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暉站出來，領(lǐng)命。

    宋慶還想說些什么，婁國君已經(jīng)不耐，邶國不聽號召，不參與會盟，寡人攻伐他正是應(yīng)有之義，并無不妥。他早就將借口想好了，至于其他人，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他還真不信有人敢當面與他作對。

    這下子，沒人敢再說什么，盡皆緘口不言。

    想到他遲早將邶國拿下，婁國君心中洋洋自得，當今之世，還有誰敢與婁國爭鋒？

    第65章

    除了邶國, 其他的諸侯國都到齊了，很快的，濰水會盟便定下了時間。三日后, 在婁國的帶領(lǐng)下，正式舉行儀式。

    這一日云淡風輕, 天高氣爽，衛(wèi)蘇他們作為特邀嘉賓, 自然是早早就到場了。對于這種古代的歃血為盟的儀式, 衛(wèi)蘇還是感到很新奇, 能旁觀全程, 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了。

    等諸侯國幾乎都到齊了，婁國國君這才姍姍來遲,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的不滿，反而要客套應(yīng)承一番。

    衛(wèi)蘇看著他們一張張?zhí)搨蔚拿婵缀眯?，心底里都不知道罵成什么樣了, 表面上還得笑著恭維，還要營造出其樂融融的場景出來, 也是夠為難他們的了。

    會盟的主持之人, 理所當然就是婁國國君了。所有的一切還得霸主之國的婁國國君定奪，每位國君都得看婁國國君的臉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自己哪一句話不對, 惹了婁國君不快, 生出什么禍事來。

    秦湛看著這一幕, 心潮澎湃, 呼吸急促起來。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目標, 做一個叱咤風云的君王, 天下僅此一人，要讓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衛(wèi)蘇見此情形，不由嘆氣，所以說啊，弱國無外交，自己不爭氣，也就只能看別人的臉色了。

    想到這里，他看向不遠處的西秦國，不知道秦湛見此會有何感想，是想堅持自己的理想，還是會有放棄的念頭？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秦湛此時也恰好看過來。當看到衛(wèi)蘇后，他攥緊拳頭，默默張了張嘴：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走到那個位置。

    想來大家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寡人召集諸位前來濰水盟約的意圖吧？沒錯，寡人以天下蒼生為念，為避免不必要的兵災(zāi)人禍，才會耗盡心力，舉辦這場會盟。

    婁國國君做了一個開場白，意氣風發(fā)的介紹完舉行這次會盟的初衷以及對于各國的意義。然后冠冕堂皇的總結(jié)道：只要大家努力遵守此次會盟的條件，相信天下和平指日可待。當然了，如果真有人不給寡人這個面子，那就別怪寡人不守信諾。

    鄒國國君忿忿不平，哼！什么為天下蒼生，還不是為自家利益，這會盟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為了更好的掌控其他諸國嗎？各國之間不得私自引戰(zhàn)，但凡有糾紛瓜葛，都由婁國出面說和。凡是有不遵從者，那就是違背盟約，就等著接受婁國的雷霆之怒吧。這簡直就是霸王條款。

    所有人都知道婁國所提出來的都是不利于他們的條件，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個不字。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實力跟婁國這樣的強國相抗，而唯一能夠反駁的邶國卻并未出面。邶國的情勢嚴峻，早就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他們？

    所有人都默然不語，逆來順受準備接受條件。沒辦法啊，人弱被人欺，沒有話語權(quán)說什么都是空話。

    這么說來，是非黑白豈不都是由婁國說了算？又哪里有公平正義可言？

    婁國國君還在沾沾自喜，從此以后，他所說的一切其他人都得遵守，他就是天下唯一能掌控所有諸侯國的王。

    可聽到人群中的這一句話，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聪蚵曇籼?，他倒要看看誰這么大膽，竟然敢反駁于他？

    秦王冷汗涔涔，微胖的身子忍不住顫抖，秦湛這個混蛋東西，這是要害他，害他們西秦么？

    秦湛已經(jīng)站了出來，面對所有人的目光巍然不懼。沒錯，剛剛的話正是他說出來的。

    衛(wèi)蘇聽到時，心中一跳，這小子這個時候站出來逞什么能。他原本只是看看戲就過了的，這時候卻皺起眉頭，想著事情發(fā)展下去會是什么樣子的。如果事情鬧大了，婁國國君不放過秦湛，又如何才能幫他收尾。

    婁國國君看著站出來的少年，心中不屑，就這么個魯莽的小子，敢說出這種話來？

    秦王此時已經(jīng)后悔了，早知道秦湛會出幺蛾子，自己就不應(yīng)該帶他出來。不過此時此刻他也躲不過去，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賠禮道：婁國君莫怪，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亂語，還請婁國君大人大量，千萬莫要與個孩子計較。

    婁國君瞇瞇眼，上下打量著秦湛，然后轉(zhuǎn)頭看向秦王，不知這是秦國君什么人？

    秦王微微弓著身子，正是不成才的犬子，他長年不在宮中，這次也是因為太夫人思念之情，這才將他從潁陽學宮接回去的。所以很多規(guī)矩都不知道，才會沖撞了婁國君。解釋完，狠狠的瞪了秦湛一眼，兔崽子，還不給婁國君認錯，這是什么樣的場合，豈容你胡言亂語？

    秦湛心中冷笑，表面卻做出無畏無懼的樣子，梗著脖子道：湛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又沒有說錯。

    見他還敢頂嘴，秦王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只怕當場就要動用王法了。

    秦湛這么一說，婁國國君不怒反笑，走上前幾步，西秦國王子？哈哈哈！這性子倒是直爽，想到什么說什么。不過念你從小在外，不懂規(guī)矩，寡人也不與你一般見識。說完大度的擺擺手讓他下去。

    秦王舒了一口氣，幸好婁國國君不計較，否則后果難料。

    秦湛卻沒有就此退下去，反而問道：婁國君這樣做，如果邶國不贊同此舉，又當如何？

    衛(wèi)蘇心中一凜，原來如此，秦湛不顧自己安危，貿(mào)然站出來，原來是擔心邶國的荀祁。此次婁國會盟占盡優(yōu)勢，而邶國群龍無首，隱隱有大廈將傾之勢，如果沒有盡快確定下來儲位，恐怕會元氣大傷啊。

    婁國國君似乎沒想到秦湛會這么說，愣了一下后，氣勢放開，睥睨天下道：邶國？哈哈哈！寡人豈會將它放在眼里，只需此次會盟之后，邶國將不足為慮也。

    秦湛聽得此話，已經(jīng)有所明悟，朝著婁國君深深揖了一禮，小子明白了。

    婁國國君深深看了秦湛一眼，面對自己的氣勢竟然從容不迫，是初出茅廬不畏虎，還是真的穩(wěn)重自持，深藏不漏？

    哈哈哈，秦湛這小子在潁陽學宮就敏而好學，沒想到離開學宮還是天性難改。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衛(wèi)蘇站出來哈哈笑道，臉上滿是夸贊之色。

    婁國君聞言，戒備之心放松不少，不過是個在潁陽學宮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罷了。自己真要是跟他計較，豈不是大掉身價，遂打算輕輕放過。

    他本也沒將這小子放在眼里，衛(wèi)蘇這么一打圓場，自己也順勢下了臺階，轉(zhuǎn)頭對秦國君說道：沒想到西秦國君竟然有這么個敏而好學的好兒子。秦王可是有福了。

    秦王什么都不敢多說，只能唯唯諾諾應(yīng)是。

    這只不過是個小插曲，根本就不妨礙會盟的進程。

    吉時已到，婁國國君帶著諸位國君一起祭拜天地，歃血為盟，又說了一通繁復(fù)難懂的祭文。意思就是告知上天，他們在濰水立誓會盟，今后敢有違約者，天地共罰之類的。

    流程繁瑣，所有人都沒注意到衛(wèi)蘇，秦湛二人。

    此時的衛(wèi)蘇悄悄找到了角落中的秦湛，秦湛看到衛(wèi)蘇還沒來得及高興，衛(wèi)蘇就狠狠敲了他的腦袋瓜子，混小子，這種場合要你逞什么能？

    秦湛摸著腦袋，有點委屈，先生剛剛衛(wèi)先生還在幫他說話呢，怎么一轉(zhuǎn)身就訓他？

    你說說，這樣對你有什么好處？衛(wèi)蘇氣不打一處來。

    先生，我錯了。秦湛低著頭，他知道衛(wèi)蘇這是擔心他。

    只不過秦湛聲音有些低沉，我只是有些擔心王子祁罷了。

    衛(wèi)蘇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可是你人微言輕，又能有什么辦法的？婁國君的想法是人盡皆知，就算他對邶國有企圖又能怎么樣？誰還敢與婁國作對？

    秦湛抬頭，衛(wèi)先生沒有怪他，他是懂他的，想到這，秦湛心中的喜悅就越盛。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衛(wèi)蘇，先生，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衛(wèi)蘇四下里張望了一下，轉(zhuǎn)身從旁邊無人注意到的地方悄悄溜了出去。秦湛見狀，連忙跟了出去。

    衛(wèi)蘇選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很隨意的躺在草地上。他隨手扯了一根草含在嘴里，雙手枕著頭，看著悠遠明凈的天空。

    秦湛第一次見衛(wèi)蘇這么隨意的一面，心中歡喜，這說明了衛(wèi)蘇對他是不一樣的，對于他半點都不設(shè)防。而自己在衛(wèi)蘇面前也根本不用再裝模作樣，他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挨著衛(wèi)蘇旁邊坐了下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靜謐，秦湛卻很享受這一刻，他看著衛(wèi)蘇白皙的側(cè)臉，目光有些癡纏，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該多好啊。他不用回秦國，就一直呆在衛(wèi)蘇身邊，一輩子。

    你認為，婁國國君會派人攻伐邶國？天邊有雁鳴聲傳來，衛(wèi)蘇打破沉寂開口問道。

    秦湛這才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想了想然后點頭道：沒錯，如果換做是我，我也絕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邶國國內(nèi)如今的情勢危急，正是攻打的良機，或許等會盟之后，便會尋機攻伐邶國。

    衛(wèi)蘇暗自點頭，不得不說秦湛還是很有頭腦的，他的猜測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蛘哒f，機會一縱即逝，不管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的吧？

    而秦湛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現(xiàn)在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想法。他剛剛出言質(zhì)問婁國君，便是為了確認婁國君對邶國的想法。果然不出所料，幾句話婁國君就已經(jīng)將自己的意圖給擺了出來。婁國君一向自負，就算他透露出自己的計劃又如何？相信沒人敢阻止。

    衛(wèi)蘇對秦湛的話很是贊同，可是，就算知道婁國對邶國的計劃又如何？根本就沒人能幫邶國的吧？

    秦湛也憂心忡忡，他其實對于邶國的命運也并沒有什么擔憂的，這與他并無甚關(guān)聯(lián)。只是想到荀祁還在邶國，這是他唯一擔心的朋友。

    我知，只是想著最好能夠通知王子祁一聲，讓他能夠抽身事外為好。秦湛輕聲說道。

    衛(wèi)蘇是知道秦湛跟荀祁的交情的，知道荀祁身陷險境，不可能不擔心，王子祁身份在那里擺著，不可能會置身事外，不過送信讓他們有個準備也是可以的。

    秦湛點點頭，皺眉沉思，還在想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衛(wèi)蘇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婁國此舉，未必就能心想事成。

    秦湛猛地看向他，不明白他這話是真是假。

    看我干嘛？邶國未必就真弱，能與婁國一直爭鋒相對，豈是不堪一擊之輩？

    可是秦湛有些猶豫。

    我知道邶國目前的確因為國君病重之事元氣大傷，那也是儲位不定的緣故。可是，你要想想，如果一個大國，僅僅是依靠國君才能運轉(zhuǎn)，又如何能支撐起一個大國來？

    邶國國君一向都很賢明，任用良臣將相，文有老臣甘申，武有老將閭丘言，有他們在朝主持大局，邶國還是能支撐的。衛(wèi)蘇慢慢分析道。只要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或者有所準備，婁國的計劃不一定能成，依我之見，不過是一兩座城池的得失，這又算的了什么？

    衛(wèi)蘇所言極是，秦湛恍然，他只想到了邶國群龍無首，沒想到這一點，如今看來他倒是杞人憂天了。

    第66章

    衛(wèi)蘇坐起身來, 順手撿了一塊石頭，在地上劃拉起來。邶國暨城是離這里最近的城池，所以婁國君回程之際, 定會順手將暨城拿下。邶國沒有防備，以婁國所帶的兵力來說, 這是輕而易舉之事。

    秦湛仔細聽著，看著衛(wèi)蘇在地上畫的圖, 不住點頭。

    如果我是邶國臣子, 敵人都攻打到家門口來了, 甚至家門都被人家給捅破了, 那么這個時候會怎么做呢？

    我會誓死抵抗，如果可以, 我會激起軍民的抗爭之情，敵人趁我們的王病重之際，發(fā)動戰(zhàn)爭, 如此卑劣行徑，簡直就是人神共憤。邶國國君平日里就優(yōu)待體恤百姓, 只要找準切入點, 發(fā)動民眾百姓，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不要小看了百姓，有時候勝負的關(guān)鍵就在于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秦湛若有所思, 心中默默咀嚼著衛(wèi)蘇這番話的意思。

    所以當婁國打下暨城, 想要再進攻宣城之際, 如果遇到民眾的抵抗, 想必就不會像暨城那般容易了。這樣一來, 只要邶國朝中之人不蠢笨, 就能贏得足夠的時間，想辦法應(yīng)對也好，組織大軍抵抗也罷?？偠灾?，傾全國之力，未嘗不能一戰(zhàn)，婁國想要獲得更大的戰(zhàn)果，那是難上加難。

    衛(wèi)蘇拍拍秦湛的肩膀，所以你也不用太過于擔心，荀祁身為邶國人，他有他自己的使命。而你身為秦國人，也有自己路要走?，F(xiàn)在你可以為了他置身于危險之中，可是將來呢？你是否又能保證一輩子不與他為敵？

    秦湛神色有些陰郁，他們都明白各自的身份，有各自的使命，衛(wèi)蘇的提醒不是沒有道理。他苦笑一聲，將來的事，誰又說的準？至少現(xiàn)在我盡到朋友之責，這便可以了。

    衛(wèi)蘇皺眉，可是今日之事，因為你的莽撞，怕是你父王對你的印象會差很多??！

    秦湛卻不在乎這點，父王他本來早就不指望了的，所以父王的看法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也是知道分寸的，父王大不了就訓誡我一頓罷了。畢竟我是入了顓太后的眼的，父王看在太后的面上，想來也不會把我怎么樣的。秦湛無所謂的說道。

    那行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說。你以后生活在王宮之中，處處勾心斗角，爭權(quán)奪利，無論如何還是要多長個心眼。莫要傻乎乎的，別人把你給賣了，你還幫人數(shù)錢。衛(wèi)蘇諄諄勸道。

    秦湛勾起唇角，先生真以為他這般良善不成？他輕輕拉拉衛(wèi)蘇的袖子，湛謹記先生之言，以后先生一定要經(jīng)常給湛來信提醒才是，不然我怕我會忘記呢。

    衛(wèi)蘇嘿然一笑，一把奪回自己的袖子，忘記就忘記吧，你自己不用心聽我的，將來吃了大虧，可別怨人不提醒。

    先生就真忍心看我被人算計？就真忍心放湛一人去面對那些陰謀詭計？先生

    衛(wèi)蘇被他打敗了，敲了敲他的頭，別給我裝可憐樣，我不吃你這一套，你愛咋地咋地吧，我最多一月給你一封信，其他的別想。說完站起身揮揮衣袖便離開了，他得趕緊回去了，會盟儀式應(yīng)該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