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卿點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先等等，一會兒引我們過去。”

    等了一會兒，舜卿和曼云起身往北樓走，一進客廳，就看見篆欽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的報紙與曼云剛剛看過的一樣。舜卿忍不住笑了一聲，曼云連忙拉一拉他的衣襟，舜卿便忍住了后面的笑聲。篆欽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見自己的兒子和新兒媳。曼云此時穿了一件海棠紅色的貢緞旗袍，這旗袍的料子還是康夫人所贈，一直放在箱底等著結(jié)婚做新衣用。下面穿著絲襪，腳下的黑色海絨面的高跟鞋上還點著碎碎的水鉆，走路便一閃一閃。她停在篆欽跟前，鞠了一躬，問了聲父親好。

    篆欽點點頭，他雖然沒有門第之念，但是對家人吃飯穿衣的觀念還是很注重的，只怕家里有個不會穿衣應酬的暴發(fā)戶出來。今天看見曼云進退合矩，談吐文雅，就知道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他的幾個兒女，婚姻的對象都是體面文雅的人，這叫篆欽很是欣慰，想著想著，便微笑道：“你們的母親正發(fā)愁呢，快去看看她吧?！?/br>
    曼云舜卿雖然不能明白這意思，也只好點了頭來到何太太的套房里。曼云一進去，便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何太太見他們過來，說道：“哎呀，你們來的早了一步。”

    曼云一怔，舜卿問道：“母親這樣說有些奇怪了，兒媳婦來問安，還有嫌早的嗎？”

    何太太正戴著眼鏡，說道：“我正想著選一件禮物給曼云呢，還沒選好，你們就來了，這不是早了么？”

    曼云一看，可不是，何太太眼前正擺著一個木盒子，里面放著幾件玉器。

    舜卿笑道：“您看看，也不是很多東西，何必還挑揀呢？干脆全送了好了?！?/br>
    何太太笑道：“娶了媳婦高興得你，越發(fā)說話沒遮攔，你替媳婦賺這些東西，難道還有抽成嗎？”何太太見曼云微微低頭，便說道：“算了，我們也不說笑了，我怕你媳婦面皮薄，不好意思呢，曼云，你過來?！?/br>
    曼云走過去，坐在何太太身邊。

    何太太說道：“我再懶得選了，你選一件吧?！?/br>
    曼云不好造次，退卻了一番，何太太執(zhí)意叫她選。曼云見慣了這些東西，也知道這幾件東西價值相仿，只是寓意不同。麒麟送子，她一個年輕新婦，總不好意思選這個，量何家現(xiàn)在以經(jīng)商為主，應該是喜歡招財進寶的寓意，便選了件玉龍龜，說道：“母親的東西，自然都是頂好的，我就隨便選一樣，料也不會吃虧?！?/br>
    何太太笑著摘下眼鏡，說道：“你瞧瞧，我這個兒媳婦，倒很會做生意呢！”

    舜卿只偷眼看著曼云，滿臉的笑意，何太太見狀，笑道：“你們還沒吃飯吧？就在這里用了，這兩天你們怕只得這片刻的清閑了?！?/br>
    曼云說道：“即是母親說了，我們就沾這個光，和上人一處用飯了?！?/br>
    何太太見她說話處處客氣，行事也十分的小心，就覺得一家人大可不必如此。然而一個新婦，自然處事小心些，也不好點破，便笑了笑，叫周媽端些早餐過來。何家的早餐比較西化，桌上擺了幾杯牛乳，咖啡，還有牛乳蛋糕，餅干，另有幾盤煎蛋和火腿片。曼云雖從不吃這樣的早餐，但也見識過，因此應對自如。

    吃罷了早飯，別了何太太，兩人離了北樓，曼云說道：“要我說，我們?nèi)胰俗≡谝淮睒抢?，可能稍嫌擁擠了些，但也是住得下的；可是這樣分散著住，倒覺得有些冷清了。”

    舜卿笑道：“我也這么想的，早年的時候，父親是希望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將來還有孫輩，一幢樓怕是不夠，現(xiàn)在他老人家觀念變了，還覺得這房子太大了些，很愿意我們各自住去?！?/br>
    曼云說道：“西洋的小家庭，講究自立，我覺得是很鍛煉人的。可是國人覺得親人之間算計的那么清楚，有點缺乏人情味了?！?/br>
    舜卿笑道：“可見東西方差異真是不小，我是生活在夾縫中的人呢！”

    說著，兩人到了東樓，曼云說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二哥二嫂，三姐和五妹呢？”

    舜卿看看太陽，說道：“這個時候他們雖是都起來了，可是一會兒就要開午飯，豈不成了我們蹭飯嗎？吃過了午飯再過去吧?！?/br>
    曼云點點頭，進了東樓，吃罷了午飯，又去西樓拜訪了極卿夫婦，夢卿佩卿姐妹。下午的時候又有一些朋友來祝賀，舜卿便在東樓招呼。真是何太太所說非虛，一連三天，也只有那一刻的清閑了。

    到了三朝回門的日子，曼云是不大情愿。進了門，伯蓀看見舜卿，自是覺得順眼之極，拉著便是一番高談闊論。世番對于舜卿很有一番意見，奈何對誰也不好說，本想個借口早早開溜，卻得不到伯蓀的同意，只得留下來忍著。

    舜卿也不覺得異常，還是一樣的和世番打招呼，世番礙著伯蓀的面子，勉強應了，到底這態(tài)度引起了舜卿的疑惑。想起自己當年利用他接近曼云，到底沒有認真跟人家學習國文，終究過意不去，便笑道：“大公子學問很好，可惜我忙于俗事，沒能討教，心里很過意不去。”

    世番連連搖頭，說道：“那倒不必，我怕是教不了你什么的。”

    舜卿聽出這話里的語氣不善，只覺得并不是教授學問這么簡單的緣故，可是此時并不好深究，便笑一笑作罷。

    天下間女兒回門，最是被家人眾星捧月地問東問西的，偏偏曼云坐在一邊沒人理會，她也覺得無趣。對著汪太太，更是什么也不想說。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兩人辭別了家人便往何公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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