

    臨河一側(cè)，有兩個很醒目的棚架，一處擺放了桌椅，客人如織，大多買了會坐下來要一碗水飯，那是衛(wèi)月嬌的灌湯包子攤，另一處則等滿了排隊(duì)的食客。

    這個時辰，已經(jīng)過了早食最熱鬧時候，卻依舊賓客盈門，隊(duì)伍不斷。

    白柔兒那張青春的臉上洋溢出一抹笑來，她歡快地跑過去，直接繞到棚屋后面，從背后叫了一聲：“師父，早啊，過年好。麗嬸早，過年好。”

    她是沈憐雪的徒弟，跟沈如意一個輩分，得叫李麗顏麗嬸。

    沈憐雪回頭看是她，無奈地笑笑：“你這丫頭，嚇我一跳?！?/br>
    白柔兒咧嘴一笑，滿臉都是朝氣：“我是不是來晚啦？這就忙起來?！?/br>
    沈如意回頭看到她，也高興起來：“柔兒姐，不晚，你跟我一起賣饅頭吧，咱們?nèi)デ懊孢汉热?。?/br>
    沈憐雪的攤位邊上還架了小爐灶，上面架了五六層蒸籠，蒸籠里面是熱氣騰騰的鹵蛋和麻醬花卷。

    今日是新開張，買煎餅送一個鹵蛋，麻醬花卷也便宜三文，五文錢兩個，買了就能帶走。

    人都貪新鮮，又想要便宜，于是攤位前便更熱鬧了。

    即便這時候汴京人沒平日多，但出來擺攤的正好也沒有平日里多，許多不想自己生火做飯的百姓們紛紛出門，沈憐雪和隔壁衛(wèi)月嬌的攤位生意簡直是火爆。

    沈憐雪跟李麗顏一邊做煎餅一邊給客人取饅頭，忙得不亦樂乎，滿頭都是汗。

    就連沈如意也跟在邊上，開始算錢收錢了。

    白柔兒一看這樣子，立即洗手來到蒸籠前，開始響亮吆喝。

    “新年新氣象，開張送大禮，”白柔兒的吆喝聲隨口就來，聲音洪亮，“大實(shí)惠，大實(shí)惠，買煎餅送rou湯鹵蛋，麻醬饅頭兩個只要五文，便宜三文，便宜三文?！?/br>
    她一邊吆喝著，一邊小心翼翼推著蒸籠往前走了兩步，讓路過的行人可以從排隊(duì)的人群里看到熱氣騰騰的新蒸籠。

    白柔兒是最平凡的汴京少女，她有著讓人會心一笑的朝氣，活潑開朗，一往無前。

    她這么一吆喝，不想等煎餅或者好奇麻醬饅頭的食客們，便都駐足張望。

    這吃食聽著很新鮮。

    一般的太學(xué)饅頭也要八文錢一個，當(dāng)然太學(xué)饅頭里面的餡料十足，個頭巨大，八文錢都不算貴。

    這麻醬饅頭兩個只要五文，還是今日開張的實(shí)惠，這令很多人心動。

    再一個，左近的百姓都知道團(tuán)團(tuán)煎餅，沈憐雪做的東西干凈實(shí)惠又好吃，口碑是相當(dāng)好的。

    如此想著，便有不少只是出來買菜的嬸娘叔伯，迅速圍了過來：“五文兩個？”

    沈如意也捧著她的小笸籮過來，笑著說：“對呀，今日大優(yōu)惠哦！只有今天一日。”

    于是對方也看都不看，直接說：“我要四個?！?/br>
    白柔兒便響亮回應(yīng)：“好嘞，麻醬饅頭四個，您請好?！?/br>
    她一邊說著，一邊取出一張大油紙往邊上的小板凳上一鋪，用竹夾取出四個碩大的饅頭，平鋪在油紙上。

    然后她就用那雙似乎不怕燙的手，快得跟變戲法一般把油紙包成四四方方的包袱。

    還漂漂亮亮折了一個角。

    “十文，您拿好?！?/br>
    白柔兒笑瞇瞇遞過饅頭，沈如意伸出手，捧著笸籮笑。

    路過的食客便也都看到了饅頭的模樣，聞到了從蒸籠里散發(fā)出的麻醬香氣，一個個上前來排隊(duì)。

    “這口味沒吃過，嘗嘗看?！?/br>
    “你們老板厲害啊，總有新鮮吃食?！?/br>
    你要六個，我要八個的，不多時就買空了三籠屜。

    “以后還會有更多新鮮的吃食，請多多惠顧哦。”沈如意清脆地說。

    白柔兒讓沈如意先招呼一下，自己飛快跑回沈憐雪身邊，從推車下面又取了一個大籠屜出來。

    別看她個子小人也窈窕，力氣卻很大，平日里在家也并非嬌生慣養(yǎng)，該做的活一樣不少。

    沈憐雪看她忙得一臉汗，忙說：“趕緊擦擦，一會兒吹了風(fēng)。”

    白柔兒咧嘴笑：“好嘞師父，您忙您的，不用顧念我。”

    她說著，端著大籠屜又風(fēng)一樣地回到了棚架前。

    排隊(duì)的大多都是老食客，看到這小姑娘，便笑著問：“沈老板，有徒弟了啊？恭喜恭喜，這丫頭看著機(jī)靈?！?/br>
    沈憐雪笑容溫婉，眉宇間皆是喜氣：“謝謝，謝謝，以后請大家多多照顧白丫頭，我們會多加吃食，希望大家喜歡。”

    就這樣又忙了半個時辰，饅頭和鹵蛋幾乎都賣完了。

    因是優(yōu)惠，所以賣得很快，沒買到的食客還有些惋惜，問了明日是否還會有。

    煎餅這邊也賣得差不多，也無人在排隊(duì)，幾乎是來一個買一個，很快便能出攤。

    沈憐雪就把攤子讓給白柔兒，讓她練練手。

    白柔兒看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她做事時很認(rèn)真，尤其是這煎餅，之前教她的時候就一絲不茍，反復(fù)練了幾十遍，待到練得白家人都不想吃煎餅了，她才收手。

    到了今日，倒是正式上崗了。

    沈憐雪端著熱水，領(lǐng)女兒去了衛(wèi)月嬌攤位上，給她送了一包麻醬饅頭。

    衛(wèi)月嬌也正閑了，她看了看一臉嚴(yán)肅做煎餅的白柔兒，道：“這是九娘子給你找的吧？”

    沈憐雪點(diǎn)頭：“是啊，九姐說行老那邊特地給選的，是個好孩子，勤快有天賦，很不錯?！?/br>
    衛(wèi)月嬌盛了兩碗水飯過來，又端了一小碟香油拌蘿卜：“嘗嘗，我新做的?！?/br>
    “九娘子選的人，指定不差，瞧你這般，是不是預(yù)備著以后開腳店了？”

    沈憐雪頓了頓，道：“有這想法，若是開了腳店，還能賣酒水。”

    酒才是厚利，利潤有時可到一倍，且汴京人嗜酒，開了腳店之后，或許光靠賣酒就能把每日的租金賺出來。

    但酒有酒的賣法，她這樣的新店鋪，大抵是進(jìn)不了招牌酒的，正店也不會賣給她。

    她自己不嗜酒，卻能嘗出酒品的好壞，準(zhǔn)備得空各家買一瓶，嘗嘗再說。

    衛(wèi)月嬌只會做灌湯包，她可以把灌湯包做得香氣四溢，汁水豐沛，做別的卻很一般。

    這樣情況下，他家做鋪席是最得宜的。

    這一日的租金可比店鋪便宜得多，而且擺在街面上，客來客往，生意會更好。

    她雖也有些羨慕沈憐雪，但也很理智，權(quán)和利弊之后，如今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倒也沒什么好嫉妒的。

    衛(wèi)月嬌嘆了口氣：“真好啊，我啊，如今還能做得動，以后若是兒女學(xué)不來這手藝，便再說吧?！?/br>
    沈如意就夸張地哇了一聲：“月嬸嬸，你還這么年輕漂亮，不許胡說哦。”

    衛(wèi)月嬌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頭：“小丫頭，你倒是嘴上抹了蜜?！?/br>
    她如此說著，才注意到沈如意的新斗篷下面是一身錦緞襖子。

    那襖子應(yīng)當(dāng)是織錦綢緞，陽光一照，波光粼粼，繡的金魚兒似乎活過來，在橘紅的衣襟上徘徊游移。

    更別這襖子里面是用的狐裘，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瑩潤的白邊，顯得可愛又得體。

    衛(wèi)月嬌有點(diǎn)吃驚：“雪妹，團(tuán)團(tuán)這衣裳可真精貴，外面……外面買不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