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智哥哥......”小孩苦巴著臉站在陸子平身后。

    “回來了，”陸子平轉(zhuǎn)過身去，“她有沒有把姜湯——”

    “把姜湯喝完是嗎？”裴念念的裙角被風(fēng)揚起，身旁是深深垂下頭的小孩。

    “我喝完了?！彼捻薨挡幻鳎霸瓉砘壑谴髱熯€會熬糖塊兒，我以為出家人不用吃糖的?！?/br>
    慧智停下手中的活計，定定瞧了她一會兒，最后垂下了手，“姜湯味苦，怕你喝不慣?！?/br>
    糖液在鍋中飛濺。

    “陸子平，你這是什么意思啊？”裴念念將紙包攤開，“打一巴掌再給個棗兒是嗎？”

    裴念念走近他，白皙的手指戳上陸子平的胸口，“慧智大師，我裴念念是龍，位列神族，是南海之主，并不是什么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丫頭。”

    陸子平這一回沒有后退，直直對上她的眼，女孩冷冷看著他，拳頭捏得緊緊。

    他長長的睫毛傾覆下來，眼底淡淡的烏青被陰影覆蓋，如今橫眉冷對的女孩，昨夜細(xì)細(xì)的手指被他握在手心，他聽見她在睡夢中傷心欲絕地哭喊，有爺爺，還有......她。

    她溫?zé)岬臏I滴在他的手背，每一滴都像guntang的糖液，生生的疼，又有難以抵抗的隱隱甜蜜。

    被壓抑在心底的種子還是破了土，在寂靜的夜里，在女孩一聲又一聲的“子平”里，理性被徹底打敗，情愫在瞬間爆發(fā)，生長，沖破土壤變成參天大樹。

    “對不起?！彼偷偷卣f。

    裴念念退后一步，平靜道，“除了對不起，你還有別的要同我說嗎？”

    陸子平搖頭，“沒有。”

    裴念念噗嗤一聲笑了，“好，好！”

    她邁出門檻的腳又縮了回來，快步走到陸子平身前，手指在他的腿邊輕輕一點，原本裂開的腿骨瞬間愈合。

    “一條腿，還你一顆糖。我們兩清了?！?/br>
    裴念念直起身子，直視陸子平的眼，“等風(fēng)波平息，我便會離開柳城?！彼湫σ宦?，“陸子平，我愿你早日成佛，生生不滅，世世長存?！?/br>
    陸子平垂在袖中的手攥得緊緊，眉目越發(fā)平和，沉靜道，“好?！?/br>
    ***

    小孩站在一旁，低聲道：“念念jiejie今日去了后山，給爺爺立了一個衣冠冢。她就在那坐了一下午，一直在發(fā)呆，什么也沒有說?！?/br>
    陸子平微微抬了眼，“我知曉了，你提醒她出門時多加衣物。”

    第二日。

    “念念jiejie今日還在后山，她給爺爺燒了許多紙錢，被涂方丈兇了?！?/br>
    陸子平從厚厚的史籍中抬頭，瘦削的下巴側(cè)出鋒利的線條，“她如何？”

    小孩搖頭，“未如何，jiejie沒有理方丈，燒完紙錢就走了?！?/br>
    陸子平輕笑，“倒是她的性子?！?/br>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第八天裴念念坐在秋千上，蕩的高高的，讓她想起來在龍宮時，爺爺就是這樣陪她蕩起來，巡視海面的。

    而現(xiàn)在她孤身一人坐在這兒，看見了遠(yuǎn)處的天，看見了飛翔的鳥兒，還看見了覆滿白雪的山腳。

    山腳圍堵的人每日都在減少，她知曉這是陸子平每日下山賑災(zāi)教誨的功勞。

    不在山腳的日子，他會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中，一本又一本的書被翻過，對抗的旱災(zāi)的方法在腦中慢慢成形。

    院口出現(xiàn)了小孩的衣角，陸子平不會照顧小孩子，給他穿了件土黃色僧袍改成的厚厚夾襖，尺寸量得有些大，小孩跑得快，像只灰頭土臉的小蝴蝶。

    裴念念接住飛奔而來的小孩，他跑得急，額前的碎發(fā)被吹起，像炸毛的小貓。

    “你今日怎么來得晚了？”裴念念坐回秋千上，一晃一晃地蕩著腳。

    小孩黑漆漆的眼里有一層水霧，“jiejie，哥哥暈倒了?！?/br>
    裴念念跳下秋千，又退了回去，“怎么會暈倒？”

    “哥哥每日都在看書，總忘記吃飯睡覺，我勸了好幾次都不聽，今早我去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暈在了書房?！?/br>
    裴念念盯著腳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話，“那便讓他吃飯睡覺，自然就醒了，你與我說什么？”

    “jiejie，”小孩扯住她的衣角，“你去看看哥哥罷，求求你?！?/br>
    少年身形長得很快，像只單薄的紙片躺在那兒。

    陸子平睡覺很老實，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兩側(cè)，嘴唇干得有些裂開，眼窩微微凹陷。不過幾天不見，人瘦了整整一圈。

    裴念念的手搭上他的脈搏，微微皺起了眉。

    “他這樣持續(xù)了多久？”

    “從主持圓寂到如今，約莫有一個月了?！?/br>
    裴念念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

    她的指尖出現(xiàn)一道金黃的光亮，漸漸融進陸子平的眉心，他的臉色瞬間恢復(fù)血色，嘴唇干涸的印記消失。

    裴念念猛地捂住胸口，壓住心頭刀割一樣的疼。

    “jiejie！”小孩撲上來，擔(dān)憂地瞧著她。

    “別碰我?！迸崮钅罘鏖_他的手，卻掀起了陸子平的袖子。

    一道猙獰的刀疤橫再他勁瘦的小臂上，血淋淋的，還沒有愈合。

    裴念念把他的衣袖捋上去。

    那條胳膊上滿是傷痕，裂開的血口子遍布每一處，沒有一塊好皮。

    小孩難過地瞧著昏迷的陸子平，“哥哥勸退了許多圍堵的人，有幾個總賴著不走，拿鋤頭、鐮刀砍傷了哥哥，第一回 的骨折，就是有個壞叔叔拿鋤頭生生劈下去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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