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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月牙掛在烏云后縹緲地兢兢業(yè)業(yè)工作了多時后的深夜,掛式空調到達設定溫度而暫停運作,趕在夏季夜間涼爽施工的工地也漸漸消聲,伴隨著靜謐黑夜的到來,夢魘之神也遁入人們腦海。 夢境總是讓人回憶不起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只是些零星的片段勉強拼湊。 熟悉的庭審現(xiàn)場,熟悉的法官禮袍,但陪審團們身上過時的服飾能看出時間的久遠。 “安安,你那天說的喜歡我...還生效嗎?” 除了這句熟悉的聲線外,還有些陌生的金屬扣的碰撞聲。 女人們的哭泣與男人們的壓抑憤怒變成冗雜的背景音充斥了整個畫面片段,而那一如既往地溫柔語調還在不疾不徐地講著。 “那安安想知道哥哥的心意嗎?” “那就乖乖等我出來,不許哭,不許鬧,不就十叁年,很快的,每個月你都要過來,少來一個月,我就再也不見你了?!?/br> 夢魘魘不住巨大恐懼下,人類的求生本能,柏安猛地睜開眼,并不是常做的那個夢,但令她后背發(fā)冷汗的程度卻不減多少。 柏安抬頭看了眼抱著自己的柏一,呼吸漸漸平穩(wěn)后,又往他懷里窩了窩,一夜好眠。 等感覺著抓在自己衣側的力道松下來,噴在自己脖間的鼻息緩和后,柏一從黑暗里睜開眼,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著擰著眉心的柏安。 柏一不確定她做了什么噩夢以至于滿頭薄汗的驚醒,重新入睡后秀眉也控制不住的緊蹙,但仔細想想,能讓她膽戰(zhàn)心驚的,從十年前到現(xiàn)在,也不過那一件事罷了。 柏一記得前幾年柏安來看他時,自己裝作無意的問過她每天睡得好嗎,那時的柏安一臉不解的反問他為什么睡不好。 現(xiàn)在看來,那會兒也是為了讓他放心才撒謊吧。 柏安總是這樣,明明平時膩他的很,大事小事都在他跟前念叨著,可真到了需要他的時候,卻老是憋到最后才開口。 柏一神色黯淡了幾分,更緊的把懷里的人擁住,哪怕現(xiàn)在的柏安并不清醒,他也想給她多一絲絲的安全感。 讓她感覺到自己在身邊,也只有自己在身邊。 * “南池北路發(fā)生交通事故,現(xiàn)屬于擁擠路段,請各位車主調整出行路線.....” 柏安坐在車里聽著廣播電臺里的緊急插播,正好到紅綠燈,偏頭詢問副駕上的柏一,“吳煊公司就在南池北路上吧?” “嗯?!卑匾稽c了點頭,“等我報完名過去,肯定已經疏通了?!?/br> 日常生活里肯定是要有個駕照才方便些,柏安本意是讓他在家歇幾天,結果正好吳煊那邊著急用人,柏一就想著這幾個月出門順便把駕照考下來。 吳煊是柏一獄友吳晨的弟弟,吳晨進去前開了家塑料工業(yè)的廠子,賣賣塑料原料,也偶爾干點跑長途運輸?shù)幕睢?/br> 柏一剛轉到臨城監(jiān)獄的時候,柏安申請?zhí)揭暤臅r間總是和吳煊撞上,一來二去的,雖然也沒什么大交集,但四人也算是認識的關系了。 柏一出獄前,吳煊就跟吳晨說,那破塑料廠子要完蛋了,廠房租不出去,會計也招不到人手,干脆賣了得了。 結果吳晨一跳叁尺高,說什么那廠子是他多年心血,倒貼錢也得干下去,整天就在房里想法子,然后主意就打到柏一身上了。 柏一以前在大學是學金融管理的,吳晨文化程度不高,就覺得他那專業(yè)里面帶管理兩個字,那就是個能當領導的,就求著柏一能不能出獄后幫忙上廠里干幾天,柏一也就應下了。 等紅綠燈過去,柏安把車停在路邊,一旁就是順峰駕校。 “中午真不用我去找你?”柏安面露擔心的看著柏一。 “不用...”柏一抬手用手指勾了下柏安鼻尖,“吳煊那小子還能餓著我?” “我不是...”柏安欲言又止,“那晚上下了班我去接你?!?/br> “不...” “說定了!”柏安故意瞪著眼看他,“乖乖在那等我!” 柏一無奈笑笑,一邊拉開車門,一邊回她,“遵命?!?/br> 看著柏一安安全全的走進駕校大門,柏安才重新打火啟動,順便給趙萌打過電話,“我十五分鐘就到公司,你先跟他講一下基本的?!?/br> 剛從家出發(fā)時,柏安就收到了趙萌的微信,說前天約好的那個委托人本該下午到的,結果一大早就過來了,弄得柏安還有點措手不及。 電話那頭趙萌似乎有點為難,不怎么利索的回她,“嗯...柏律師,委托人剛剛...被陳律師帶走了...” 聽見這話,柏安面色冷了幾分,連帶著語氣都降了幾度,“那你就忙自己的去吧,等我到公司再說?!?/br> 趙萌忙不迭的說好,等電話一掛,癱在工位上重重嘆出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這陳連律師和柏律師具體有什么過節(jié),但倆人之間不合的傳言可是在實習生之間口口相傳。 趙萌偷偷地掃了眼陳連律師的半透明辦公室,心里默默付排著,這陳連的年紀都能當柏安爸爸了,怎么那么小心眼,還玩搶委托人那一套,嘖。 不過事實證明趙萌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委托人在陳連辦公室呆了半個多小時,就面色如常的出來了,還順便朝趙萌抱歉了幾句,說自己沒按約定時間,會不會耽誤柏安的事情,趙萌臉熱的搖搖頭,就把人帶到談話室。 – 柏安把車開到律所停車場,從后備箱拿出高跟鞋換上,等上了樓又在辦公室換好了職業(yè)套裝,拿著電腦走進談話室的時候,柏安莫名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wěn)感。 七年間縈繞在她心頭的大事兒昨天已經結束了,柏一重新真實地回到她的生活,而自己現(xiàn)在,似乎也算是愛情事業(yè)都走上正軌了。 這么想著,柏安又看了兩眼案件綜述,刑事訴訟算是時隔多年的重cao舊業(yè),難免生疏,但充分的準備,還是讓柏安在面對委托人時露出了百分百的自信和專業(yè)模樣。 并不是太難的案子,委托人的訴求也算合理,大概確實是錢航的老熟人,對于基礎的法律常識的委托問題,柏安并沒有費太多口舌就與對方達成了一致。 在等待趙萌出門打印授權委托書和代理合同時,柏安游刃有余的拿起桌上咖啡抿了兩口,期間還對委托人笑著點了兩下頭,想要安撫一下看起來有些坐立難安的對方。 心里沒什么心思的柏安還有工夫偷偷地給柏一發(fā)了幾條微信,期待著他的回復,柏安百無聊賴的掃視著談話室,等待趙萌把文件拿回來。 從大叁律所實習到現(xiàn)在,近六年的時間,柏安正坐著的這間談話室?guī)缀跏撬钍煜さ牡胤搅?,就連杯里的咖啡都是幾年如一日的雀巢速溶。 熟悉的環(huán)境,擅長的領域,前途明亮的職場,手機上略顯甜蜜的對話,暫時脫離開束縛的夢魘,讓柏安整個人放松不已,直到助理重新敲門進入時,柏安還在走神的想,可以給錢航提個建議換個咖啡牌子。 談話室磨砂玻璃門開啟時的輕微聲響,稍稍掩蓋了些委托人突然開口的音量。 可那話的內容,就算此刻有什么震耳欲聾的同時炸開,依舊不會在柏安腦海里分散掉半分。 一瞬間,嘴里的速溶咖啡膩的發(fā)苦上頭,陳年老化的空調冷到冰點,井井有條的思緒亂成纏繞,周圍所有熟悉的桌椅突然像長了倒刺直指柏安眉心。 這些,讓柏安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而也正是這些赤裸裸的感受,讓柏安確信自己剛剛聽見的那句話。 委托人面露微笑,口齒清晰地如同陳述般說出口的話。 “柏律師,你哥哥,就是十年前轟動全國的臨城弒父案主人公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