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緊張，甚至心慌到害怕，開始無比后悔派人出去探查梵漓族的事，最終得到這樣的真相。

    虞清梧望著他，目光落在他細長眼睫低垂輕顫，正午暖陽傾灑的金光在末梢浮躍閃爍。她問道：“如果你是彼時的先祖皇帝，你會怎么做？”

    聞澄楓緊抿薄唇，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虞清梧靜靜等他回答，可瞧見的卻是他幾度欲言又止，倏爾輕輕低笑一聲。

    “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她道，“你也會拋出和先祖皇帝同樣的條件，對嗎？”

    聞澄楓的眉頭在她話音落下那一瞬間狠狠皺了起來，痕跡猶如大腿部被他擰到一塌糊涂的皺巴衣料。這便是默認的意思了，可他不敢說，也不會對jiejie撒謊。

    虞清梧無聲默嘆，干脆握住了他不斷擰衣裳的手。

    她道：“我也是。”

    聞澄楓猝然抬頭看她，似聽懂了言下之意，卻又似不敢確認自己的猜測，眸底兜滿驚詫與疑惑。

    虞清梧笑著，一邊將他蜷縮成拳的十根手指頭放松掰開，一邊溫聲說道：“你不必擔(dān)心自己的真實想法會使我生氣，因為倘若我是先祖皇帝，我也會做出同樣的事?！?/br>
    “我是要同你聽政的人，有理智掂量清楚在每件事情中利益與私情的輕重。何況，歸根究底是先祖皇帝救了他們，哪有受恩者反過來埋怨施恩者的道理。反倒是樓蘭過分貪婪自私，與他們商路的讓利，該提一提了?！?/br>
    聞澄楓怔怔聽她說著話，仿佛胸腔下的心跳伴隨她的話音逐漸加快。

    他一直都知道，jiejie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自己先前幾年日子過得不怎么順?biāo)?，概是積攢所有運氣都用在了遇見她這一件事上。

    聞澄楓順著她握住自己的手，慢慢向上攀，見虞清梧沒有躲開，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將腦袋側(cè)枕過去蹭動：“jiejie不埋怨自是頂頂好的，但倘若萬一哪天你心里不舒坦了，千萬別憋著，就拿我出氣?！?/br>
    虞清梧被他蹭得手臂養(yǎng)，饒有興致地逗他：“如何拿你出氣？十天半個月不準(zhǔn)你上榻么？”

    聞澄楓動作霎時頓住，含笑面色也僵硬。

    他繃著兩撇眉毛艱難道：“這個不行?！?/br>
    “書上說會憋壞掉的，jiejie怎么忍心?！?/br>
    聞言，虞清梧嘴角不禁抽了一下：“你看的都是些什么書？”

    聞澄楓想了想，認真回答說：“醫(yī)書?！?/br>
    虞清梧：“……”難不成還是她多想了？

    聞澄楓又道：“jiejie快用膳吧，一會兒菜溫變涼就該不好吃了?！?/br>
    經(jīng)他提醒，虞清梧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已經(jīng)叫了好幾番空城計，當(dāng)即執(zhí)起桌上銀箸，用起午膳。

    可她才剛剛開吃沒多少，驀地，腦海中劃過些什么，當(dāng)即“啪——”一聲將食箸拍在桌面，騰地站了起來。

    她在聞澄楓滿是狐疑的眼神中解釋說：“我忽然有急事兒需要出宮一趟?！?/br>
    “我陪jiejie一塊兒去?！甭劤螚鞯?。

    “不必，我立馬就回來?！庇萸逦嗑芙^他。

    而后，愣是連宮裝華裳都沒換，就這般手提著衫裙，大步流星往外走。

    她適才倏爾想起來一件事，關(guān)于梵漓族的事。依照吳為的說法，那已是三百多年前的陳年往事了，甚至聞澄楓手底下的人翻遍歷來書籍都不見記載，他為何如此清楚。

    還有當(dāng)初他在越宮中說起先皇后所生乃雙生子，皇宮大內(nèi)的秘聞，在他口中像是親眼看見過一般。

    自不排斥他說書人嘴皮子格外厲害的可能性，但其實虞清梧還想到另外一種猜測。

    難不成，他和自己一樣，也是穿書的？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找人問個清楚。

    虞清梧算著時辰，這會兒吳為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離宮了，她腳下步子邁得極大。

    可實際上，她才走出瑤光殿沒一段路，就在宮廊拐角處遇到了立在樹蔭下的身影，恍似等人。

    見到她疾走后呼吸微喘，對方當(dāng)即揖身行禮，又道：“在下便猜到，長公主殿下必會來尋我?！?/br>
    虞清梧在與人三步的距離站定，她原本只是隱隱猜測，如今瞥了眼吳為的神色，反而不著急了。

    她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與珠釵，悠悠開口：“瞧先生這樣子，該是也有話要對我說吧？”

    “不錯。”吳為淡淡一笑，“長公主殿下聰慧過人，但有句話，您方才卻說錯了。”

    “先生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那梵漓族窺探將來的傳言，是真而非假吧？”虞清梧眉梢微揚反問。

    剛才在殿內(nèi)，吳為講述往事的時候，虞清梧中途總共說了三句話。其中有兩句當(dāng)即得到了吳為的回答，唯有最后那句嗤笑傳言不可信的話，沒獲得回應(yīng)。

    她不難猜到吳為口中認為她說錯的話是哪句。

    而果不其然，虞清梧這晌從他唇角淺淡一抹弧度中，讀出了肯定的意味。

    虞清梧道：“口說無憑，那么我又該如何斷定，先生您說的真，不是道聽途說呢？謠言止于智者，我與陛下都不做愚者，還望先生也切勿胡言亂語?！?/br>
    “殿下自然可以斷定?！眳菫橄屏搜燮?，“而且，也只有殿下您可以斷定?！?/br>
    “哦？”虞清梧好奇，“這話如何說起？”

    吳為稍逾越了禮法，直視進她的眼底：“長公主殿下捫心自問，您難道沒有窺見過身邊人亦或自己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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