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昂覺得向陽有問題，很大的問題。

    教練說，每個人在海中都有可能遇到那種意外，即使她是個潛水好手，也不可能百分百沒意外，隨后還要裝神弄鬼說那是“非自然現(xiàn)象”。

    張宇昂不信那套，僅僅只是覺得不一樣。

    大抵是他也剛經(jīng)歷過生死一瞬，所有掩埋在心底的記憶像跑馬燈閃過，最后讓他陷進黑洞里，忘記了呼吸。

    他忘不了把向陽拉上水面之前，在她臉上看見的那個詭異的笑容。以科學(xué)角度來說，完全是失焦出神的笑，以不科學(xué)角度來看，像是沉入海底的女鬼。

    陰暗驚悚，即便是身在有陽光照拂的海面下。

    直到現(xiàn)在，張宇昂都還感覺的到自己心跳，也不知道究竟是差點死在海里的心有馀悸，或是向陽帶給他的驚嚇。

    不過，那又和張宇昂有什么關(guān)系，他干嘛要去在意這種對他來說芝麻都算不上的事？

    反正，這兩種他都不怎么喜歡。

    可是心跳依然很快，在耳邊不停地響，比嘩啦啦的流水聲還要吵鬧，溫?zé)岬乃蛟诒涞钠つw上感到燙人。

    抹開被熱氣朦上一層霧氣的鏡子，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好陌生，卻也好熟悉。

    ——我說的羨慕，是羨慕你皮膚很白哦！不過老實說，你看起來比現(xiàn)在的我還要蒼白。

    明顯故作輕快愉悅的嗓子忽地響起，和心跳聲交織在一塊。

    張宇昂本來就白，不愛運動，不愛陽光，后來的他，幾乎在黑夜里潛行，非必要，他跟一點光都沾不上邊。

    她若是看見他那些陰暗的......她還會那樣說嗎？

    忽然之間，兩邊的太陽xue疼得快要裂開，鏡子里的人開始急促地呼吸，窄小的一間浴室彷佛失去氧氣，張大了嘴，卻只有無聲的痛苦。

    踉蹌推開浴室門，渴望新鮮的氧氣，張宇昂用盡全身掙扎著，吶喊著，蜷縮著。

    這一幕曾幾何時也在張宇昂身上上演過。

    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的痛苦，他明明不再碰不該碰的東西了，為什么突然發(fā)作？是今天差點死了的后遺癥？

    接下來呢？張宇昂回想著，他會陷入無意識的狀態(tài)，瞳孔漸漸放大，呼吸也會越來越慢。

    上一次老天沒有收走他，下午的時候也沒有，那么這一次，他應(yīng)該不會那么倒楣了吧。

    再看看自己，本身的問題都大到無可救藥了，有多間才會去好奇這些事。

    大抵是真的很間，在此時此刻，他還能漫無邊際地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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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宇昂認(rèn)為自己確實很倒楣，這一次老天仍然沒把他收走。

    不僅倒楣，也沒種。

    如果老天不是希望他自己把自己的命雙手奉上，那么他希望老天有種就趕快拿把刀子給他痛快，而不是一刀一刀地折磨他，甚至是當(dāng)他血流盡之后，還要給他的靈魂鞭撻。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從身體里發(fā)出的要命痛覺漸漸散了，只剩下麻木的四肢，淺淺的呼吸像是在為他的生命茍延殘喘。

    一點也不值得。

    張宇昂爬了起來，拿著菸，赤身搖搖晃晃地往陽臺走去，風(fēng)貼上冷卻下來的皮膚時，仍然不由自主地打顫。

    清脆的一聲，幽藍的火苗在風(fēng)中猶如他拼命撐住的身軀，完成使命后，又被無情地闔上。

    用力一吸，沁涼的煙草立刻充滿肺部，再沿著血液，平靜他躁動不安的大腦。

    遺憾的是，總是有那么一點美中不足，這不過是隔靴搔癢的手段把了。

    深藏在體內(nèi)的因子哪有這么容易平息呢？如果真的容易的話，他不會每天都活在地獄里。

    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朝隔壁望去，早已熄燈，剩下一小盞的夜燈，黃澄澄的，透過窗簾變得朦朧迷人。

    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再做惡夢，又再在夢里哭泣。

    張宇昂注視了很久，幾乎把那顏色印在瞳孔里，當(dāng)他重新望向遠方的海時，彷佛一塊黃色印在海上。

    有了月亮的倒影，也有了太陽的倒影。

    那又如何呢？他哪里是有間情逸致欣賞風(fēng)景的人。

    若要讓他做做李白倒是可以，雖寫不出膾炙人口的詩，但是飲酒作樂，最后墜入湖里結(jié)束一生是行的。

    不同的是，李白被人記住了，而張宇昂這種的，不過是酒鬼死得其所，不值一記。

    反正他也不屑，更不在乎有沒有人在節(jié)日時給他祭祀。

    盡管如此，此時站在在風(fēng)里凍成冰塊而死也并非他所愿。

    一根菸還沒燃盡，先讓他踩熄在地上。

    進屋前，張宇昂再次看了眼隔壁的小太陽。

    最好不要再見了，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