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慎言閉著眼睛坐在床邊，等到天快亮?xí)r，才將木雕和玉鐲一起放入懷中。

    這兩個物事一直陪伴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很快到了三月，天子親自主持殿試。席況胸有丘壑，儀表堂堂，深得圣上賞識，被欽點(diǎn)為頭名狀元，應(yīng)了李家二奶奶的話，連中三元。席況披紅掛綠，打馬游街，一時之間風(fēng)光無限。

    三日后，皇上設(shè)瓊林宴，請百官并前三甲。

    十一不大放心，捏個訣一直尾隨著席況。勝敗全在此一舉，實(shí)在不行的話，她不介意附身席況，替他作答。

    席況腳上現(xiàn)在是有兩條紅線，必須把公主那一根給拆了。

    酒過三巡，席況已有些醺醺然。宴上有美人起舞，舞姿翩翩。席況和身邊的探花郎低語，那探花郎精神倒好，正說到自己被榜下捉婿，好生意氣風(fēng)發(fā)。

    上座天子卻問到：“不知道狀元郎家里都有何人？”

    席況心里咯噔一聲，酒意全無。他突然想起他最近做的一個夢來。這幾天來，他總是做兩個夢，夢境交纏，似真似幻。其中有個夢里場景跟現(xiàn)在一模一樣。他是怎么回答來著？

    哦，是了。夢里，他起身回道：“回稟陛下，臣家中除了父母再無他人?！?/br>
    夢里陛下?lián)嵴拼笮Γ箤⒒屎笏龅臅x陽公主賜婚于他！皇帝金口玉言，席況拒絕不得，只得尚了公主，做了駙馬。他無法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fù)，只能做一詞臣。公主貌美卻驕傲，兩人相敬如賓，貌合神離。公主無子，他既不能休妻，也不能納妾，他席家這一脈，竟是從他這里絕了……

    席況冷汗涔涔，如果那真的是個夢，那這夢也太真實(shí)了些。

    皇帝又重復(fù)了一遍：“席愛卿？”

    席況咬了咬牙，離席而跪，恭敬地道：“臣家中有父母高堂。”

    天子的旒冕遮住了皇帝的表情。在場諸人只聽到皇帝從鼻孔里“嗯？”了一聲。

    十一在旁邊著急，忍不住施了法術(shù)。雖然是小時空，但皇宮龍氣甚重，她在這里施法，風(fēng)險頗大。但為了能夠成功，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時光在一瞬間靜止不動，席況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許多畫面。是了，那是他最近反復(fù)出現(xiàn)的另一個夢。夢里他跟琳娘私定終身，子孫滿堂幸福美滿。他以普通臣子的身份，一步一步，逐級上升，封妻蔭子，光耀門楣。

    在那個夢里，也有這樣的場景?；实蹎柤凹抑泻稳藭r，他懵懵懂懂向皇帝請求賜婚?；实垡娝拱卓蓯?，不但不加責(zé)怪，反而遂了他的心愿。

    席況心中有了決斷。

    時光無聲無息地流過，席況大大方方地道：“回稟皇上，雖然現(xiàn)在只有父母和臣三人，不過，在臣心里，臣心中還有另外一個家人?！?/br>
    “哦？”皇帝來了興趣，身子微微前傾。

    席況道：“臣心中有一名女子，想懇求皇上賜婚?！毕瘺r說的輕松，可是手心已隱隱有了汗意。

    皇后喚了一聲：“陛下……”

    皇帝擺了擺手，笑問席況：“哦？是哪家千金？莫非席愛卿也是被榜下捉婿給捉走了？”

    有輕微的笑聲。

    席況臉上帶了點(diǎn)笑意：“回皇上，是李家表妹。臣幼年時，隨祖母到李家做客，當(dāng)時少不更事，曾戲言長大后要求娶李家表妹為妻。后來丁祖母憂，臣隨父親回了青州老家。十多年不曾相見，今歲進(jìn)京，借住李家時，恰逢園中牡丹花開，臣對表妹……”

    他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羞窘：“也不知何故，風(fēng)吹落了表妹的蒙衣，不偏不倚吹在了臣手中。臣想，或許這便是天意吧。”他目光逐漸堅(jiān)定：“所以，臣懇求皇上賜婚，臣在此發(fā)誓，定然一生一世敬重她，呵護(hù)她，不讓她受半點(diǎn)委屈?！?/br>
    李尚書的臉色非常難看，從皇上開口問出第一句，他便知道皇帝約莫是要指婚。這席家小子，也忒沒眼色了，而且還把琳娘給牽扯了進(jìn)來。他倒不知道，這小子竟對琳娘動了心思。

    皇帝神色莫名：“你是說，你們私定了終身？”

    李尚書的臉色更難看了，當(dāng)今圣上最重規(guī)矩。這下，恐怕李家也逃脫不了干系。這個治家不嚴(yán)的罪，他是擺脫不了了。

    席況卻似乎毫無所覺，他臉上帶著憧憬之色，小聲道：“那倒沒有，臣自幼讀圣賢書，這些事情還是明白的。其實(shí)，用不著私定終身的。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沒有我，我們心里都知道的?！?/br>
    十一在暗地里瞠目結(jié)舌，怪不得這席況能位極人臣，演戲的功底不是一般的深厚啊。她暗暗觀察了他近兩個月，都沒看出他的真面目。

    皇后忽然開口道：“罷了罷了，倒是怪可憐見的?！?/br>
    探花郎年僅十六歲，是三甲中年紀(jì)最小的，也是皇帝恩師的小孫子，頗得圣寵。他此刻酒意上頭，也大著膽子離席朝皇帝敬拜，口中說道：“皇上，臣也想請皇上賜婚。”

    皇帝嘴角抽搐：“你來瞎湊什么熱鬧？韓太傅不是把他們家玲瓏許配給你了嗎？你要悔婚不成？”

    探花郎道：“那倒不是，臣主要是想沾皇上的光。陛下欽賜的婚事，多榮耀啊?！?/br>
    皇帝哈哈大笑：“臭小子，就不怕朕不許？”

    探花郎道：“怎么會呢？皇上最是仁慈不過了，成人之美的事怎么會拒絕呢？”

    皇上的笑聲愈發(fā)舒朗，席況捏在手心里的汗?jié)u漸消去，對探花郎深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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