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貓以后,我成了時間管理大師、我決定自己成為大佬、假千金是頂級豪門、我和前世互換靈魂、鄉(xiāng)下花嬌灌日常、嬌柔清倌竟是海王、在大佬掌心放肆撒野、團寵粉紅小惡龍、和頂流隱婚之后、小筍精能有什么壞心眼
我說,結(jié)婚要買房,省城房子買不起。 她說,哪里的道理要女的買房? 我說,別人要是條件一般,得雙方湊首付吧。 她說,那你不會找條件好的?王曉麗中專出來,在省城找了個有房的,你好歹讀了大專,還沒她有用? 我說,你再不走,遲到了要扣工錢。 她往外走,說,實在不行,在本地找一個,好生過日子。不要眼高手低,女人過幾年老了,就掉價了,到時候后悔來不及。你現(xiàn)在以為自己不得了,以后怕連你媽都不如。 我沖了包黑芝麻糊當早餐。 窗外青空白日,采沙場早已不在,挖掘機在我的孩提時代挖了十多年,如今只剩下光禿禿的石坑,坑大而深,坑底生了雜草和灌木。黃色的花兒爬了藤,從坑底冒出來。 窗口不再有發(fā)糕香、麥芽糖香味,現(xiàn)在的孩子不吃這些東西了。拾荒的老人、修自行車的老人接連在多年前過世。 我把房間整理一遭,舊書舊衣物清理了扔掉,意外從衣柜里翻出一條白裙子,真維斯的,讀高中時穿過幾次。換季時仔細洗了,小心收在柜子深處,后來竟轉(zhuǎn)頭忘了。 當年洗得多干凈吶,可折痕處還是黃了,展開一看,不規(guī)則的黃痕,是被歲月來回砍了幾刀。 …… 五月一號,突然升溫。我們幾個第四次約會,在廢棄的煉鋼廠。 夏青說她沒有特別想做的事,但從小就想進煉鋼廠,看看里邊什么狀況。我借口中午在學校復習,沒回家。 我換上白裙子,找不到鏡子看自己模樣,很不自在,走在街上覺得全世界都在看我。 我余光瞥見白色的影子從路邊商店的玻璃門上飄過,白裙飄飄,我突然間很開心,我也有美好的時候。 快到煉鋼廠了,秦之揚喊我,吳潤其。 他從馬路對面跑過來,笑了一下,說,你今天蠻好看。 我不好意思,臉很熱,說,你吃中飯沒有? 他說,在食堂吃了碗面,你呢? 我撒謊說,吃了面包。 他不信,從書包里掏出袋檸檬味夾心餅干給我,說,吃這個吧。 煉鋼廠的紅磚圍墻年久失修,墻頭長滿青草。李橋和夏青在前面等我們,鋼廠大鐵門銹跡斑斑,掛著堆滿鐵銹的粗鏈子。 大門上面開了扇小門,晃蕩著敞開了,一眼望到頭,盡是荒蕪。 秦之揚說,廠子拆掉了? 李橋說,好多年了。經(jīng)濟效益不好,還污染環(huán)境。 我說,我小時候還看到過煙囪冒煙,吐白氣呢。 夏青張開嘴巴,哈了一下。 我笑起來。 她說,我想爬到煙囪頂上。 夏青率先進入廠區(qū)。一條水泥大道,成排楊柳,葉片沾灰,精神不振。 一邊一個紅磚砌成的大廠房,墻上幾扇高高的玻璃窗,間隔刷上白底紅字,紅字掉了漆,一邊是「精工冶煉,鋼鐵先鋒」,另一邊是「千秋偉業(yè),志在必得」。 我們像掉進了文物坑,這地方剛出土,覆了幾個世紀的灰塵,走在地上跟踩地毯似的。 進了廠房,空蕩蕩。機器、生產(chǎn)線搬空了,只剩一道道陽光從高窗里斜下來,微塵飛舞。 夏青嗚叫一聲,有回聲。 李橋說,喝!又是回聲。 我和秦之揚笑起來,廠房跟著笑,笑聲像圓皮球滿地滾。突然,大家安靜下來,四周也悄悄了。我感覺到陰涼,空氣里有腐舊的生鐵的味道。 我們站在巨大的廠房里,像足球場上的四顆皮球。 夏青搖了一下頭,說,假話。 李橋說,什么假話? 夏青往墻上指,你看,千秋偉業(yè),志在必得。哪里有千秋偉業(yè)?十幾年就倒了。哼…… 秦之揚說,世上沒有永恒的東西。一切都只是不斷變化的事件。 我說,小時候聽我mama講,煉鋼廠最風光,工人不愁找老婆,是鐵飯碗。 李橋說,鋼鐵廠都能拆了,鐵飯碗算個球。 秦之揚說,我mama老是跟我說,好好讀書,考好大學就好了。 哪有那么簡單。人生太復雜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說,連你都這么說,我更沒救了。 夏青仰起頭,眼睛閉上,過了會兒,嘴巴抿了一下,像在笑,但更像是抽搐嘴角,她說,我看到了。 她睜開眼,黑眼珠閃閃發(fā)亮,往我身邊一指,說,十年前,吳潤其站的位置,很多原材料,堆起像小山,有鐵,有碳,還有氧氣瓶,這么高! 傳送帶把原料運過來,混合,到秦之揚那里,冶煉,精煉。 她仰起腦袋,往上空指,紅色的鐵水倒進熔爐,加氧氣,燒啊燒,爐子傾倒,嘩,出鋼水,一個個模具排隊,像放學回家的小學生,移過來,接住鋼水,冷卻成型,唰唰,移走。 我跟著她的手指,看見了熱火朝天的煉鋼廠房,工人忙碌來回,鐵水鋼水緩緩流動。 我說,跟女媧捏人差不多。人也是生產(chǎn)線上蹦出來的。 夏青說,鋼可以廢物回收利用,人不行。 我們都笑起來。 秦之揚說,現(xiàn)在學校里罵人,流行說回爐重造。 我說,人的命運是不是天生定好的,跟生產(chǎn)鋼鐵一樣,出廠的時候,質(zhì)量、規(guī)格、用途,已經(jīng)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