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說道：“小璃，你在這里小心著些，要是那個羅發(fā)敢有什么不規(guī)矩，盡管來找我。這兩天我就辦好北京女中的入學手續(xù)，你還是住校的好?！?/br>
    小璃連連搖頭，說道：“小姐為了我已經(jīng)夠費心費錢了，我實在過意不去，再說我念過一年書了，字也認得差不多了，何必再讀呢?！?/br>
    曼云笑道：“不讀書，怎么開眼界？難道你一輩子做一個使女？我是舍不得的?！?/br>
    說著，曼云脫了斗篷，坐下來。

    小璃見她又是這個態(tài)度，也不好再說什么，劉媽勸解道：“姑娘也是為著你好，你就受了吧。”

    小璃點點頭，說道：“小姐渴不渴？我去拿水去?！闭f著就往外走，去廚房要熱水。

    當晚，曼云收拾停當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聽說舜卿要過來。

    本來，怕人誤會，舜卿不敢送曼云回來，如今算著曼云也收拾的差不多，便趕著過來接曼云去譚柘寺看玉蘭。

    譚柘寺的玉蘭正是開得最盛的時候，庭院里白光片片，明亮耀眼，又有陣陣清香。曼云病中休養(yǎng)了一年多，何曾見過這樣壯觀的花海，頓時神清氣爽。

    曼云說道：“玉蘭是不是也叫木蘭？花木蘭的那個木蘭？”

    舜卿笑道：“中國說的玉蘭，其實不準確，玉蘭是木蘭科的植物，應(yīng)該叫木蘭的?！?/br>
    曼云忍不住笑道：“你果然是通曉這些東西的，但是你不覺得玉蘭更好聽嗎？色白微碧，說的是玉，香味似蘭，說的是蘭?！?/br>
    舜卿說道：“來賞花就要提詩了，《紅樓夢》里看見一株白海棠還要結(jié)社作詩，中國的文學真是了不得?！?/br>
    曼云說道：“中國文人，講究借景抒情，見到一草一木，有了感慨，也要抒發(fā)出來的。對了，有一首詠玉蘭的詩，最是有趣?！?/br>
    舜卿想了想，苦笑道：“我國文不好，一首也想不起來。”

    曼云說道：“可是你的外國文學卻是很精通的。這首詩是這么寫的：紫粉筆尖含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芳情相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說完，曼云且自顧自地笑了。

    舜卿一聽，也覺得好笑，兩個人相對，只是微笑著。旁人路過，見這雪白的玉蘭花深處，一對年輕男女，都以為是感情深厚的愛侶，一個個投以微笑。

    欠債

    舜卿和曼云再不忌諱，已經(jīng)是社交場上眾所周知的未婚情侶了。眾人談起這門婚事，男的羨慕舜卿，女的羨慕曼云，更有那些家有小姐的闊太太，因為失了舜卿這樣好的一個選擇而唏噓不已。

    鵬清一看見曼云，便打趣道：“喲，未來的何家少奶奶，也有功夫來看我，可見你是極看重我的，我臉上也有光彩呢！”

    曼云笑道：“你最是不喜歡這種稱呼的，如今也滿嘴的少奶奶了！”

    鵬清一聽，嘆氣起來：“唉，我本以為自己是新式的女子了，其實并不是這樣。我本就生活在半中半西的家庭，如今頭上又有一個最嚴苛不過的公公，好好兒的，從洋學堂的學生，變成了大家庭的少奶奶，真是諷刺?！?/br>
    曼云見她一臉愁苦，說道：“這門親原是早就定下來的，你也知道他們家的形勢，早就該做好準備?！?/br>
    鵬清說道：“我哪里是沒有做好準備呢？我原想著，若是繼宗肯向著我，我就算有些習慣和他們不同，他們也不好多說我什么。誰想到家里的上人最是強勢不過，少不得一一的改回來?！?/br>
    曼云看著鵬清，穿著一身玫瑰紫的旗袍，罩著白色針織開衫，頭發(fā)盤了起來，劉海確實燙過的，儼然一副時髦少婦的樣子，便說道：“我看你打扮倒還是很時髦的?！?/br>
    鵬清笑道：“難道我穿什么，還要我公公婆婆過問嗎？我又沒有坦胸露乳，上人還要過問，那就太沒有人權(quán)了?！?/br>
    曼云笑了笑，說道：“既然嫁了過來，少不得顧忌些老人的想法，其實到哪里，都沒有絕對的自由的。”

    鵬清搖搖頭，說道：“要是孟家是新式家庭，我哪里來這么些苦惱呢？你看看你，嫁到何家去，你丈夫自己就能賺錢做主，只怕是不受束縛的，不是就很自由嗎？”

    曼云聽她這樣說，笑道：“這么說，你是很向往何家的了？”

    鵬清聽出她話里有話，便搶先說道：“你可別打趣我，我已經(jīng)嫁了人，你可別說些不該說的玩笑話。”

    曼云說道：“既然說是玩笑話，又怎么不能說呢？你也忒敏感了。”

    鵬清說道：“我以前開了你太多玩笑，怕你說回來，總要提防著些。”

    鵬清住的是一個套間，她們在外間的客廳說話，就聽見外面亂哄哄似乎有吵架的聲音。鵬清一皺眉，高聲叫道：“韓媽，韓媽在外面嗎？”

    說了兩句，還是不見有人過來，鵬清當著曼云的面，總覺得尷尬，便起身往外走。卻看見孟繼祖和他的夫人正拉拉扯扯著從他們的房間出來。他的夫人吳秀娟說道：“怎么，你有本事犯這個重婚罪，卻沒有本事跟我去見上人嗎？我倒真是高看了你的膽量了！”

    孟繼祖聽她這樣說，很不耐煩道：“什么重婚罪？你口里不干不凈地說些什么呢！”

    秀娟說道：“我說什么？我說什么你最明白，不要裝糊涂。你在外面養(yǎng)了外室，打量我不知道嗎？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很認那個新奶奶的面子，倒把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大奶奶當擺設(shè)了，你說，這不是縱妾滅妻嗎？你這樣做，我的性命臉面要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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