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個字永遠是她的目標(biāo)與牽掛，哪怕此刻與一個懵懂小孩對話，徐方亭也不禁視線模糊。

    “姨姨為什么回老家上學(xué)？”

    大人若不加以引導(dǎo)，這樣沒完沒了的問題能進行大半天。

    談韻之朝他伸手，想抱過他：“談嘉秧，舅舅抱，姨姨要走了?！?/br>
    談嘉秧忽然推出手掌，焦切道：“不要姨姨走?！?/br>
    “姨姨明年再來看你好不好？”

    徐方亭吸了吸鼻子，低頭看著他。

    談嘉秧努力思考“明年”的含義，但他只能掌握“明天”，可能把“明年”理解成“明天”的同義詞，應(yīng)了一聲：“好。”

    “那你不要忘記姨姨，好不好？”

    談嘉秧還是懵懵懂懂，含糊道：“好?！?/br>
    談韻之捏著談嘉秧一邊手，無意間站得近了，便看清了她眼里的東西。

    “什么時候回沁南，都可以隨時來找我們，行不？”

    徐方亭也不計較他是客氣還是真心，重重點點頭。

    她把談嘉秧放地上，一手牽他，一手推行李箱。

    “談嘉秧，要不要飛？”

    “要！”

    談韻之說：“你說‘一二三飛’?！?/br>
    談嘉秧立刻道：“一二三，飛?！?/br>
    徐方亭便和談韻之像以往那般，默契提拉談嘉秧雙臂，讓他像人猿泰山一樣飛到兩三米之外。

    一直飛到分流欄入口，談嘉秧這輛飛機實在飛不進去，只能降落。

    “好啦，”徐方亭發(fā)出最后登機提示，“我走啦。——談嘉秧，跟姨姨拜拜?！?/br>
    談嘉秧道別能力干預(yù)得干脆嫻熟，反應(yīng)時間之短，絲毫不覺分別滋味。

    “姨姨拜拜！”

    “那，”徐方亭抬高視線，看向談韻之，“小東家，再見了，謝謝……”

    談韻之看著她：“現(xiàn)在不能再叫我‘小東家’了吧?！?/br>
    徐方亭咬了咬嘴唇，從未啟用過的名字，此刻說出來仿佛會多加一分陌生感。

    她想起第一次見面，還覺得不茍言笑的小東家有點兇，兩年相處下來，只覺當(dāng)初定義下得太潦草。

    小東家分明是一個很溫柔細膩的人。

    她說：“那你叫我什么？”

    “……”

    那邊默然片刻，撇開眼神，不尷不尬清了下嗓子。

    徐方亭又叮囑：“談嘉秧能力還是挺好的，你多用點心?！?/br>
    談韻之說：“你好好學(xué)習(xí)，別想東想西。有需要的時候，隨時聯(lián)系我，記住沒？”

    她抿嘴而笑，沉默片刻，說：“以后你朋友圈發(fā)談嘉秧的時候，可不可以不屏蔽我？”

    談韻之扯扯嘴角：“我什么時候屏蔽你了。——你先答應(yīng)我。”

    兩人答非所問，毫無條理，再繼續(xù)下去估計得復(fù)習(xí)一遍常見生活技能。

    徐方亭無奈一笑，揮了揮手：“真的走了?！?/br>
    她一手夾著身份證，一手行李箱，頭也不回進入分流欄。

    往前走了一段，后方似乎傳來呼喚，周圍的嘈雜將之吹散大半——

    “姨姨，一怒順風(fēng)！”

    徐方亭皺著鼻子，拼命把濕意推回眼眶。她沒有回頭，舉起夾身份證的手，隨意搖了搖。

    *

    抵達舟岸市已十二點過，徐方亭饑腸轆轆走出高鐵站，乘公車回到市區(qū)，呆呆望著車窗景致。

    以前讀高中時，舟岸市就是她的井口，她蹲坐井底看到的所有，她曾經(jīng)覺得遼闊而現(xiàn)代的地方，如今有了沁南市作對比，竟成了一座破舊小城，小到承載不起她所有夢想，舊到容納不下她所有想法。

    她暫時回來了，以后一定還要飛出去。

    徐方亭在汽車站下車，走進最近一間私人小超市，準(zhǔn)備吃一桶泡面再回家。

    她挑了一桶康師傅，回到老舊的候車大廳找開水泡上。

    用叉子卡住封蓋邊緣時，視線不禁下垂，她愣了一下，旋即發(fā)現(xiàn)異常——

    康帥傅。

    徐方亭忽然xiele一口氣，扶著一邊腰，握著叉子，無聲笑起來。

    任由封蓋掀起，泡面漏風(fēng)，越笑越用力，直到腰酸肚疼。

    她終于回到了充斥偽劣品的破爛人生里，找回當(dāng)年那股覺得自己能掌控命運的自信。

    第75章

    徐方亭只進過一次舟岸一中,想來已經(jīng)五年前。那會剛上高中新鮮勁沒過，各個學(xué)校間舊同學(xué)互相串門。那一年國慶節(jié)，縣高中的同學(xué)進市里,她便一同過來閑逛王一杭的學(xué)校。

    一中校園比舟高面積大、外觀新,尤其食堂伙食較好——這一點徐方亭記憶猶新,當(dāng)然,價格自然高一截,這個更是印象深刻。

    徐方亭在初中當(dāng)尖子，目標(biāo)一直是舟高,一中只是落榜之選，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成為這里的一員。

    高三學(xué)生八月初返校補課，復(fù)讀生跟同一起。不像舟高每年只招收少量上本科線的復(fù)讀插班生，一中的復(fù)讀生自成一班,開設(shè)在校中校的名頭之下，不影響應(yīng)屆生的升學(xué)率。

    這一日陣雨轉(zhuǎn)陰，外來車輛禁止入校，一中校門給堵得水泄不通，喇叭聲此起彼伏。

    好在客運汽車途徑學(xué)校門口，徐方亭提著行李下車即可,不用再轉(zhuǎn)乘公交。

    驟雨剛歇,地上積水,她推著行李箱走一路,泥水濺一路，白底運動鞋成了花褐色。

    校園無障礙設(shè)施落后，路口兩邊人行道高出路面，徐方亭每過一處，就得抬一下行李箱。路面給樹根拱得凹凸不平,沒走多遠，行李箱拋錨了——輪子歪了一個，連帶扯爛箱子一角，隱約露出灰色內(nèi)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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