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凝眉想著，說道：“是啊，我也想到，鵬展哥哥十有八九是要回家的，可是這樣的結(jié)果，實在是想不到?！饼嬈G秋正是事業(yè)日上之時，肯放棄這樣的事業(yè)隨鵬展出走，又怎么能這樣輕易就背叛了呢？曼云去過孫家?guī)状?，只見過孫老爺子一次，只覺得這是個嚴厲而權威的一家之長。若這個結(jié)果真的出自這位老爺子之手，他實在是夠狠，又能忍耐的。曼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我突然覺得，我們都是沒有用的人?！冰i清說道。

    曼云一怔，問道：“這是什么話？”

    鵬清說道：“你想想，我沒有一技之長，放到社會上，連基本的生存能力都不具備。像咱們這樣的家庭，有地有產(chǎn)業(yè)，天天領著官中的錢花，一個個成了奢侈的寄生蟲。真正到了關鍵時刻，愛情，自尊，什么都捍衛(wèi)不了?！?/br>
    這時兩個人的咖啡端了上來，曼云盯著咖啡上奶白色的浮沫，心情也沉了下去。她何嘗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不，其實她想得比鵬清要遠很多，她知道自己只能靠嫁人光明正大地離開她的家庭，她要嫁的人必然也是這個階級的人，那么她嫁了人還是要面對那樣的世界，虛偽矯情，奢侈丑惡。她要時時謹慎小心，不能被汪太太抓了小辮子，不能搶了曼珺世番的光輝，還要引起伯蓀的注意好爭取他的器重。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她要離開這個交際圈，只和自己喜歡的人來往，關起門來過她喜歡的生活。她有康先生給自己的分紅，北京有外祖父的房子，在老家還有祖宅，找?guī)讉€得力的下人，就算不嫁人，自己離開汪府，她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曼云，過幾天是不是你生日？”鵬清問道。

    曼云點點頭：“按公歷算，今年是下禮拜五，禮拜四太太要給我做生日，正在做請柬，最晚明天下午也要送到府上了。不過，你若是沒有心情，就不要來了。”

    鵬清搖搖頭，說道：“要去的，我哥哥也有請柬么？讓他也來吧，我想著他散散心也好?！?/br>
    曼云點點頭。

    鵬清又問道：“這幾年也沒聽說要開舞會辦生日的，怎么今年想起這個了？你們太太轉(zhuǎn)性了不成？”

    曼云笑道：“家里也該熱鬧一下了，唯有我生日，能找個借口了?！闭f著，曼云心里閃過汪太太的臉，她曉得閆氏正為曼珺的終身發(fā)愁，即便是為自己生日辦的舞會，主角也不該是自己。

    可是，曼云也不稀罕。

    無力

    下午，曼云回了汪府，才進門，就聽見汪太太說：“云兒來得正好，羅管家已經(jīng)寫好了請柬，你看看還差了誰?！?/br>
    曼云笑著說道：“太太做主就好了，想來是沒有錯的?！?/br>
    汪太太笑道：“我哪里知道你最近有沒有交什么新朋友，更看重誰？還是你自己瞧瞧吧！”說著，羅發(fā)就把名單遞了過來，曼云只好接下來，掃視了一眼名單，無非是學校里家世顯赫的同學，社交圈里的青年男女。曼云看見中間還有汪家兩位小姐和舜卿的名字，不由說道：“這個……”

    汪太太問道：“什么？”

    曼云原本想說自己跟這個何四爺并不熟，不必請他過來，后來一想，汪太太衡量的標準也不是誰與自己要好，便轉(zhuǎn)了話題說道：“這個已經(jīng)很好了，并沒有落下什么人。”

    汪太太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再添減了，羅發(fā)，你找?guī)讉€可靠的人，先送了這幾家。”

    羅發(fā)哈著腰出去，汪太太瞧了瞧曼云，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淡了，說道：“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曼云也不在意，答應著便回了自己院子。剛進門，就聽見劉媽的聲音：“下做的東西，什么癩蛤蟆，也敢動這個心思！”

    曼云一驚：從來不見劉媽發(fā)火的，如今竟然破口大罵，她實在是意外，便停了腳步，聽里面的聲音。

    “你也不要不說話，咱們找姑娘去，你跟了姑娘這些年，她肯定是要給你做主的！”

    “劉嬸子快別，三小姐再能干，也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怎么好管我這個事情。我雖然心里不甘，也沒有別的辦法，怕只是這個命了?！?/br>
    “呸！你是什么人物？他羅發(fā)又是什么東西？你怎么就是跟他的命了？”

    小璃那邊沉默了一陣，說道：“我六歲就賣到這里做丫頭，又沒有爹娘給我做主，平時除了伺候三小姐，連個出門的機會也沒有，這輩子見過的男人不過老爺府里的聽差，將來也不過是找個下人嫁了，哪里由得了我做主?！?/br>
    曼云心里一陣陣難受：這個羅發(fā)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曼云倒不是嫌他年紀太大，只是這個人只知道在老爺太太面前賣好，沒什么骨氣，曼云很不喜歡他。小璃跟了她這些年，識文斷字，人又溫順機靈，實在是強過羅發(fā)萬倍?？墒?，羅發(fā)什么時候開始打小璃的主意，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曼云只覺得愧對忠心耿耿的小璃，一時竟不知進去怎么面對。

    “你做不了主，難道姑娘還做不了主嗎？她這兩年在太太那里也沒吃過什么虧，已經(jīng)歷練出來了。羅發(fā)就是找太太要人，姑娘不答應，她能怎么樣？”

    “太太屋里的綠竹，當年寵得都成了嬌小姐了，去年還不是就配個小廝罷了？都說戀愛婚姻自由，那是上等人的說法，我們這樣的人，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哪有什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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