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徐方亭匹配上一些碎片記憶。

    “你和奚老師是被裁的？難怪走得那么突然?！?/br>
    “對啊，”繆老師恨恨道，“那個老太婆——就是星春天的老板，我們背后都這么叫——突然就把我們辭了，績效壓著不發(fā)，還發(fā)動家長舉報我們偷工減料?！?/br>
    徐方亭詫異道：“難怪那會我在家長休息室看到有個告示，說舉報散播不利于星春天信息的，獎勵一千塊?！?/br>
    “是啊，”繆老師說，“做到這種地步，哪還呆得下去?！?/br>
    “我之前聽章老師說，一天到晚都是課，下班放假還要寫材料到半夜。”

    “上課倒還好，只要她別壓著績效不發(fā)，寫什么亂七八糟的材料，”繆老師搖頭道，“真不把人當人看?！?/br>
    “那星春天只靠那一批實習(xí)老師，還開得下去嗎？”

    “照樣開！”繆老師嘲諷一劃手道，“老太婆的老公在婦幼保健院——就是同一個地鐵站不同出口那一個——當領(lǐng)導(dǎo)，所以星春天從來不愁生源??！你應(yīng)該知道有部分小孩會半個月在星春天、半個月去婦幼住院吧？”

    徐方亭恍然大悟，三觀再度接受淬煉和重塑。

    特殊教育本質(zhì)是神圣與濟世的行業(yè)，但有人的地方免不了一番江湖惡斗。徐方亭以前呆在校園環(huán)境單純，黑即黑，白即白，出來才發(fā)現(xiàn)想法過于稚嫩。就像她在應(yīng)試作文里歌頌過的某慈善基金，曝出過丑聞，可依然穩(wěn)健運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徐方亭跟繆老師說了好運。

    她打算晚飯跟談韻之分享新聞，又收到消息，說被遲雨濃捉到花店打工，玩點再回去。

    她只能順著他的說辭，讓談嘉秧鸚鵡學(xué)舌發(fā)語音：“舅舅加油打工哦?！?/br>
    *

    “打工人”談韻之像尊佛坐在接待客人的白色鐵藝小圓桌邊，依舊用他習(xí)慣的姿勢看手機：膝蓋敞開，右手抱腰，手背給左肘墊著舉手機。

    只不過無名指多了一枚創(chuàng)可貼，剛才幫著包了一束玫瑰給扎的。

    遲雨濃忙完一波，坐到他對面喝口水，看著手機擋去大半臉的男生，說：“弟啊，你給小徐開多少工資，我的參考一下?！?/br>
    談韻之挪開一點手機，瞄了她一眼，又回到屏幕上，可手機沒擋住嘴角的揶揄。

    “你竟然肯花錢請阿姨了？”

    遲雨濃說：“你先給個數(shù)字我參考一下?！?/br>
    談韻之說：“我家小徐要帶孩子，比較辛苦，開7500?！?/br>
    “7500？”遲雨濃的聲音惹來店員側(cè)目，但她還是無法壓抑聲調(diào)，“不做家務(wù)，只接送小孩，就這么貴？我朋友家兩個小孩，一個上小學(xué)，一個上幼兒園，住家阿姨包家務(wù)也才6500。”

    “……那是她家比較摳門。”

    遲雨濃雙手端著水杯，盯視獵物一樣望著他，微微瞇眼，冷不丁地說：“我看是你對她有意思吧。”

    “嗒——”

    手機從談韻之手中滑落，摔落地板。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彎腰撿起，幸好桌子下墊著地毯，有一定緩沖，他那么不愛手機殼的人，“裸機”跳樓依然完好無損。

    談韻之心疼地撫摸手機邊角，當遲雨濃不存在一般，又擺回原來的姿勢，讓手機擋住對面的虎視眈眈。

    “你手機拿反了?！边t雨濃不給面子道。

    “……”

    談韻之低聲罵了一句，硬要把手機擺正，保持原有姿勢，像景區(qū)的真人雕塑。

    隔了一會，雕塑刑滿下班，才放下“看”了幾秒的手機，蓋在腿上。

    “我肚子餓了，你請吃飯嗎？”

    第66章

    遲雨濃今天特意勻出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領(lǐng)他在遲雨花藝同商場逛，問他想吃什么。

    “難得你這么大方……”談韻之靈醒避過她揚起，先一步逃向下行的扶梯,“負一新開了一家豉油雞,去看看吧?！?/br>
    遲雨濃“噢”一聲,尾音帶著耐人尋味的小波浪,嘲諷味十足。

    “中午給小徐點的那家呀。”

    “……”

    談韻之和她隔著兩級扶梯,此刻又踏下一級，目視前方,專注探路。

    下至平地，出了扶梯人流，談韻之與遲雨濃并肩而行，這才說——

    “不是你讓我對人家好點嗎？”

    談韻之模仿當初她苦口婆心的語調(diào)：“‘帶小孩很辛苦的,你就算看在小孩的面子上，也對人家熱情一點，這樣人家心里舒坦了，才能帶好小孩?！?/br>
    “你這好的方向有點歪了吧，”遲雨濃警示性看他一眼說，“你看哪個公司的員工參加公費培訓(xùn),之后不得在原公司繼續(xù)服務(wù)一段時間,貢獻自己的學(xué)習(xí)成果？我還沒見過有人花錢請人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成果還跟自己沒關(guān)的,你簡直就是給別人墊腳鋪路?！?/br>
    豉油雞門口的人迎上來熱情歡迎進店吃飯，談韻之手背朝對方比出兩根手指，說兩個人，便有人把他們領(lǐng)向空位。

    遲雨濃的老板作風(fēng)仍未收斂，剛一落座,又評價道：“好久沒跟你出來吃飯，你變好多?。∫郧翱傁駛€小屁孩跟在我后面，問去哪里吃，隨便，問吃什么，隨便，光顧著玩手機，簡直跟你爸一個樣?，F(xiàn)在有主張多了，竟然還能照顧人?！?/br>
    “都是帶小孩訓(xùn)練出來的……”談韻之掏出手機擱在靠墻的桌沿，“總不能讓談嘉秧或者小徐琢磨要去哪里玩，要去哪里吃飯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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