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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狼生的俊俏,通體是雪白的,毛色很是光潔,可它不為覓食,卻直朝皇陵而來,嘶吼聲頓時響徹山谷,狼牙在白日余暉中顯得愈發(fā)滲人,它跑得愈來愈快,眼看著就要撞上面前的元漾,嘉回緊張得就要尖叫出聲,可這崽子顯然是不怕生人的,它似乎還有著人類的意識,頗為知趣得在元漾腳邊停下,望著隔壁的公主墓前,兩眼一泡淚。 嘉回聽見元漾說:“你來了?!?/br> 狼崽是沒法開口回話的,它只能收起尾巴,踱著腳步,一圈一圈圍著陵墓繞行,認(rèn)真得好似沙場的守衛(wèi)士兵,此時,風(fēng)聲吹過林梢,它對著遠(yuǎn)方的一點(diǎn),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嘉回隱在暗處,視線甫一對上,只覺渾身汗毛立起,她的心臟開始劇烈抽痛,眼前畫面也越來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什么也聽不見了,她才從夢境之中猛然抽身,回歸現(xiàn)實(shí)。 壁間漏刻發(fā)出勻速的水滴聲,滴答滴答,仿佛是敲打在嘉回心上,她大口呼吸著,絲毫不敢再去回想夢中的情景。 第三章 宴綏離開之時,曾特意叮囑宮人不要進(jìn)殿打擾,于是荷月便一直守在外面,等到里頭有了動靜,才敢推門進(jìn)去。 卻見榻上的嘉回呆呆坐在那里,紋絲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壁上的漏刻看,眼神空洞,眼角還泛著烏青。 荷月先是一驚,隨后快步走到嘉回身前,心疼道:“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過來……” 她話音未落,卻見嘉回朝她招手,再次輕啟唇瓣,似是有話要講。 荷月忙附耳過去,只聽她道:“你先去……” —— “宴隨侍!宴隨侍!”荷月遠(yuǎn)遠(yuǎn)瞧見宴綏的背影,還不等靠近,便急急喚道。 宴綏腳步一頓,聞言轉(zhuǎn)身,見來人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心下忽得一沉,上前一步問道:“可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荷月氣喘吁吁,累得話都說不全,她狠吸一口氣,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是不是,公主來……來讓我告訴你……她已經(jīng)想好了,這下正等著……等著你過去呢,我這不就是得了公主吩咐,才來……” 荷月說還沒說完,倏得一陣風(fēng)從耳邊帶過,她再抬頭時,面前已經(jīng)沒有人了。 宴綏欣喜若狂,只覺得自己的步伐都變得輕快起來,他忍住想要起飛的沖動,直奔常樂殿而去,可是這平日里不過數(shù)里的宮道,今日竟變得如此漫長,他愈走愈緊張,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嘉回在殿內(nèi)等了他半晌,總算是見著了來人。 按照現(xiàn)實(shí)的發(fā)展,她再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便要下嫁魏卿則,而此人也會一躍龍門,成為大梁朝尊貴無敵的駙馬爺,而后便是如夢中所展現(xiàn)的那般,他被長安城里的亂花漸欲迷了眼,不再滿足于有名無實(shí)的駙馬身份,于是乎,為了更大的權(quán)勢地位,還為了自己內(nèi)心那種陰暗變態(tài)的逆反心理,他開啟了漫長的籌謀游說之路,直至扶上新皇登基,再后來的事,嘉回便不得而知了。 她必須得做出什么來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唯一有可能知道這些事并且還愿意義無反顧地幫助自己的就只有身邊的宴綏了。 想到此,嘉回不免有些心里發(fā)熱,她彎唇一笑,露出兩頰梨渦,“宴綏,你方才所說的話,可還作數(shù)?” 宴綏點(diǎn)頭,鄭重道:“自然是作得了數(shù),我對殿下說的每一句話都作數(shù)?!?/br> 嘉回眼睛盛著明亮的光芒,上前一步,道,“既如此,你帶我走吧,我們出宮,去哪兒都好?!?/br> 宴綏沒有回答,反問道:“殿下真的考慮好了?” “當(dāng)然?!奔位剌p輕點(diǎn)頭,嘴角帶著笑意,“我既然不愿,那誰也別想勉強(qiáng)于我。” 她眨眨眼,又說:“即使是我阿耶也不行?!?/br> “殿下當(dāng)真愿意——”宴綏攥緊了腰間的長劍,額角似有汗液冒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愿意隨我一走了之,從此遠(yuǎn)離皇城,可是一旦出了宮,這世上便沒有了平寧公主,您也不會再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和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富,日后若是后悔……” “我不后悔,只要是你,我就不會后悔?!边€不等宴綏說完,嘉回便急忙回復(fù)道,聲音是說不出的堅定。 她怎么會后悔呢,她想,即時多年后自己流落民間,成為一名沒有身份的山野村婦,也好比嫁錯他人,最后落得個無疾而終的下場強(qiáng)。 “為何?”宴綏長舒一口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這是什么感覺,被一個人這么無條件的信任和托付,他感覺到絲絲暖意從心臟往四肢綿延,這讓他渾身都充斥著暖意,“我何德何能,值得殿下如此相信?!?/br> 嘉回眼底笑意更甚,“這大概就是天意吧,八年前,老天把你送到了我身邊,便是讓你永遠(yuǎn)護(hù)著我。” 我會永永遠(yuǎn)遠(yuǎn)護(hù)著你。宴綏心想,上輩子不行,就這輩子來,這輩子不行,就下輩子…… “但是你呢?”嘉回的聲音復(fù)又響起,“你大好的仕途,你相依為命的族人,都全然不顧了嗎?” “她們會理解我的,就像圣上亦會理解殿下一樣?!彼p扯下嘴角,忽又帶起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打趣道:“哪怕最后告示張榜,我被押送回了長安,下到大理寺獄,但我仍可以和獄友吹噓,這輩子曾帶過公主殿下浪跡天涯,也是不枉此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