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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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一道驚雷,在她頭腦中炸開。 竟是這樣,竟會這樣。他方才奪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的名。 琬圭九寸,繅以象德。原來,他也讀周禮。原來,他連這點趣味也要周全。 楊琬發(fā)覺自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這樣瞞天過海,公然抹去她的名字與身份,究竟是什么意圖。電光游走,許多紛亂念頭里,她捉不住那一個隱隱的回答。 從此她是陳家九娘。從此她是呼延徹頗費周折尋到的表妹,是楊琬沒來得及相認的表姑母。 楊琬在他口中已經(jīng)死去。而活著的她,成了另一個根本從未存在過的女人。他杜撰一套無人能去查證的身世,還不忘隨口斟酌名字,專給身陷其中的她。 多美好的寓意,象德。 這是大宋的宮苑,轉(zhuǎn)眼過去了近叁十年。他偏偏要在這里,重演一遍指鹿為馬。 他們都識得,她是楊琬,是受敵人凌辱的長帝姬。他們也都知道,九娘,象德,都是比著她編出來的罷了。 可她楊琬,既非鹿亦非馬,而是一個尚在茍活的人。 楊璉路過偏殿,是意外。當時青罡隱在暗處守著殿門,事出后向他保證,這小童當真是楊琬出門時才走來的,絕無可能聽到他兩人在房中的聲響。他也不甚介意,只是想到楊琬臉皮薄,須得及時為她打消這份疑慮。 至于楊衡的兒子說他蠻人,他無所謂。但聽人罵楊琬是被玩壞的妓子,不免怒火中燒。他的琬琬,怎么能受其他人的yin邪目光的打量。 正好也該治一治孔家。他順水推舟,就從一個被褫奪封號的汝陽王開始。 楊琬出言回護,更是他所難料。呼延徹本沒有想這就改換她身份,但變故陡出,沉吟片刻,決意再次將計就計。 從此琬琬是他一個人的了。他們待她不好,他就讓她不再受帝姬身份所困。 楊琬由他牽著,腳下略有些踉蹌。不必再作為帝姬受盡煎熬,于她當然是好事??珊粞訌孛髅骺梢?,像奪了楊璉的封號那樣,或甚至將她廢為庶人,總比這樣一番憑空捏造更便宜。 一句話殺了楊琬,一句話活了陳九。難道只為了展示他的威勢? 突逢巨變,楊琬頭重腳輕,再理不清紛亂思緒。行走間,步子偶然邁得大了,腿心剛被他蹂躪過的地方,就鮮明作痛。她被這痛刺得清明一分:到得哪日,才能拿回自己的姓名呢? 坐回車上,呼延徹還沒有松開她,反而又將她約束在自己身前。楊琬漸漸平靜下來,好像想通他的伎倆。 “又拿我作筏子”,她垂著頭,任呼延徹抱著,不愿抬頭多看他一眼。 他也不勉強,大掌扣在她腰上,將人又向自己緊靠了些。楊琬側(cè)身坐在他膝上,大概又長高了些,鬢角已經(jīng)夠得到他唇邊,他忍不住去親吻?!拔页魲瞽I,對你弟弟也是助力?!?/br> “這樣說來,他罵得也沒錯。叔父jian我,原來這樣付嫖資,我該謝你慷慨?!?/br> 她的嗓音幾乎完全失去了起伏,呼延徹心中一空,“琬琬,我從沒那樣想你?!?/br> 可是楊琬不再作聲。又一道驚雷,在東方天空上炸開。 萬物出乎震,震為雷。驚蟄日,春霆發(fā)響,大吉。 這年的第一場雨,正自密云間洶涌而降。 并無一人料到,紹慶十八年的春天,大梁城會終日泡在雨水里。而更無法預見的是,在這個數(shù)十年未有的陰郁春季里埋下的,是整個王朝天翻地覆的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