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王老師繼續(xù)在說電話：“是這樣……房租是800……是的，需要大衣柜，我下午就能讓人送到。電話下周一也可以安好。您知道，房租是不可以減的了……以前都是800，從來都是800……這么個地段，750和700的房子，除非你是合租……我這個房子給你不算合租，只不過是，只不過是用一個廚房和衛(wèi)生間而已。關(guān)了房門，都是一樣的……好的，您再考慮一下。我中午回來。您如果愿意我們就簽合同……750元太低了，我買了大衣柜了。電視機不是不可以商量……好的……好的……”

    電話掛斷。

    王老師回過頭來?！熬玫攘??！彼f，“您是麗華公司那位盧老板？”

    “我是……”他說，“有一個朋友，要我送一份東西給您，這個，一份，小說稿?！彼f。

    他把腋下的信封遞了過去。王老師雙手接過，掃了一眼。他點頭，“噢，是阿寶要你來的，是吧……好的，謝謝了。你看過我們的雜志嗎？《全中文》？”

    “沒有?！?/br>
    “是本不錯的雜志啊，雖然發(fā)行量不大，但是，都是，純文學(xué)的，很有思想意義和先鋒精神的一本雜志啊?！蓖趵蠋熣f?！斑@一期我們要做關(guān)于麥爾維爾的專題。關(guān)于《白鯨》的多文體展示和象征意義的……”

    “一定很精彩?！彼f。

    對話到此斷絕。王老師將手指放在了茶杯的把手上，輕輕地轉(zhuǎn)著圈。兩個人交替咳嗽了幾聲，啞劇現(xiàn)場一樣。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尷尬處境。他退開了幾步。

    “那么，我先走了?！?/br>
    “噢，”王老師如夢初醒般地說，“謝謝您了。您貴姓？”

    “我姓陳?！彼f。

    “麻煩您了?！?/br>
    “哪里，下次，一定去買王老師的雜志來看看。您忙著。”

    “謝謝啊。是《全中文》雜志。謝謝您啦……我打個電話……”

    他退出房間的時候，聽到王老師說：“我知道……您的要求都可以滿足。房間是很干凈的，非常干凈。你們兩個人住……鄰居都很安靜，不會說三道四……750元，可是空調(diào)是好的，而且水費已經(jīng)付掉了三個月……張先生，您想一下，您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條件了……”

    F

    “昨晚他媽的喝得真醉。都是他媽的那個河北人灌的我。以后我不能和北方人喝酒?！崩夏f，斜倚在床上?！八麐尩奈柑邸！?/br>
    他微笑著，不說話。

    “你來上海做什么呢？”老涅問，“老修呢？”

    “在醫(yī)院，陪他太太。”他說，“脫不開身，他太太娘家人又鬧起來了。他要我來上海替他做點事情?！?/br>
    “什么事？”老涅說，一邊把煙按滅在煙灰缸中。

    “找人?！?/br>
    “什么人？”

    “兩個人。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都才二十來歲?！?/br>
    “怎么回事？”

    “我也不很知道。老修沒說清楚。只說那一對男女一起躲在上海。他就是要找到他們倆。男的姓張，女的姓余?！?/br>
    老涅半張著嘴，眼睛直直地盯了一會兒窗外。橫斜的樹枝上，一只灰色的春鳥披著陽光鳴囀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涅臉上漾出了心領(lǐng)神會的微笑。

    “老修難道對那丫頭？……他不是早就……嘿嘿。”

    他繼續(xù)微笑。不說話。

    “對了，昨晚那個女孩兒，跟你，你感覺怎么樣？”

    “女孩兒？”

    “你小子裝蒜呢，哈哈……那個，挺高的，娃娃臉的，跳舞跳得巨棒的女孩兒。你喜歡她不？我們唱完歌，一點人，嘿，就你和她不見了……哈哈，你們躲哪兒去了？偷著便宜沒有？”

    他發(fā)了一會兒呆。窗外的軌道，輕軌列車再度馳過。

    “她……叫什么？”

    “叫小悅吧?！崩夏f，點一支新煙。“也才十七八歲，小孩兒，一直在外面玩的，跟我們都混熟了……那丫頭聽說剛被人甩了，你昨天占著什么便宜沒？要不……？”

    “沒，我問一下，問一下而已。我和她沒什么。她說頭暈，拉我一起出去，到天臺坐了一會兒?！?/br>
    “你們……”

    “真沒什么?！彼麌?yán)肅地說，正義凜然。假裝的。

    “不說不說……嘿嘿，不過呢，她昨天也是最后一次跟這兒玩了。這丫頭說要出國，去日本還不知是哪里。不過沒準(zhǔn)兒，也許就是吹……你說老修該不會是喜歡那個誰，二十歲的小女孩？他不是早就……嘿嘿。”

    “去日本？”

    “是啊。你說什么地方不好去，去個倭寇地方。趕明兒嫁一個日本老公……所以，要占便宜，就得乘早。比如她以前那個男朋友……聽說那是一個地道的王八蛋……”

    G

    他和老涅并肩走在黃昏的馬路邊。

    早春的黃昏，暗色匆匆墜落于晚霞之上。老涅在一個報亭邊停住了。

    “買份雜志?！崩夏f。他伸手到背包夾層里，摸出三個硬幣，放在了報亭的窗臺上。

    “來一份《全中文》雜志。”他說。

    “你也看這個雜志？”

    “看的。怎么了？你也看？”

    “不是?！?/br>
    “我說呢。這是上海本地發(fā)的一個雜志。只發(fā)一千冊。不過，做得還是不錯的?！?/br>
    “一定很精彩?！彼f。

    在一個超市門口，老涅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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