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頌神情大變，他勉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那，你是怎么聽到的？可不可以告訴哥哥？”

    小姑娘笑著點頭：“嗯嗯。”她伸手拉著梁頌的衣袖，教他將耳朵貼到黃銅鏡面上，她噓了一聲，小聲問道：“你聽到?jīng)]有？”

    梁頌耳朵貼著冰冷的鏡面，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哪里還有外人說話？他老老實實地?fù)u了搖頭：“沒有聲音?！?/br>
    小姑娘一臉失望之色：“你也聽不到啊，阿爹聽不到，只有我聽得到。鏡子說會來一個哥哥，誰知道哥哥來了，也聽不到……”她說著竟是要哭出聲來。

    梁頌多年不與小女孩兒打交道，一時慌了手腳，連忙說道：“你別難過，我再聽聽就是了?！?/br>
    小姑娘這才喜笑顏開，她臉上猶掛著淚珠，卻已然露出了笑容。到底是年紀(jì)小，天真爛漫。

    梁頌再次試著去傾聽，他最終還是不忍騙她，老實告訴她：“我還是沒有聽到?！?/br>
    小姑娘眼看著又要哭了。

    梁頌忙道：“你別哭，我跟你學(xué)就是了。我現(xiàn)在不會，跟你說，總會學(xué)會的?！?/br>
    小姑娘這才稍微露出了點笑容：“那你跟我學(xué)啊，你一定要學(xué)會啊。我怎么教我阿爹，我阿爹都學(xué)不會的?！?/br>
    梁頌點點頭：“嗯，我一定努力學(xué)。”他這是在學(xué)習(xí)哄小孩兒嗎？聽到鏡子說話？怎么可能？

    小姑娘歪著腦袋說道：“我叫初九，你是叫哥哥對不對？”

    梁頌愣了愣：“你叫初九？”

    “是啊，我叫梁初九，你是叫梁哥哥對不對？”

    梁頌摸了摸她腦袋：“初九，我是叫梁頌，我是你哥哥?！?/br>
    初九搖搖頭，似乎并不在意他說的是什么，她牽起他的手：“我?guī)闳タ窗⒌??！?/br>
    大雪早就停了，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陽光映在雪地上，刺的人的眼睛微微有些發(fā)澀。

    小孩子眼睛嬌嫩，梁頌夢低聲對初九說道：“不要老盯著雪看，會眼睛疼的。”

    初九對他笑笑，指著院子里佝僂著的黑色的背影：“那是我阿爹?！?/br>
    梁頌連忙上前，對那人施了一禮：“多謝閣下救命之恩，梁頌不勝感激。”

    那個背影微微一頓，那人回過身來，漠然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梁頌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年約四十歲的男子。他左臉的一道長長的傷疤，從眼角直到下頜，讓人無法注意到他原本眉清目秀的面容。

    “梁頌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那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梁頌，淡淡地說道：“救你的是初九，不是我。既然是天意，你就留下吧。”

    梁頌如今的身形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孩兒那么大，被人俯視的感覺格外不爽。他的確是想留下，但是聽初九的父親這樣說，他心里怪怪的。

    初九的父親繼續(xù)說道：“你能出現(xiàn)在這里，看來是緣分。既然是緣分，那就要珍惜。她一個人也怪孤單的，你恰好又姓梁……”

    梁頌暗自琢磨著他的話，看來自己現(xiàn)在存在的意義只是初九的玩伴。無論他是否要勸回梁逍，他都是要留在她身邊的。這樣的機(jī)會，自然求之不得。他連忙應(yīng)下，鄭重地答應(yīng)初九的父親，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初九的父親卻道：“你不必跟我保證，你是她救的，這是她的命，好賴怨不著別人?！?/br>
    他這話，讓梁頌聽著，感覺非常不是滋味，似乎他并不信任梁頌。但很快，梁頌又苦笑了，他幾次傷害梁逍，他的確不可信啊。

    初九年紀(jì)還小，不大清楚他們說的具體是什么，但是她能確定的是這個哥哥是可以留下來陪她了。她拍著巴掌笑，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整個小院。

    父親看著她的身影，輕聲對梁頌說道：“看她多喜歡你，恐怕是平日里悶得很了?！?/br>
    梁頌正式留在了這里，他慢慢知道初九的父親叫梁四，是個磨鏡人。此時的人，多用銅鏡，甚至有些窮苦的人家，根本用不起鏡子。以磨鏡為職業(yè)，盡管他手藝精湛，卻收入甚微。

    梁家里最多的是鏡子，大大小小的銅鏡隨處可見。有時，梁頌清早起來，會看到床邊的鏡子而嚇一跳。

    梁四說，心中有鬼的人最怕鏡子。

    對此，梁頌不置可否。他雖然每天要跟著梁四學(xué)習(xí)磨鏡，但是和梁四的關(guān)系卻一直不咸不淡。反倒是和初九，他們的關(guān)系一日千里。

    梁頌看著初九，心里復(fù)雜萬千，這是梁逍啊?？赡苁怯捎谒昙o(jì)小，受環(huán)境的影響還不深，他越看越覺得她就是梁逍。不是初九，不是梁逍的某一世，就是梁逍。

    更何況，初九不同于常人，她不但能聽到鏡子里有人說話，還能聽懂小動物的話。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兒，她依然姓梁。

    梁頌很迷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閑來無事，他問過初九：“你最在乎什么，怎么樣才會感覺生不如死?！?/br>
    初九聽不明白，眨著眼睛。

    梁頌只得盡量用她能聽得懂的話，反反復(fù)復(fù)解釋了許久。

    初九想了想：“你是問我最喜歡什么嗎？”她很興奮：“我喜歡阿爹，喜歡哥哥，喜歡驚喜，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喜歡小貓小狗。我喜歡太陽照在我身上，我喜歡下雪的時候把雪放在手心里冰涼冰涼的……”

    梁頌看著她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的模樣，像極了梁逍小時候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跟常人不一樣時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