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說，云平病了，高燒不退。梁頌找了最好的大夫給她看病。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卻能隱隱猜出她為何而生病。

    宮人說，江上逃了出去。梁頌擺擺手，逃就逃吧。只要云平在，江上就還會再回來的。

    太后和鄭貴妃都不知道梁頌究竟是怎么了，她們都覺得他最近不大對勁兒。太后上了年紀(jì)，容易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鄭貴妃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從那些術(shù)士口中，聽說了梁頌和云平的糾葛。她倒不在乎陛下和別的女的怎樣怎樣。她驚訝的是陛下的話，什么叫兄妹，一直是兄妹。什么夢境，什么沉淵……鄭貴妃不寒而栗。

    她猜測，陛下是被惡鬼上身了。鄭貴妃是個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她猶豫再三，還是含蓄地跟太后提了。

    兩個女人想到一塊兒去了。

    太后仔細(xì)琢磨，兒子的變化似乎是從云平公主進(jìn)宮開始的，那不是個好女人。太后想起云平將自己化成丑八怪的樣子，就覺得心冷。這個女人是有多討厭下梁，多討厭下梁的皇帝，才會故意丑化自己呢？

    會不會是上云國的巫術(shù)，使得皇帝喜怒無常？太后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越想越覺得云平不除不行。

    ——太后是上了年紀(jì)，心智不如以前了。她竟然忘了，如果皇帝真被云平所惑，下梁的大軍就不會直逼上云國邊境了；云平公主也不會凄凄慘慘病歪歪的了。

    可是，太后心急則亂，又兼之多年不曾有過宮廷斗爭，智力明顯下降。她暗地里請了不少高人，想幫兒子從巫術(shù)的控制中解救出來。

    太后的招賢令一出，應(yīng)征者眾。

    這都是瞞著梁頌實行的，梁頌自然不知曉。聽太醫(yī)說，云平的病是因為郁結(jié)于心憂慮過多。梁頌看著云平一日不如一日的精神狀態(tài)，只道她離心死也不遠(yuǎn)了。他雖然心疼梁逍，卻也在為梁逍很快可以醒來而開心。

    他想，等到梁逍醒過來了，他要打要罵，就任她打罵。至于周念策，或是阿紹，或是江上，那也就是梁逍的一個夢。等梁逍醒過來了，就會忘了他了。

    梁逍還會像以前一樣，美麗大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云平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對著梁頌說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成這樣。”

    她記得那天夕陽西下他們并肩坐在清華宮的臺階上，甚至戲言要義結(jié)金蘭。她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梁頌說上云國滅，她并不相信?？墒牵f江上不在了，她卻是相信的。他們剛被分別關(guān)在不同的地方時，他們還曾經(jīng)互通消息。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下梁皇帝默許的。她想，下梁皇帝也許并不算惡人?？墒?，這一切都只是她想象中的。

    她收到江上的最后一條消息，是他說他要帶她離開這里。她相信他有這個本事，可是，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任何消息。

    云平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江上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那些術(shù)士天天跟她說奇怪的話，對她念念有詞。她的夢里總出現(xiàn)一些奇怪的場景。

    她會看到她穿著一身喜服，被江上拉著奔跑；她會看到她女扮男裝，和江上在書院里玩鬧嬉戲……那些像是前世的記憶，模模糊糊，卻又在她腦海里隱隱顯現(xiàn)。

    梁頌握著她的手：“如果你希望這是夢，那么這一切都不會存在。所以，你把這一切當(dāng)做夢好不好？你努力醒來好不好？”

    云平艱難地?fù)u頭：“可惜，你我都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的?！?/br>
    “梁逍！”

    云平努力綻放出笑容：“在我的夢里，其實是有你的。我夢到我死在你懷里，其實，你是個壞人對不對？你在我的茶里下了毒……”

    梁頌的手一頓，他在茶水里下了毒？她夢到的是什么情況？夢里夢，又到底是什么？他猛然記起蘇笑的突然亡故！在成為下梁的皇帝以后，他思考過蘇笑的死，她死的突然，不像是急病，應(yīng)該是有人下了毒。

    蘇笑在書院里并沒有得罪什么人，更何況，那杯溫水本來應(yīng)該是梁頌喝的。梁頌最先懷疑的人是阿紹，阿紹恨他，他很清楚。

    梁頌有時甚至?xí)?，若是阿紹最終知道是他自己害死了蘇笑，他會怎么樣？

    云平又道：“我那次是叫你哥的，可你還是不肯放過我?！?/br>
    梁頌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盡量平靜地問：“你記起了蘇笑？”

    云平搖頭：“影影綽綽的，一點幻影罷了。你好像曾經(jīng)對我很好，卻最后又殺死了我……”

    梁頌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況且，蘇笑的死雖說是阿紹所為，卻跟他有脫不了的干系。

    云平將頭轉(zhuǎn)向床里，不愿意再搭理他。

    梁頌說道：“不錯，你說的很對。我的確殺了你，你瞧，連你哥哥都能下狠心殺你。我實話告訴你，江上沒有死，他自己逃走了。他不管你了。還有你的父母，你的國家，他們都不要你的，都不要你……”

    “你的國家也作戰(zhàn)都不肯，直接就遞了降書，將你作為禮物送來和親。你的青梅竹馬知心愛人，自己逃走了，將你留在這深宮當(dāng)中。哦，對了，或許你不知道，當(dāng)你還是蘇笑的時候，他叫阿紹，毒死你的那杯水的確是我遞給你的，但那毒卻是他下的……”

    云平一聲不吭，靜靜的，仿佛睡著了。

    梁頌又道：“這個世界哪里值得你留戀呢？這里骯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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