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音聽見這話，整個人像是被針扎了似的輕輕一顫，呼吸也變得有些重。

    她看了眼一旁的溪嬤嬤，溪嬤嬤意會，當即行禮退出殿外，順便把外頭的宮人盡數(shù)帶走，只留下這殿內(nèi)的三人。

    沈霖音：“她這身子哪里需要我下毒?！?/br>
    蕭卿顏徹底轉(zhuǎn)身，面向沈霖音：“什么意思？”

    “她的脈象看似是虛脈，實則是殘燭脈?！鄙蛄匾粢仓獣允捛漕伳托牟蛔悖膊患氄f脈象區(qū)分，而是換了尋常人都能聽懂的話，對蕭卿顏道：“她過去必然險死過一回，后又不知為何莫名保住了性命，眼下是看不出什么問題，調(diào)理得當甚至能恢復得如旁人一般，但要再過個三四年，她的身體會突然變得比紙還脆，隨便一場冷風就能叫她病得不省人事，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殘燭脈雖罕見，卻不是沒有記載，殿下若是不信，只管讓人去查?！?/br>
    蕭卿顏見岑鯨沒什么表示，自己又無法確定沈霖音這番話的真?zhèn)?，索性不同沈霖音廢話，帶著岑鯨離開了鳳儀宮。

    蕭卿顏走后，沈霖音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松下勁，軟得像灘泥，唯獨臉上卻掛起了笑。

    她低頭輕撫肚子尚未出世的孩子，呢喃道：“孩兒乖，娘這次一定，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

    “她說的可是真的？”離開皇宮的路上，蕭卿顏問岑鯨。

    岑鯨：“不知道，我也是頭一回聽大夫說我沒幾年好活了。不過……有一點她說的沒錯?！?/br>
    蕭卿顏：“什么？”

    “我現(xiàn)在用的這具身體，”岑鯨抬手按在胸口：“確實在六年前‘死’過?！?/br>
    六年前，岑吞舟死那年，原主也死了，反派系統(tǒng)因此才能幫岑吞舟借尸還魂。

    如此，她的確算是“死過一回”。

    蕭卿顏懷疑岑鯨是岑吞舟的女兒時，曾派人到青州去查過岑鯨的身世，自然也知道岑鯨十一歲那年曾大病一場，期間甚至連呼吸脈搏都斷了，卻不知為何又突然好了起來，雖然從此以后身體越發(fā)孱弱，但總歸是留下了一條性命。

    后來她得知岑鯨就是岑吞舟，一夜無眠之際想起此事，便明白那場大病后留下性命的并非是原來那十一歲的幼童，而是同年死在京城的岑吞舟。之后她同燕蘭庭談話時提起此事，還得知燕蘭庭早在認出岑鯨身份后，特地讓人去青州當?shù)刈畲蟮乃聫R，給原身供了一盞長明燈。

    當時他們都沒想到，這具本就該死去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岑鯨太久。

    岑鯨與蕭卿顏行至宮門，宮門外停著一輛相府的馬車，燕蘭庭一襲紫衣站在馬車旁等她，終于見到她時，燕蘭庭那一臉冷峻的表情出現(xiàn)了明顯的緩和。

    看得岑鯨都有些不忍心告訴他了。

    岑鯨轉(zhuǎn)頭對蕭卿顏道：“我可能命不久矣的事……”

    蕭卿顏：“替你瞞著？”

    岑鯨搖頭：“你替我跟明煦說吧，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同他開口。”

    蕭卿顏：“……我還以為你不會讓他知道?！?/br>
    “怎么會，”岑鯨笑笑：“我與他已是夫妻，若連生死之事都要瞞著，那還算什么夫妻啊?！?/br>
    蕭卿顏想了想，點頭：“也是。”

    兩人還沒走到馬車旁，燕蘭庭便已迎了上來。

    岑鯨自覺地伸出了手，讓燕蘭庭牽住她。

    雙手交握時，燕蘭庭感覺岑鯨的手很涼，下意識又添了另一只手來攏住岑鯨的手，想要讓岑鯨的手暖和起來。

    “多謝殿下?！毖嗵m庭同蕭卿顏道謝。

    蕭卿顏：“別急著謝，我有話要單獨同你說?！?/br>
    單獨？

    岑鯨：“我到馬車里等你?！?/br>
    燕蘭庭沒什么異議，松開了岑鯨的手。

    岑鯨一個人走到馬車旁，正逢艷陽高照，她便沒上馬車，而是站在陽光下，任由暖陽驅(qū)散她那一身從鳳儀宮帶出來的陰寒。

    燕蘭庭從蕭卿顏那得知沈霖音的話，猛地回身去找岑鯨，就看見岑鯨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余光注意到他，還朝他露出一抹溫和淺淡的笑。

    明明是非常美好的一幕，卻叫燕蘭庭想起六年前他所面對的，那具屬于岑吞舟的，冰冷的尸體。

    他眼底輕顫，心臟像是被誰用手死死攥著一般的難受，眼眶逐漸染上薄紅。

    半晌，燕蘭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對蕭卿顏說：“皇后所言，未必句句屬實?！?/br>
    皇后為了尋求庇護而選擇撒謊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燕蘭庭極力克制，條理清晰道：“我會派人去查找醫(yī)書，另外再叫宮中的御醫(yī)和齊大夫再給吞舟看看?！?/br>
    若非改喚了“吞舟”二字，蕭卿顏還真以為燕蘭庭有多冷靜。

    蕭卿顏：“那我去找蕭睿，好歹把方才我擅闖宮闈之事遮掩過去，免得他起疑心?！?/br>
    燕蘭庭向蕭卿顏行了一禮：“勞煩殿下了。”

    蕭卿顏轉(zhuǎn)身往宮里走，燕蘭庭則回到了馬車旁，岑鯨拉住他的手上車，剛坐穩(wěn)就被他抱進了懷里，抱得很緊很緊。

    馬車駛離宮門，外頭的聲音逐漸變得熱鬧起來，熙熙攘攘，滿是人間煙火氣。

    燕蘭庭靜靜地抱著岑鯨，過了許久，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在岑鯨耳畔響起——

    “我一定會讓你好好活著?！?/br>
    明明是承諾，聽來卻充滿了殺氣，像是要與吝嗇給岑鯨一個圓滿的老天為敵，拼死也要將她留在這人世。

    岑鯨對自己的死活向來不放心上，唯獨這次，她聽著燕蘭庭的聲音，感受著燕蘭庭擁抱自己的力道，突然想再努力一下，就算累點也沒關(guān)系。

    “好?！?/br>
    我一定，好好活著。

    第79章 “是因為你長得像岑吞舟……

    岑鯨給了燕蘭庭一路的時間。

    待馬車在相府門口停下，燕蘭庭果然已經(jīng)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松開了將岑鯨禁錮在自己懷里的手臂。

    “你先回家。”他說：“我去一趟文閣?！?/br>
    京城內(nèi)外共有五處文閣，不僅收納天下各類書籍，還有國家盟約，皇室檔案等，是類似國家圖書館一樣的存在。

    燕蘭庭身為宰相，兼領(lǐng)文閣大學士一職，他要找什么圖文資料吩咐一聲便可，偏要自己過去，大約是怕讓人傳話會有疏漏，引起皇帝的注意。

    岑鯨有辦法可以驗證皇后的話是真是假，但因為無法說明系統(tǒng)的存在，她只能讓燕蘭庭用自己的辦法去查。

    岑鯨目送燕蘭庭乘著馬車離開，隨后回了主院。

    主院的院子里有棵大樹，樹上掛著一只秋千。

    最初的秋千是岑吞舟讓人掛的，江袖當年非常喜歡，時常同院子里的丫鬟們搶著玩，偶爾岑吞舟自己也會去坐一坐，后來相府易主，燕蘭庭明明是這座宅子的新主人，卻住去了別的院子，還鎖了岑吞舟住過的主院不讓人進出，這秋千便再也沒人坐過。

    直到兩人成婚前，燕蘭庭讓人收拾主院，怕秋千繩索老損，岑鯨坐上去會摔著，特地叫人換了新的。

    新秋千的繩索上沒有昔日丫鬟們玩鬧時纏上的彩繩與花草藤蔓，紅木坐板亦是干干凈凈，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

    岑鯨坐上秋千，讓挽霜她們該干嘛干嘛，別離她太近，她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挽霜等丫鬟領(lǐng)命散開，岑鯨又抬頭，對無處不在的相府暗衛(wèi)道：“都撤遠些，兩刻鐘后再回來?！?/br>
    樹冠無風而動，岑鯨明白是藏在樹上的暗衛(wèi)離開了。

    岑鯨腳尖點地，輕輕地晃了晃秋千。

    “系統(tǒng)?！彼龁玖艘宦?，問：“沈霖音說的是真的嗎？”

    系統(tǒng)很心虛：【系統(tǒng)目前無法確定?！?/br>
    岑鯨捕捉到關(guān)鍵詞：目前。

    也就是說：“你能確定，但需要時間?！?/br>
    系統(tǒng)：【為宿主進行體檢需要耗費能量，體檢結(jié)束后系統(tǒng)將陷入休眠，花費二十四小時蓄能重啟。】

    雖然系統(tǒng)平時也很安靜，就跟不存在一樣，但在休眠時無法抵御外部攻擊，會讓系統(tǒng)非常沒有安全感，所以它一次都沒給岑鯨做過全面的體檢。

    反正岑鯨要是瀕死，它再用自己的能量搶救也來得及，至于自己離開后岑鯨會不會突然死掉，它還真沒考慮過。

    本來它就是個戀愛系統(tǒng)，而不是救死扶傷的醫(yī)療系統(tǒng)。

    岑鯨沒著急讓系統(tǒng)給自己體檢，而是問：“那讓葉錦黛的系統(tǒng)也做一次體檢，不就能讓它休眠，將它移除嗎？”

    免去了瀕死這一步驟，多安全。

    系統(tǒng)悲憤道：【升級版的戀愛系統(tǒng)在能量槽方面進行了優(yōu)化，體檢耗費的能量不足以使其陷入休眠?！?/br>
    岑鯨輕飄飄地扎了自家系統(tǒng)一刀：“果然升級版還是有優(yōu)勢的?！?/br>
    系統(tǒng)倔強地“嚶”了一聲。

    岑鯨：“體檢吧?！?/br>
    系統(tǒng)磨磨唧唧：【那說好，體檢完二十四小時內(nèi)你一定一定不能去書院，就算不得已去了，也絕對不要讓葉錦黛碰到你！】

    不然狗逼s975一定不會放過它！

    岑鯨耐著性子一一應(yīng)下。

    隨后系統(tǒng)給岑鯨進行了全面的身體檢查，耗時十分鐘。

    檢查結(jié)束后，系統(tǒng)趕在休眠前匯報了體檢結(jié)果：【不出意外，宿主的身體最多只能再支撐三年，三年后器官開始衰竭，免疫系統(tǒng)全面崩潰，由此引起的并發(fā)癥將導致宿主死亡?！?/br>
    【系統(tǒng)能量低于百分之五，將在五秒后進入休眠。】

    系統(tǒng)撿主要的說完，接著就跟斷線一樣沒了聲。

    耳邊突然安靜下來，岑鯨又一次搖起了秋千。

    沈霖音的話被證實，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比如最壞的情況：自己要是死了，燕蘭庭他們該多難過。

    還有系統(tǒng)能不能自發(fā)地為宿主進行治療，如果不能，她或許可以考慮去找葉錦黛，葉錦黛有系統(tǒng)商店，說不定可以兌換到治療身體的藥物，就是不知道這類藥物的兌換條件，如果需要的好感值太多，葉錦黛兌換不起怎么辦？

    以及反派系統(tǒng)說過，這次重生是它送給她的禮物，希望她能有一段屬于自己的人生。

    可如今這份禮物出了點問題，岑鯨不得不擔心，反派系統(tǒng)是不是為這份禮物付出太多，才會顧不上這些細節(jié)。

    岑鯨思緒萬千，最后卻只感嘆出一句：“傻系統(tǒng)，也不說提個要求趁機威脅一下什么的，真老實?！?/br>
    岑鯨的戀愛系統(tǒng)已經(jīng)刷滿了三個攻略目標的好感，隨時能離開，給岑鯨做體檢這件事，它可做可不做，甚至以此威脅岑鯨也是可以的，但它沒有，還在檢查完第一時間就把結(jié)果跟岑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