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光后，尤峰把自己文件夾里的資料翻了翻，然后拿出幾張遞給姜遙淺，開口道：“這是世南城活動的資料，昨天要給你，不過你沒來拿?！?/br>
    這話姜遙淺聽得有一點奇怪，不過也沒想太多，接過資料，翻了一下便說道：“嗯，謝謝老大?！比缓蟮皖^拿著資料就準備走。

    尤峰突然又叫住她：“淺淺，昨天來接你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嗎？”

    姜遙淺抬眼，表情有些驚訝，似乎是驚訝尤峰會問她這個問題。

    她準備開口解釋，卻又停住。

    尤峰不是那種會去八卦別人的性格，現(xiàn)在這么特意來問她，某些意思便有些過于明顯。

    姜遙淺不是天真小姑娘，更不傻，這樣在他面前去否決另一個男人的身份，無異于就是在間接地給他某一個訊息。

    尤峰看姜遙淺沉默不語的樣子，似乎懂了什么，心里有些失望地嘆息一聲，對著姜遙淺笑了一下：“算了，沒事了，去吧，好好工作?！?/br>
    姜遙淺點頭說“好”，便面色平常地出去了。

    尤峰這時候便知道了，姜遙淺比他所以為的更要敏感與干脆果決。

    *

    醫(yī)院里。

    陸林野去交了費回來，陸mama已經(jīng)連衣服都換了，正坐在床邊收拾東西。

    “媽?！标懥忠罢驹陂T口叫了一聲。

    陸mama轉(zhuǎn)頭，看到陸林野，立刻聲音軟軟噥噥地開口：“小野啊，去交錢了嗎？昨天是不是花了好多？”

    陸mama眉間露著愁：“你非讓住醫(yī)院，這里多貴哦?！?/br>
    陸林野走進來，按住陸mama的手：“媽，住院不花錢，有保險會報銷的。”

    保險的事陸林野哄她來醫(yī)院的時候就說過，陸mama卻還是有著懷疑：“是真的啊，不是騙人哦？”

    陸林野輕輕笑了下：“媽，不騙你，真不花錢?！?/br>
    陸mama信了一點，她是聽人說過這事的，要不然怎么都不會被哄過來，不過還是不想住這里。

    “小野，家里的雞要喂，地里也還有活，還有毛豆子還沒種呢。”

    說到毛豆子，她眼神溫柔地看著陸林野，聲音也更柔軟：“你不是最愛吃炒毛豆嘛，媽準備今年給你多種點，這幾天種了，再過兩月就能吃了呢，現(xiàn)在不種，媽怕就會來不及——”

    “媽！”

    陸林野突然出聲打斷了陸mama，下顎收緊，表情像是在忍耐克制著什么。

    陸mama被這聲一驚，一下子就停住。

    一會。

    陸林野恢復(fù)表情，垂著眼低聲耐心地說著：“媽，家里的事交給我，我們先看病，等病好了我就帶你回去?！?/br>
    陸mama嘴唇嚅動了兩下，卻沒說出什么。

    她看著低著頭、眉頭皺得緊緊也不說話的兒子，心里突然就有些難過。

    她家小野一個人，該怎么辦呢？

    “小野，淺淺最近是不是也忙的呢？”

    陸mama突然問道，目光有些期待地看著陸林野：“我......能跟她講講電話嗎？我有些想她了?！?/br>
    陸林野聽了，表情頓了一下，然后又點點頭：“嗯，我先問一下她忙不忙?！?/br>
    陸mama高興起來，手捋了捋花白的頭發(fā)，直點頭：“行的，行的。”

    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吶吶地對著陸林野道：“小野，能不能......不告訴淺淺我在醫(yī)院啊？”

    陸mama說這話時很不自然地抓了抓衣服。

    村里面哪家有病人的人家都不好娶媳婦，要是有姑娘嫁進來，那就是睜著眼進火坑。

    小野的爸爸就是躺在床上很多年，家里過的會是什么日子陸mama比誰都知道。

    她心里就怕起來了，怕兩個孩子會因為她出問題。

    她是真的很喜歡淺淺，心里也知道淺淺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不會嫌棄他們家家，但是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寶呢？

    就是她自己，也都覺得舍不得啊。

    陸林野聽陸mama這么說，低了低眼，不知在想著什么，而后開口：“嗯，不會告訴她的?！?/br>
    陸mama松了口氣，又有點為自己的自私而臉紅。

    她也不是想騙人，就是覺得先不說，她肯定會看著不讓小野花錢的，也就是再等一等......

    一個平凡又沒有一丁點文化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好像也只能努力想到這些了。

    陸林野出了病房，靠在墻上，呆呆地過了好久，才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

    【媽想你了，能跟她說幾句話嗎？隨便說點就好?！?/br>
    發(fā)信息的時候，陸林野其實就是在賭。

    賭姜遙淺能不能收到信息。

    賭她······會不會再次心軟。

    姜遙淺收到信息了，她盯著信息看了一會，放下，慢慢地抬頭，盯著一處虛空。

    靜靜的，什么表情都沒有。

    過了一會，姜遙淺終于站了起來。

    信息聲響起的時候，陸林野沒看，先摸著手機笑了，笑到眼睛都紅了起來。

    看，她就是這么好。

    他，就是這么卑鄙。

    陸林野進病房的時候，陸mama正好好地躺在床上，雙手握在一起，眼巴巴地盯著他手里的手機。

    陸林野笑了下，對著陸mama點了點頭，然后把號碼按好，遞給她。

    他側(cè)著身站在旁邊，眼睛看著地上，就盯著被燈光照得發(fā)白的那一塊。

    電話被按了擴音，“嘟嘟”聲響了兩下便被接了起來。

    “喂?！焙軠厝岬囊宦?。

    很清晰。

    眼睛一熱，陸林野突然就受不了，猛地快步走了出去，“咔”地一聲關(guān)上門。

    陸mama聽到聲音，抬頭看過去一眼，然后又趕緊雙手抱著手機，耳朵湊近了去聽：“喂，淺淺啊?！?/br>
    “嗯，阿姨，是我?！?/br>
    ······

    陸林野站在昏暗的樓梯間里，拿著打火機，按了幾次才打著火。

    外面有滴滴啦啦不停的雨聲。

    他捏著煙，狠狠吸了兩口再吸一口，然后才吐出nongnong的煙霧，瞬間糊了整張臉。

    這邊陸mama問了姜遙淺工作累不累，又問了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姜遙淺靜靜地聽著，又輕輕地應(yīng)著。

    都是些沒有什么意義的問話，姜遙淺卻沒露出一點不耐煩。

    姜遙淺一直沒說過，她其實非常喜歡陸mama的聲音。

    溫溫柔柔的，像是模糊不清的記憶里曾經(jīng)聽過的呢喃軟語，每次聽了都會讓人從心底里感到溫暖與柔軟。

    “淺淺啊，家里屋后的李子快熟了，那棵李子樹還是那年小野自己去買的苗種下的呢，他說淺淺喜歡吃這個，今年李子樹剛剛結(jié)果的時候，小野就說樹頂上那幾個最大的要給淺淺留著?！?/br>
    “淺淺，你再到阿姨家來啊，讓小野爬樹上給你摘，他小時爬樹可厲害著呢?！?/br>
    姜遙淺沒再應(yīng)。

    這一刻，她突然就想把堵在胸口的話全部都吐出來。

    阿姨，我已經(jīng)跟他分手了，他有別人了。

    阿姨，我也不喜歡吃李子，只是那年碰到的李子很便宜。

    ······

    姜遙淺說喜歡吃李子的時候還是大一。

    那時候她跟丁蕓的關(guān)系崩到極點，沒錢，最窮還偏偏是最有骨氣的時候。

    她本來是一直做著家教有收入的，結(jié)果后來碰到向一家要錢的時候，那個學(xué)生的男家長竟然扣著錢想對她動手動腳。

    這事讓陸林野知道了，差點就氣發(fā)狂了。

    他當天晚上就跑來y市，硬是抓到人往死里打了一頓，鬧出不小動靜，之后便讓姜遙淺好好讀書，絕不許她再去工作了。

    姜遙淺一開始還偷偷地做著，只是找工作的時候更謹慎了些，卻還是被陸林野發(fā)現(xiàn)了。

    那是陸林野第一次跟姜遙淺生氣。

    他直接黑著臉就去把工作給攪了，然后每天跟盯人似的，時不時地就打來一個電話，再發(fā)一個視頻確認，跑來跑去的也更勤了，還收攏她們宿舍的人替他看著她。

    甚至還想跑來y市工作。

    姜遙淺終于放棄了。

    y市的消費很高，房租也貴得嚇人，對于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來說真的太困難了。

    一個人的工資分兩個人用會有多難？

    可陸林野每次來看她，總是大包小包。

    兩人壓馬路的時候，看到超市就要進。

    那時候姜遙淺嫌超市里的東西太貴，陸林野又一買就給拎一堆，她正好看到路邊有人在賣李子，紙殼上寫著大大的“10塊3斤”，便趕緊拉住陸林野，跟他說她想吃李子，她從小最喜歡吃的就是李子了......

    一開始就是謊話。

    “淺淺？”

    姜遙淺一直不說話，陸mama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她輕聲地問道：“淺淺······你是不是跟小野吵架了啊？嗯······要是小野惹你生氣了，你就好好罵他?！?/br>
    “他哪里錯了你就跟他說，小野肯定會聽你話的，他肯定會聽的?！标憁ama的聲音一直都很輕緩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