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離開前, 他們最后看了一眼電腦。

    夏煜偉的排名穩(wěn)穩(wěn)停在了第19名。

    超過第20名很多, 卻也離18名很遠。

    如果說從夏煜偉排名往后的孩子們, 還在比拼才能、運氣和努力。

    那么前面的18個孩子，已經(jīng)和他們不是一個維度了。

    對于普通人，或許可以說，能力之外全都為零。

    但是對于某些人, 血脈之外, 全都為零。

    張紅娟筆記本上記了一些東西。

    潘敬有些不解，這有什么可記的？

    張紅娟拿著本子分析：“這個排名，和這幾個小孩的父母職務(wù)高低, 基本一致?！?/br>
    潘敬喃喃：“只是小學(xué)生的繪畫比賽而已······”

    然而，牽扯上一些成人世界的東西，那就是按資排輩的利益分配。

    這個周末，過得很壓抑。

    顧雋送她們離開。

    顧雋是個真真正正的小朋友，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我還是覺得大魚最好看，”他嘀嘀咕咕：“為什么排名那么靠后？前面的畫好丑啊?！?/br>
    潘敬和張紅娟對視，沒有回答他。

    周一的早上，潘敬坐在教室里，跟著老師晨讀，心思發(fā)散。

    她向夏煜偉承諾，會在周一告訴他比賽情況的。

    第一個課間，夏煜偉眼睛亮亮的，回頭看潘敬。

    他小小的個子，成績又好，坐在第一排的墻角，總是安安靜靜。

    可這會兒，他眼睛亮的，讓人無法忽視。

    夏煜偉眼巴巴看著潘敬，可是潘敬還沒想好怎么措辭，只能低著頭，假裝看課本。

    第一個課間熬過去了。

    可是，大課間時，做完了眼保健cao，夏煜偉忍不住了。

    走了過來，小小聲問：“班長，你周末記得看電腦了嗎？”

    潘敬：“······沒······”她驚覺，不能對小孩子撒這種顯而易見的謊，決定說實話。

    “沒忘，我看電腦了?！?/br>
    夏煜偉害羞起來：“我想知道我的畫能得獎嗎？爺爺說我畫的特別好，但是mama說，畫畫就是浪費時間，沒什么用，也沒前途?！?/br>
    “mama說我畫的不好，因為我是爺爺?shù)膶O子，爺爺才夸我的?！?/br>
    “我告訴mama，參加了畫畫比賽。mama說，我不可能得獎的。”

    夏煜偉絮絮叨叨：“其實我也不知道畫的好不好，如果得獎了，我就和mama說，我畫的真的很好，以后我要繼續(xù)畫下去?！?/br>
    潘敬努力換個角度鼓勵他：“其實，不是必須要得獎的啊，因為我和同學(xué)們，都覺得你畫的特別好?！?/br>
    夏煜偉笑了，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爺爺夸我，是因為我是他的孫子。你們夸我，是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同學(xué)啊?！?/br>
    他很篤定：“所以啊，我這次參加比賽，就是想看看，我到底畫的怎么樣，畢竟是很多不認識的人看著畫投票，是最公平的了。”

    “我想得獎，給mama看獎杯，也拿去爺爺墓地看。如果不能得獎的話······”他又笑了：“那就說明mama說得對啊，我只是喜歡畫畫，并不擅長啊，以后就不會花那么多時間去認真畫啦?！?/br>
    夏煜偉很灑脫，但是潘敬難受極了。

    她要怎么說？說你畫的是最好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你票數(shù)不夠多嗎？

    孩子是需要鼓勵，需要被證明的。

    夏煜偉需要一枚榮譽勛章。

    只是，這枚勛章，潘敬給不了他。

    這場比賽，潘敬做不了什么。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希望的結(jié)果誕生。

    然后，親眼看著一個孩子，被遏住天賦和熱愛。

    他本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但是，他被“我不優(yōu)秀”的框鎖住，就算學(xué)習之余繼續(xù)畫畫，可能也只會成為一名不錯的業(yè)余選手。

    壞消息，如約而至。

    周一最后一門課結(jié)束時，比賽結(jié)果就出來了。

    獲獎的十名選手里，沒有夏煜偉的名字。

    夏煜偉面色平靜，看不出來一點點難過。

    放學(xué)后，潘敬低著頭，和顧雋、張紅娟往家走。

    秦是明抽著煙，倚著校門口的樹，看起來很瀟灑。

    但是潘敬一抬頭，就看到了他穿著不成對的襪子。

    三個小朋友繞過他，繼續(xù)走了。

    秦是明：······

    他熄了煙，走過來：“這兩天我和同事用電影廠的電腦都投票了。”

    潘敬蔫頭蔫腦：“謝謝你?！?/br>
    秦是明已經(jīng)當大人很多年了，對于一些事情，接受得很順利，甚至覺得順理成章。

    但是，這會兒，他看著三個毛茸茸的頭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已經(jīng)不是那么干凈了。

    “是這樣的，”他試圖溫柔地解釋：“夏同學(xué)確實畫的很好，但是可能大家口味不同，就是喜歡奇奇怪怪的畫?！?/br>
    張紅娟對秦是明一向不溫柔：“不是奇奇怪怪，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不好看。顧雋，你說是不是？”

    顧雋用力點頭：“是不好看！”

    忽然，顧雋意識到不對，但他不敢說。

    張紅娟非常冷靜：“當然了，也許是因為夏煜偉的爸爸沒有他們的爸爸好看。”

    潘敬耷拉著肩膀鼓掌：“掌聲送給好看的爸爸們?！?/br>
    秦是明：······

    他說不出話來，陪著小朋友們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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