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樞公主飲盡了杯中最后一點靈茶，優(yōu)雅起身，眼神帶著幾分憐憫地看著靈霄：這句話，建議你也轉(zhuǎn)達給檀淵，哦，不，應(yīng)該是玄璣帝君。

    靈霄的目光微沉。

    看來，靈樞公主還是知道了他和檀淵的關(guān)系。

    第五十六章 混沌

    通明殿外, 霞光環(huán)繞。

    高大的門匾之后，是翠色環(huán)繞的花圃，兩名彩衣侍女正在用精致的銀壺為花圃中各種奇葩異卉灑水。

    靈霄推門而入, 不等兩名侍女俯身見禮，便穿過了花圃走進通明殿正殿。

    侍女們對視一眼, 卻笑著并不在意，繼續(xù)埋頭侍弄這些嬌貴的花草。

    靈霄仙君與她家主人關(guān)系格外要好，故而經(jīng)常登門拜訪，這樣大喇喇地闖入也不是頭一回了。

    反是她們憑著青嵐天君與仙君的私交甚篤的便利, 時常能看到俊美若神的仙君大人, 就已經(jīng)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福分了。

    正殿中央，雕龍刻鳳的大門緊閉著。

    靈霄一腳踢開了緊閉的大門，大喝一聲：青嵐你快滾出來, 小爺來找你了。

    青嵐天君正坐在殿內(nèi)的蒲團之上, 津津有味地翻看經(jīng)卷，陡然聽到這聲爆喝還以為自己的仇家又尋上門來，手忙腳亂地把裹著經(jīng)書封皮的神怪話本往蒲團下面塞。

    待他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靈霄以后, 眼底的震驚立刻化為了疑惑。

    他不動聲色地合上了手中的經(jīng)卷, 把經(jīng)書揣入袖中收藏好了，這才抬頭看向靈霄, 表情茫然：你這又是怎么了？是又跟破軍打架打輸了？我記得破軍去了圣界還沒有回來啊。不會是我哥又跟你提什么變態(tài)的任務(wù)了吧？不過你應(yīng)該早就習(xí)慣了, 也不至于發(fā)這么大火對吧？

    靈霄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拖過一張蒲團就勢坐下, 剛坐到一半動作便僵住。

    他經(jīng)常往這邊跑，以至于跟青嵐混得太熟, 熟得他被對方幾句話就帶得差點兒跑偏。

    我來問你, 鳳靈樞是怎么知道我和檀淵的關(guān)系的？靈霄面無表情地丟開手里的蒲團,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青嵐。

    青嵐一聽竟是這個問題，俊秀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尷尬的笑，目光不經(jīng)意地就往大門口的方向瞥去。

    進來之前，我已經(jīng)在通明殿布下結(jié)界，準(zhǔn)備跟你好好敘敘舊了。靈霄微微一笑，眼神也變得溫和起來，你如果有自信能破得了我這周天星斗陣，盡可一試。

    青嵐默然。

    他先天資質(zhì)本就平平，后天又不刻苦修煉，修為也就尋常靈仙的水平，怎么可能破得了靈霄最引以為傲的結(jié)界？

    他委委屈屈地縮成一團，伸出手去牽靈霄的衣袖企圖萌混過關(guān)：靈霄哥哥~

    靈霄一退避開了他的手：你的哥哥是玄璣帝君，你認(rèn)錯人了。

    青嵐頓了頓，從善如流地改口稱：大嫂~

    咳咳咳咳，靈霄被這聲稱呼嚇得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青嵐見狀，立刻乘勝追擊：大嫂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剛從人界回來不久，要不然我命人送你回仙府休息吧？

    靈霄緩了口氣，拍著桌面道：你今天就是喊我娘，也得把這件事給我說清楚了！

    青嵐抿了抿嘴角，沉默片刻后不情不愿地看著靈霄：但是你保證，不會告訴我哥。

    靈霄點頭，信誓旦旦地糊弄小朋友：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我怎么會告訴你哥？

    但要是某人自己在場聽到青嵐自己說出去的，那可就跟他無關(guān)了。

    靈霄毫無心理壓力地想。

    我在天界太過無聊了嘛，那日正去外頭閑逛呢，正巧碰見了輪轉(zhuǎn)司的楚曜仙君，就想起前些時日輪轉(zhuǎn)司的輪轉(zhuǎn)簿被盜的事情來。青嵐的表情多少帶著心虛。

    靈霄瞇著眼睛，輕輕地踹了他一腳：繼續(xù)說。

    所以我就想著，這輪轉(zhuǎn)司既然記著天界各位仙君下界歷劫的經(jīng)歷，想來比那些枯燥無趣的道經(jīng)好看得多，正好可以解悶......青嵐的聲音越來越含糊，就想辦法把輪轉(zhuǎn)薄搞到手了。

    靈霄懷疑地看著青嵐：你的實力如此不濟，怎么會是楚曜仙君的對手？

    楚曜仙君成仙已經(jīng)千年有余，更是位列大羅金仙之尊，就算是天界諸天神佛中，也能排得上名號。

    只是不巧，靈霄恰好是修為更在他之上的金仙而已。

    青嵐感覺靈霄的話多多少少帶著侮辱，但現(xiàn)在也不是計較的時候，只能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看看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水。靈霄淡淡地回答道。

    要不是腦子進水了，青嵐怎么敢去打輪轉(zhuǎn)薄的主意？

    智慧，智慧明白嗎？青嵐哼了一聲，又上下打量著靈霄，別以為我不知道，之前就是你去偷的輪轉(zhuǎn)薄。

    靈霄干咳一聲摸了摸鼻子：不要胡說，我那是借閱而已。那么天君殿下，你說說你是如何運用你的智慧拿到輪轉(zhuǎn)薄的。

    青嵐的表情越發(fā)得意：我早就打聽清楚了，楚曜仙君心悅廣寒宮的一位姮娥仙子，于是我便幫他促成了一段良緣。所以他答應(yīng)把輪轉(zhuǎn)薄借給我半個時辰。

    靈霄眉頭一皺，心頭涌起某種不詳?shù)念A(yù)感：你用什么手段幫楚曜仙君和姮娥仙子在一起的？

    青嵐的目光又開始飄忽：呃，就是......一點點合理的幫助......你應(yīng)該也知道，月老那里有許多神奇的小紅線......

    靈霄微笑頷首：很好，你還偷走了月老的紅線，你是完全認(rèn)為你哥以后都不會再回到天界了么？

    青嵐眨眨眼，歪頭賣萌：嫂子你會幫我的，對吧？

    靈霄淡淡地看著他：當(dāng)然，我給你一條最有用的建議如何？

    青嵐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快說。

    靈霄：現(xiàn)在開始逃命。

    青嵐：......我是認(rèn)真的！

    靈霄冷笑：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

    要不是他現(xiàn)在反客為主地用紅蓮把檀淵困在里頭，按照檀淵那個脾氣，青嵐可能已經(jīng)被他哥親手打斷雙腿扔去雷部受刑了。

    見青嵐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抱著膝蓋蹲在旁邊，靈霄心底又掠過一絲不忍。

    這孩子自幼便沒什么同伴，檀淵雖然能保證他在天界衣食無憂，但卻不可能保證青嵐無憂無慮地長大。

    青嵐的身份在天界頗為尷尬，他是天帝親子，母親卻不是天后，而是妖仙界的女王。青嵐的存在，成了前任天帝出軌妖仙界女王最有力的證據(jù)，也是天界人人都避諱不及的污點。

    從小就沒什么朋友的青嵐就像是塊牛皮糖，但凡有人對他釋放出丁點兒善意，都會被他死死地黏住，甩也甩不掉。

    靈霄也是后來才知道的，不過那時候，他已經(jīng)是天界眾仙皆知的青嵐天君的至交好友......

    放心，我不會讓你受罰的，只要你能早些糾正自己的錯誤。靈霄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靈樞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青嵐剛剛還掛在臉上的委屈神色瞬間消失，轉(zhuǎn)而輕松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還是你夠意思，放心，日后若是我哥要在天界再立一次男后，我一定會站你們的！

    靈霄：......

    青嵐這廝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我那時候正躺在云層里看輪轉(zhuǎn)簿呢，誰知道鳳靈樞那個惡婆娘從哪里鉆出來，正好看到了我在看的那幾頁，就是你和我兄長在人界的那幾頁......青嵐眨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靈霄。

    也就是他在白天都不好光明正大地看的那幾頁。

    靈霄瞪大鳳眸，表情錯愕：我明明已經(jīng)把那幾頁撕掉了。

    青嵐的表情略顯尷尬：楚曜仙君可能沒有告訴你，輪轉(zhuǎn)簿上的紙頁就算是被撕去，也會自動恢復(fù)的。

    靈霄閉了閉眼。

    難怪那位靈樞公主來了天界，不去別處，專門去他的神獸園。

    我再問你個問題。靈霄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哥以前是不是有個鳳族的小竹馬？后來那人為救你哥死了？而且那人長得和我一樣？

    青嵐聞言，立刻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目光堅定地看著靈霄：這個問題我不會回答的，就算我哥現(xiàn)在出現(xiàn)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靈霄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

    其實，拒絕回答，也是一種答案。

    青嵐見狀，猶猶豫豫地上前安慰道：阿霄，你別聽那個女人胡說八道。我哥他肯定是真心喜歡你，所以才會為了你去人界。他絕對沒有把你當(dāng)成那個鳳族太子的替身的......

    靈霄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問：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青嵐低頭不語。

    靈霄作勢欲走：你不說，我去多問幾個人，總有人會告訴我的。

    誒，等一等。見靈霄眼神執(zhí)著，青嵐忍不住叫住靈霄，嘆了口氣后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靈霄的臉色，據(jù)我所知，至少天界之中有不少人知道。

    靈霄腳步一頓，緩緩回頭：所以，這才是那群人都對我敬而遠之的根本原因，對么？

    天界眾仙并非畏他以殺成仙的戰(zhàn)神之名，而是忌憚著玄璣帝君對他的態(tài)度。

    他們都知道玄璣帝君有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也知道靈霄長得和那人一模一樣，便將他視為帝君禁.臠。

    原來他飛升天界的這幾百年，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供帝君睹物思人的代替品而已。

    注意到靈霄的眼神逐漸變得平靜，平靜到一片死寂，青嵐擔(dān)心地跟在他身后：阿霄，你別想太多了。那人已經(jīng)死了千年，不要因為一個死人影響到你們的感情。我哥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么用心過......

    靈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片刻后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想靜靜，下次再聊。

    哎，阿霄，你......青嵐話音未落，靈霄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眼前。

    走得這么急？青嵐目瞪口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大殿。

    而才剛剛走出通明殿，靈霄就被人一把摟住細腰，鉆入了層層疊疊的云海之中。

    他費力地一扭頭，就看到少年檀淵單手托著圣品紅蓮，正冷著臉盯著他。

    你是怎么出來的？靈霄愣了半天，開口問的卻是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

    紅蓮是他的法器，沒有他的控制不可能有人能突破紅蓮的控制。

    你忘了，紅蓮是我煉制了送你的東西？檀淵淡淡地說著，隨后抬手將紅蓮插在靈霄的發(fā)鬢間。

    鴉色長發(fā)間，娉婷裊娜的紅蓮層層綻放，映著靈霄眼尾的朱砂痣，越發(fā)襯出他驚心動魄的美。

    靈霄微惱，抬手拍開檀淵的手：既是你送的，你再拿回去送給什么小九小十便是。這種東西，我不稀罕。

    那么，連我你也不想要了嗎？少年檀淵用幽暗深邃的眼眸盯著靈霄，那漂亮得連魔魅都自嘆弗如的暗金色眼眸中，只余深情。

    靈霄想讓自己狠下心，拒絕對面那人的有意勾引，但是他在心中暗下了半天決心，面對著檀淵那張俊美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卻說不出半句狠話。

    簡直太沒志氣了。

    靈霄跟自己生了半天悶氣后，憤憤地抬手，一把揪住檀淵的衣領(lǐng)：你以前的破事我不追究了，但是以后，你最好把那些記憶都給我打包封存起來。

    檀淵的薄唇微微上翹，任由靈霄像只炸毛的小貓朝自己色厲內(nèi)荏地警告，無辜地攤開雙手：可是，忘不掉怎么辦？而且，小九也已經(jīng)復(fù)活了。

    靈霄微微瞇上眼睛，輕輕地拍了拍檀淵俊美無儔的側(cè)臉：我很同情他已經(jīng)死過一次，不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若是他要與我搶人，我不介意讓他再死一次。玄璣帝君，我需要提醒你，別忘了我是出生在哪里的。

    靈霄，誕生于鎮(zhèn)壓魔界幽冥地獄的混沌之火，一路從魔界殺至人間，手上殺孽無數(shù)，卻能以殺封神。

    他想要的，必會拼上性命守護。

    第五十七章 幻境

    你要帶我去哪兒？祥云之上, 靈霄被檀淵拖著往天界的西南方向飛去，輕聲問道。

    檀淵輕笑一聲：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小九的過去么？

    靈霄的步伐停了下來。

    周圍的云霧瞬間涌了過來，環(huán)繞在他身邊, 讓他的面容在霧嵐掩映之下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所以呢？靈霄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平靜，平靜背后卻隱藏著空洞的情緒。

    很多事情不在我這一步的計劃之內(nèi), 但是我不得不提前。因為我不希望這件事在你心里成為一個結(jié)。檀淵抬手，輕輕撫摸過靈霄的側(cè)臉。

    靈霄微微側(cè)頭避開了檀淵的手。

    他微微垂下眼瞼：有的事情，不說開只是個結(jié)，說開了, 就會成為一個疤。

    那樣的傷疤, 輕輕碰一下，都會讓人痛得要命。

    靈霄雖然不怕死，但是怕疼。

    不要告訴我, 靈霄勉強勾起嘴角, 至少，不要現(xiàn)在告訴我。

    他才得到了這個人的愛情，他才鼓足勇氣去面對自己的真心, 他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著他, 這些美好的一切即使是幻像，他也希望這樣的幻像能夠持久一些。

    在他數(shù)百年的生命中, 能夠稱得上美好的東西不算太多, 他并不希望看到自己還沒有焐熱的愛人就這樣拱手讓人。

    我的玉清元帥，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自信了？少年檀淵輕笑望著靈霄, 這可一點兒也不像你。

    在他的記憶中，即使是面對著上古巫妖或者其他強敵, 靈霄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眼下這個不戰(zhàn)而潰的人, 的確不像他記憶中的靈霄仙君。

    靈霄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轉(zhuǎn)身就要走；對于跟你有關(guān)的事情，我一直不自信。

    他的來歷，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檀淵身為天界帝君，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生于魔界，無父無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沒有親族血裔，只有孑然一身。

    這樣卑微的出身，他以前從來不在意。畢竟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沒有任何人敢質(zhì)疑他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