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靈霄垂眸看著地上的女人，平靜地告訴她：我知道。

    而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掙扎和痛苦，彌音卻永遠都不會知道。

    三界之中，也幾乎無人知道。

    這位在天界地位超然的仙君，其實，來自魔界。

    靈霄。檀淵趴在靈霄肩頭，見他難得地陷入了沉默，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

    小手勿動。靈霄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檀淵的手，笑瞇瞇道，不要以為我沒有注意就趁機占我便宜。

    檀淵輕輕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靈霄并沒有注意到，檀淵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里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色。

    仙君，我若死了，那些中了妖毒的人類也會跟我一同陪葬的。地上的彌音還不肯放棄，極度虛弱地望著靈霄，救救我......我保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們中的是你的合歡毒。靈霄歪著頭看著彌音，等你死了顯出本體，我從樹上摘些合歡花回去，應(yīng)該不難解他們所中的毒。

    彌音：......

    下一秒，彌音那雙淡粉色的眼眸突然閃過一絲柔光。

    她的雙眸中艷波蕩漾，就像是一池春水突然被風(fēng)吹皺，帶著攝魂奪魄的力量，能將所有與她對視的人的靈魂都吸入其中。

    靈霄的表情逐漸變得癡迷。

    彌音的眼底掠過一絲喜色。

    她乃千年合歡花樹成精，最擅采陽補陰和幻像魅惑之術(shù)。

    若有一位大羅金仙能供她采補，她今日非但不會死，反而有可能練成不滅金身。

    彌音強忍劇痛舒展柔弱無骨的白皙雙臂，就要攀上靈霄的肩頭。

    一道暗紫色的電光映入彌音的瞳孔中。

    下一秒，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yīng)，一道粗如人腰的紫色雷電從天而降，幾乎是在瞬間就把花樹妖精劈得神魂俱滅。

    金色的沙漠中，連一絲焦黑的痕跡都不見。這個世界，再無合歡花樹彌音存在過的痕跡。

    靈霄轉(zhuǎn)頭看著檀淵鼓起的小包子臉：真生氣啦？

    檀淵淡淡地哼了一聲，算是對靈霄的問題作出回答。

    或許是因為那道劫雷將他劈回幼龍時候的緣故，他的性格時常會變得像是一頭真正的龍崽那樣暴躁易怒，特別是看到有人在覬覦自己的東西時。

    彌音把自己的幻術(shù)當(dāng)做最后的救命稻草試圖引誘靈霄，卻沒有想到，自己的貿(mào)然之舉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罷了。靈霄看著空無一物的沙漠，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收回掌心的鳳翎劍，轉(zhuǎn)身正要御風(fēng)離開，突然，一陣滔天熱浪沖天而起，幾乎是在瞬間就席卷了整個天地。

    同時，一道清濛水汽也在瞬間降落大地，與熱浪對撞在一處，激起無數(shù)塵埃。

    靈霄和檀淵兩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向伊邏國王帳的方向。

    那里除了颙鳥和蠃魚的氣息，還多出了一股格外不同的詭異氣息。

    那股氣息讓靈霄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是那兩個丫頭利用蠃魚的力量壓制住了颙鳥，把她們的母親放出來了。

    靈霄瞬間消失在原地。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第四十九章 還債

    火與水之間的碰撞激發(fā)出巨大的力量, 讓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

    力量的余波飛速擴散，摧枯拉朽般摧毀了伊邏國王都的民房建筑。

    受驚的百姓慌亂地逃向街道，恐懼地看著頭頂上一紅一藍兩道身影。他們的家園在這兩人的斗法間已經(jīng)被摧毀得七七八八。

    眼見兩人斗法的余威繼續(xù)向四面八方擴散, 一道紫色的結(jié)界驟然從地面升起，將滿城的百姓護在結(jié)界之下。

    楚寒衣的修為倒是又精進了?？翱摆s到的靈霄望著下面的紫色結(jié)界, 摩挲著下頜評價。

    看前面。檀淵面無表情地提醒。

    靈霄抬眼，就看到一青一紅兩條身影正隔空對峙。

    寒櫻，怎么是你？紅衣男子收回自己的內(nèi)丹，目瞪口呆地望著對面拖著倆白色大翅膀的少女。

    寒櫻憋屈了幾天, 正愁沒處撒火呢, 盯著紅衣男子就開始擼袖子：怎么是我？感情你都沒有看清楚是誰就開始動手？方才要不是我反應(yīng)得快，現(xiàn)在都變烤魚了！來來來，正好上次沒有分出勝負, 今天就在這里決個高低。

    男子無語：你的脾氣怎么還是這么暴？我在這里睡得好好地, 突然被你砸醒，我只是本能地防御了一下啊，倒也不必一見面就對我這么兇吧？

    寒櫻絲毫不聽男子的話, 身后的大翅膀不耐煩地揮動著。

    不等男子說完話, 她便猛地一震翅，如同離弦的箭沖了過去。

    男子見狀, 也只能提著內(nèi)丹之力迎戰(zhàn)。

    只聽得兩聲清脆的響聲, 剛才還火氣沖天的蠃魚和颙鳥都老老實實地落在地面上，倆人的耳朵分別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重重地掐住。

    兩人不約而同地捂著被彈得生疼的腦門, 眼淚汪汪地望著靈霄：仙君大人......

    靈霄微微一笑，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放松：要玩大家一起玩嘛。

    玩？

    颙鳥和寒櫻對視一眼, 互相瞪了一眼, 轉(zhuǎn)頭看著靈霄時臉上卻都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仙君, 我們知錯了。

    錯？靈霄俊美的臉上露出溫柔如春風(fēng)的笑容，哪兒錯了？

    寒櫻垂頭喪氣道：我不該一言不合就與昭陽大打出手，波及了無辜百姓。

    昭陽小心翼翼道：我不該趁著天雷毀壞結(jié)界的時候偷偷下界覓食。

    靈霄微微瞇上眼眸看著昭陽：下界覓食？你把和樹妖做交易在此鎮(zhèn)壓一個天人元魂的事情稱為覓食？

    昭陽討好地笑了笑：順便兼了項小差，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么。

    靈霄笑得更溫柔了：那是本君誤會你了？

    他剛想點頭，但是在看到靈霄臉上的笑容時，一股寒意突然從后背躥上天靈蓋，極度危險的感覺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昭陽立刻搖頭：仙君慧眼，是我錯了。

    靈霄看著地面上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巨大的黑洞，那股陌生的氣息便是從洞里傳出的。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位置原本應(yīng)該是......攬月閣？

    怎么回事？靈霄淡淡地瞟了昭陽一眼。

    昭陽不敢隱瞞，立刻一五一十地將緣故告訴靈霄。

    當(dāng)初雷劫劈壞了神獸園的禁制，他也趁亂逃去了人界。

    結(jié)果一路飛來，消耗了自己的大部分靈氣不說，卻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存身的環(huán)境。

    如今的人界已經(jīng)不是千萬年前那個靈氣充沛的人界了，想要尋一處風(fēng)水寶地簡直難如登天。

    終于，昭陽在靠近伊邏國的時候嗅到了火神玉的氣息，火神玉對他這一類火屬的靈物便是最好的食物。

    他毫不猶豫地將那顆火神玉吞了下去，隨后就被彌音以提供火神玉為條件留下，鎮(zhèn)壓被她囚禁在攬月閣地下深處的墨姮。

    這兩日他剛好吞服了一顆火神玉，正在閉目煉化腹內(nèi)的血玉呢，突然一種莫名的危險感迫近，他本能地祭出結(jié)界防御。

    然后，就是方才那驚天動地的巨響。

    寒櫻出手太重，一擊便將攬月閣劈入地下，只在地面上留了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被她劈下去的，除了攬月閣，還有里頭的人。

    知道該做什么吧？靈霄又從懷里掏出兩枚用來裝靈獸的仙葫，拎在手里輕輕地晃了晃。

    一鳥一魚乖乖點頭，分別化為一紅一青兩道玄光鉆進了仙葫中。

    靈霄隨手將仙葫納入衣袖，探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大洞。

    洞里格外安靜，安靜中透著一股詭譎的氣氛。

    下頭的東西不簡單。檀淵皺起眉頭道。

    雖然眼下他修為大退，但這并不妨礙他利用圣龍一族的天賦感應(yīng)到蘊藏在地底深處的危險。

    靈霄抱著他站在洞口往下看了一眼，深深地皺起眉頭：實話實說，我是真的很討厭這種環(huán)境。

    黑暗，狹窄，逼仄，總會讓他聯(lián)想起某些并不美好的回憶。

    魔氣。檀淵感受到了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的魔氣，小包子臉苦大仇深地皺成了一團。

    墨姮和墨雲(yún)兩人都是魔族圣女的后人，底下有魔氣也正常。靈霄細細地分辨著空氣中的魔氣，片刻后直接抱著檀淵從洞口跳下去。

    墨家兄妹體內(nèi)流淌著天人一族的血脈，完美地掩飾了他們體內(nèi)的魔氣。就連靈霄和檀淵也被墨雲(yún)蒙蔽。

    這便是媧皇造物的神奇之處。

    兩人急速下落了片刻后，靈霄的雙腿終于踩在了地面上。

    雖然周圍的環(huán)境漆黑一片，但是并不妨礙他在黑暗中把附近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攬月閣整體掉入洞中，雖然大體的結(jié)構(gòu)還能勉強分辨出來，卻已經(jīng)是斷壁殘垣，狼藉一片。

    空氣中彌散著濃郁的血腥味，像是在預(yù)示著什么。

    云鏡湖蜷縮在旁邊的地面上，雙眸緊張地四處張望，雙手抗拒地環(huán)在胸前，表情充滿防備。

    墨雲(yún)沉默地蹲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地將云鏡湖護在身后。

    楚寒衣站在空地上，吃力地維持著紫色的結(jié)界。

    除了這兩人，不遠處的山洞巖壁上還有兩人，正是卿蓮和無憂。

    只是這兩人，有些不妥。

    靈霄皺了皺眉，輕輕打了個響指，一片金色的柔光瞬間點亮了漆黑一片的地下洞xue。

    父后！云鏡湖陡然見到隨著金色光芒走過來的靈霄，眼底的緊張之色瞬間消散，歡呼一聲就要撲上去。

    不過在看到云鏡湖懷里的小孩時，他的腳步瞬間變得遲疑了。

    父后？青年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這個孩子......是我的弟弟么？

    靈霄：......噗嗤！

    檀淵的臉色瞬間變黑。

    咳咳，靈霄頂著懷里某人冷漠的眼神收斂了笑容，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是。不過我很好奇，是什么讓你產(chǎn)生了這種錯覺？

    云鏡湖松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的獨生子地位不保了呢。

    這孩子是哪里來的？他好奇地圍著靈霄轉(zhuǎn)了一圈，忽然莫名覺得眼前板著張臉的漂亮小孩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路上撿的。靈霄敷衍地應(yīng)了一句，轉(zhuǎn)頭看到墨雲(yún)跟在云鏡湖身邊，眉頭微蹙，上下打量著他，眼睛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棄，你在這里做什么？

    墨雲(yún)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履行諾言。

    話音剛落，云鏡湖就打斷他的話：我說了，那個約定作廢，你現(xiàn)在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必為了一個承諾就把自己困在我身邊。

    靈霄挑眉，豎起大拇指給自家崽崽手動點贊。

    這孩子終于出息了。

    墨雲(yún)這一次沉默的時間變得更長了，從靈霄的角度甚至能看出他的眼神里，多少帶著些無措和茫然。

    他從入宮跟在云鏡湖身邊之后，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他甚至清楚，自己在這個孩子心理占據(jù)了多大的分量。

    他也堅信，無論自己走出多遠，等自己回頭的時候，云鏡湖依舊會在原地等他，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云鏡湖這一次并沒有在原地等他。

    而且，他還很認真地告訴墨雲(yún)，他愿意放手給他自由。

    云鏡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讓墨雲(yún)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本能驅(qū)使他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忐忑地跟在云鏡湖身后。

    父后。云鏡湖背對著墨雲(yún)，留給他一個瘦削的背影，面對著靈霄的時候卻瘋狂擠眼睛，嘴角的笑容甚至還頗為得意。

    能讓墨雲(yún)為他露出這幅患得患失的表情，云鏡湖也覺得自己很贊。

    還沒有把點贊的手放下的靈霄：......

    算了，這孩子還是扔了吧。

    又來一個，嘻嘻......忽然，一個縹緲不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靈霄一抬眼就看到對面墻壁上的卿蓮兩姐妹。

    這兩人都被結(jié)實的鐵鏈捆起來吊在半空中，而在她們身后的墻壁上，竟然有個用鮮血繪出的巨大法陣。

    身體呈半透明的長發(fā)女人盤膝漂浮在陣法中間，她的面色蒼白得不像話，猩紅的雙眼貪婪地盯著靈霄和檀淵，隨后輕輕地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蒼白的嘴角。

    你是墨姮？靈霄面無表情地看著漂浮在半空的女魂，向來帶著笑的眼睛里此刻沒有半分溫度。

    他認得這墻上的陣法，那是真正的魔修才會使用的，掠奪其他生靈的力量和氣運的噬元魔陣。

    墨姮的元魂將赤紅的眼睛轉(zhuǎn)向靈霄，嘻嘻一笑：沒錯是我，看來彌音那賤人告訴了你們不少東西。

    靈霄看著被鐵鏈掛在墻上的無憂和卿蓮，片刻后搖了搖頭：她們二人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得知你被困在此地，卿蓮拼上性命也要救你出去，你就這樣對她們？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墨姮卻將兩個女兒放在這魔陣的死門的方位，眼見是要用魔陣慢慢將卿蓮和無憂兩人的血rou乃至元魂煉化，奪取她們的力量為她所用。

    呵呵，若不是她們，我何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聽了靈霄的話，墨姮卻笑地幾近瘋狂，她的元魂也隨之變得越發(fā)凝練，我原以為，與人類借胎可以誕下天靈之胎，誰會想到最后竟生出這樣的魔物！她們一出生便奪走了我所有的力量，以至于我被彌音那等卑賤蠢物暗算！

    天靈之胎？站在旁邊的墨雲(yún)聞言，突然抬頭看向墨姮，劍眉緊緊地皺起，阿姮，你還沒有放棄那個計劃嗎？

    放棄？哥哥，你教教我怎么放棄？

    墨姮望著墨雲(yún)，眼神逐漸變得怨毒，聲音也逐漸尖銳：我們本是媧皇創(chuàng)造的天靈之物，卻因為一個錯誤就要永遠被剝奪居住在婆娑界的權(quán)力！我本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族公主，為什么要在這個污濁的人間茍且短短數(shù)十載？

    靈霄和云鏡湖不約而同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墨雲(yún)一眼，只是后者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可以放棄天人族太子的地位，你可以放棄天人千年的壽命，你可以當(dāng)一個普通人類蠅營狗茍，但是我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要我生出天靈之胎，只要我吞下一個天人，我就能重新返回婆娑界，我就還是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天人，而不是碌碌一生卻被命運戲弄的愚蠢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