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那張充血紅腫的臉，沉默著，繼續(xù)機(jī)械地往袋子里撿蜂窩煤。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必須報警！”手臂被抓住，戚野沒有立刻反應(yīng)過來。過了好一會兒，遲鈍抬頭，看見她滿是淚水的臉，聽到從來沒有過的強(qiáng)硬語氣，“又是你爸爸對不對！他不能這樣！這樣是犯罪！你和我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警察！”

    許愿發(fā)起狠來力氣挺大，一時間竟然和石小果不相上下。

    戚野手里拖著編織袋，被拽著走出好幾步，才終于找到機(jī)會，試圖甩開她的手：“不去?！?/br>
    臉還腫著，他說話張不開嘴，聲音非常含糊。

    “不行！”物理課上怯生生和他道歉的小姑娘一口拒絕，“必須去！必須報警！”

    說著，她另一只手也伸過來，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把他往小區(qū)門口的方向拽。

    戚野被迫跟著走了一段，在即將繞過拐角的時候，把手撐在墻面上，停下腳步。

    “許愿?！?/br>
    聲音啞著，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說了，我不去。”

    “為什么呀！”

    許愿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哭，可她一抬頭，看見他高高腫起的臉頰、一片血紅的眼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警察叔叔都很好！他們不會不管你，他們會幫你的！”

    女孩眼睛睜得很大，天氣嚴(yán)酷，淚水沿著臉頰流下來，沒一會兒便結(jié)成了兩行薄薄的冰。

    戚野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許愿。

    他保持著這種無聲的安靜，直到她又哭著說了一長串話，喘不過氣伸手抹眼淚的時候，才開口：“然后呢？”

    許愿不明白他在說什么：“然后他們就會管你爸爸，不讓他再打你！他敢打你就把他抓起來，讓他去坐牢！讓他——”

    話還沒有說完，戚野打斷了她。

    “然后呢？”

    寒風(fēng)里，他平靜地再次問道：“之后怎么辦？”

    許愿還是不明白：“之后……”

    之后那個醉鬼就不會再打人，不會再傷害他了啊。

    小姑娘年紀(jì)小，不經(jīng)事兒，生活經(jīng)歷簡單得和白紙沒什么區(qū)別，有什么想法都直白寫在臉上。

    戚野一看便懂了。

    有那么一秒鐘的時間，他有點兒想笑。然而嘴角牽動，整張臉都一抽一抽地疼，不得不放棄。

    “不可能?！庇谑撬荒苁掌鹉屈c難得的笑意，淡淡道，“那是你的妄想?！?/br>
    戚野不是沒有報過警。

    實際上，小的時候，他報警的次數(shù)還不少。當(dāng)初接警的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也非常負(fù)責(zé)任，嚴(yán)厲批評教育戚從峰，告誡他不允許再對他動手。

    戚從峰答應(yīng)得很好，等警察離開，轉(zhuǎn)頭就是狠狠一巴掌：“你敢告老子！你以為你是誰養(yǎng)的！我叫你告！我叫你再告！”

    拳腳雨點般落下來，比報警前打得還要重。

    一開始，戚野還會選擇再次報警，等到挨上第三回 打，也就明白了。

    對于戚從峰這種人，批評教育完全沒有用。

    而他挨過的打，離把戚從峰送進(jìn)監(jiān)獄，還差很大的一截距離。②

    此外，戚從峰也確實說了句大實話——不管戚野愿不愿意，戚從峰都是他唯一的法定監(jiān)護(hù)人。

    他住在他名下的房子里，偶爾從他手中拿少到可憐的生活費，必須經(jīng)過他的同意和簽名，才能辦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繼續(xù)有學(xué)上。

    雖然戚從峰的確是不折不扣的畜生，但很遺憾的是，如果沒有這個畜生，戚野甚至活不過這個冬天。

    光是露宿街頭這一條，就夠他死上好幾個來回。

    事實就是這樣。

    只有十三歲，光靠在街上賣烤紅薯，在飯店打零工，他根本養(yǎng)不活自己。

    不管戚野有多痛恨戚從峰，眼下，他根本沒有逃離他的能力。

    況且……

    想到這里，戚野垂下眼，并不打算和許愿解釋太多：“天要黑了，你走吧。”她一個小姑娘，這么晚待在外面不安全。

    許愿哪里會聽：“我不——”

    再一次，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出聲打斷了她。

    兩個人在樓下僵持的功夫，天色漸漸變暗。小區(qū)里的路燈亮起來，因為年久失修，有一下沒一下地閃著。

    忽明忽暗的光線落在男孩眼眸里，瞬間隱沒在一片漆黑中。

    黑沉沉的，掀不起一點兒波瀾。

    “許愿?！彼诙谓辛怂拿?，語氣鄭重其事，“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br>
    戚野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許愿一向又不會拒絕人，幾乎瞬間答應(yīng)：“你說！”

    小姑娘應(yīng)得毫不猶豫，戚野反而有些發(fā)怔，遲疑幾秒，最后還是開口：“我想……”

    許愿以為戚野會讓她幫忙瞞著何老師，或者問她借錢去醫(yī)院治傷。

    已經(jīng)做好了拒絕前一條、如果他說出后一條，就帶他去包扎的準(zhǔn)備。

    她緊張看向他。

    “我想說。”

    然而男孩一雙眼睛盯著她，最終說出來的卻是：“如果可以的話，你以后能不能別多管閑事了？”

    第16章 她壓根不和他說話?！?/br>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算克制, 禮貌的，帶著一貫的冷淡和疏離。

    所以即使許愿聽得十分清楚，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你說什么？”

    小姑娘顯然極其吃驚, 一時間都忘了繼續(xù)掉眼淚。黑白分明的眼瞪得溜圓,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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