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

    他盯著已經(jīng)華燈初上的城市，盯著前方一片接連一片的五光十色，像是在自言自語著：“我只是想知道站在這最高的地方看這個城市會是什么樣?！?/br>
    人站在最高處會是什么感覺。

    他突然間就有了很多很多的話想要都傾倒出來：“寶寶，你知道嗎？我爸當(dāng)年走的時候，我們都松了一口氣，我跟我媽......我們都松了一口氣?！?/br>
    陸林野紅著眼眶望著姜遙淺，問她：“你能想象嗎？”

    他們因為最親的人離開，卻都松了一口氣。

    “他沒去世的時候，我們每一天都抱著希望他有一天會好起來，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哪怕一絲可能都沒有，只要人還在，只要人還在......可一個頂梁柱倒下來，一個倒下來還砸塌了房子的頂梁柱，那種生活......別人是永遠(yuǎn)體會不了的。”

    不知道陸林野有多久沒有好好開口說話了，他的嗓音像是從磨砂石上緩慢滾過，特別的艱澀難聽。

    姜遙淺只能靜靜地聽著，連安慰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個字開始。

    “那時候我跟我媽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停去借錢、還一點，然后再借，一次次地跪著、求著......原來仰視的角度才能把別人的表情看得最真實。”

    “從那時起我就發(fā)誓，我將來一定要不停地往上爬，我要站得很高很高，我要掙很多很多錢，我永遠(yuǎn)——”

    永遠(yuǎn)不會像他的父親一樣，最后讓最愛的親人過上那樣的日子。

    “寶寶，我是男人?！?/br>
    陸林野看著姜遙淺，特別難過、特別悲哀的神情，還有那欲言不能言的眼神。

    “你不會懂的?！?/br>
    他是個男人。從他肩膀還未堅實起，他就已經(jīng)開始頂起頭上的天。

    他過于早熟，過早地就品嘗到了生活的種種殘酷。

    時間是不會等著人成長的，現(xiàn)實往往殘酷又殘酷還可以更殘酷。

    窮人，是沒有尊嚴(yán)的。

    姜遙淺一直都沒有開口，她也沒再看陸林野，只是側(cè)頭看著遠(yuǎn)處，目光空空地感受著一陣又一陣呼嘯而過的疾風(fēng)，穿過她的心口又返回。

    來來回回。

    然后便是眼淚一滴滴無聲地落下來，那具薄弱的身體在狂烈的風(fēng)中像是隨時要跟著她的目光飄離。

    陸林野的手突然緊緊地抓著姜遙淺，很緊地抓著，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他說：“寶寶，我現(xiàn)在只有你了。”

    他現(xiàn)在只剩她了，他只剩半條命了。

    陸林野慌張無助地抓著姜遙淺，說完便低下頭，死死地低著，直到這一刻，壓抑很久的眼淚才終于隨著情緒猛地爆發(fā)出來，哽咽到身體不停顫抖。

    從小到大都那么堅強(qiáng)的男人，此刻該有多難過。

    姜遙淺的眼淚緩緩流著，像是靜靜地陪著他，她依舊看著遠(yuǎn)處，看著天邊一片昏暗、夜景卻更繁華的這個世界，在最后風(fēng)吹干淚水時才慢慢開口：“陸林野?！?/br>
    “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能......像你對我那樣。”對別人。

    陸林野驀然抬頭看向姜遙淺，神情愴然，心臟仿佛瞬間就被碾碎成了渣。

    殺人誅心。

    不過如此。

    ......

    從樓頂下來，陸林野終于松開了姜遙淺的手，很留戀地一點點地松開。

    他看著姜遙淺，平靜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開口：“我不后悔?！?/br>
    “寶寶，哪怕你永遠(yuǎn)都不能原諒我，我……也不后悔?！?/br>
    姜遙淺朝他看過來，那個眼神啊。

    陸林野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知道這話該有多么殘忍傷人。

    他是不在乎姜遙淺嗎？

    不是，他是根本不在乎自己。

    人生沒有捷徑，可他走上了，也就不會去后悔。

    姜遙淺或許會明白，或許永遠(yuǎn)也不能明白。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不要明白。

    他陸林野可以對別人低三下四，他可以卑微可憐毫無尊嚴(yán)，都可以，因為他生來就是這樣，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忍受，但是她不行，他是他恨不得捧到心尖上的寶貝，就應(yīng)該一直高高在上、閃閃發(fā)光，他如果捧不起，他就沒有資格去碰。

    陸林野在姜遙淺挺直著脊背轉(zhuǎn)身往前走時突然又開口：“我能等你嗎？多久都行?！?/br>
    姜遙淺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她只是一直往前走，干干脆脆，穿過夜風(fēng)，走進(jìn)人流，腳步快得不再有一絲留戀。

    可眼淚卻無法忍住地一串接一串。

    啪嗒嗒。

    是震耳欲聾，嗡嗡作響。

    是一片荒蕪的心頭，空空蕩蕩。

    人為什么要有情感呢？讓她再怎么強(qiáng)裝冷漠堅強(qiáng)也逃避不了這深入骨髓的痛。

    曾經(jīng)很愛、很愛。

    她曾說過，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呢？

    多么真心的。

    她曾經(jīng)期望等待，一畢業(yè)就嫁給他。

    是從未猶疑的。

    后悔嗎？不，或許只是心有不甘。

    曾經(jīng)多想與他共白頭。

    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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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淺妞算是真正放下了，你們討厭的女配也正式下場了，開不開心？撒花花~

    下面就是淺妞跟遇哥兩人甜甜的——額，不，刺激的修羅場了。

    下章預(yù)警。

    第54章 晉江文學(xué)城獨家發(fā)表41

    姜遙淺回到了桑春苑老小區(qū)。

    這片老小區(qū)臨近拆遷反倒是熱鬧了起來, 家家戶戶的窗口亮著燈，隱隱約約的談笑聲從里面?zhèn)鞒鰜?，以往只有一些孤寡老人的房? 一下子多了許多兒女的歡聲笑語。

    略帶諷刺感的溫馨與齊家歡樂。

    姜遙淺抬頭看著三樓。

    有些微的光從陽臺透出來, 帶著與別家不同的安靜。

    應(yīng)該只有丁蕓一個人在家，姜博這些年好像還是更多地?fù)湓谏馍喜辉趺椿貋怼?/br>
    回來也是繼續(xù)沒完沒了的爭吵。

    原來，這個家沒有她之后依舊不能變得和諧起來嗎？

    怨嗎？

    怨的。

    很小的時候只是不太懂，為什么自己的mama好像對別的學(xué)生比對自己要好？她的時間、她的精力永遠(yuǎn)只付出在她的學(xué)生身上, 哪一個學(xué)生生病了、哪一個學(xué)生成績下降了, 又哪一個學(xué)生怎么怎么的了。

    很多時候她都沖動地想把埋藏在心里的那句話問出來。

    “mama，你是更愛你的學(xué)生還是更愛我？”

    她長高了, 發(fā)育了，有秘密了，這些她都知道嗎？

    爸爸姜博或許是喜歡她的, 卻仍然會在每一次爭吵到無力的時候擋出一句“我也不要她”, 然后摔門逃離開。

    一開始，只要丁蕓與姜博一爭吵她就開始慌張恐懼，因為似乎每一次的爭吵都會離不開她, 即使她完全不懂為什么不論以什么事為開頭的爭吵，最后的最后都會牽扯到她的身上。

    她就像是綁在他們之間的一根線，聯(lián)系著他們，死死拽住他們, 然后不停地左右拉扯, 卻就是不會斷開。

    后來慢慢長大，慢慢習(xí)慣, 她的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漠然冷清，旁人只覺得她文靜乖巧, 乖巧到了有些太過內(nèi)向，連朋友都沒多交一個，也只有從小一起長大的羅茜茜不會嫌她太過孤僻，經(jīng)常在她耳邊嘰嘰喳喳。

    大概誰都猜不到就是這樣的一個好好學(xué)生竟然也會早戀吧？

    可姜遙淺在這段沒人當(dāng)真看好的感情上卻異常的堅定而無畏，哪怕是在全校面前做檢討也是大大方方、沉穩(wěn)淡定。

    最難聽從教誨的不是一向不聽話的差生，而是從來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學(xué)生，他們仿佛理智而清醒、油鹽不進(jìn)。

    那時候丁蕓跟姜遙淺母女倆之間早已有了一層說不清、理不透的隔閡，然后在這件事之后終于爆發(fā)了出來。

    那一天，辦公室里的丁蕓拍著桌子嚴(yán)厲又激動：“我為什么不能管你？我是你媽，你是我養(yǎng)大的！”

    “你是不是真覺得自己現(xiàn)在翅膀硬了？你試試不靠我養(yǎng)，不靠你爸養(yǎng)，再去看看你還能不能這么硬氣！”

    姜遙淺卻從頭到尾都很冷靜：“好，那以后我就不用你們養(yǎng)了?！?/br>
    丁蕓聽了這話終于沒忍住，“啪”地朝姜遙淺甩過去一巴掌。

    那是姜遙淺長這么大，丁蕓第一次打她，哪怕到最后根本沒用多少力氣。

    丁蕓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她伸著手指著姜遙淺，表情失望透頂?shù)匾痪渚鋯柕溃骸澳悴挥梦覀凁B(yǎng)？不用我們養(yǎng)難道是要去當(dāng)乞丐？還是你要讓那個跟你早戀的男孩去養(yǎng)？”

    姜遙淺偏著臉，眉眼間全是倔強(qiáng)，她慢慢轉(zhuǎn)過臉，雙眼烏黑清冷，繃緊著背一字一頓地對丁蕓說著：“那就去當(dāng)乞丐，欠你的生養(yǎng)之恩以后我都會還給你?！?/br>
    那時的她多么的敏感而尖銳，簡直就是丁蕓性格上的一面鏡子。

    可她們當(dāng)時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