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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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避開王府侍衛(wèi),偷偷帶李明淮出門,胡岳其實是存了些別的心思的。 他一直都知道,郡主并不是真心愿意同沉或結(jié)這門親事,只是現(xiàn)下局勢所迫,權(quán)宜之計罷了。 船艙內(nèi)狹小幽暗,男人躋身進去以后便更顯擁擠。 窗邊靠坐著的少女應(yīng)是還沉迷在精妙的舞龍表演中,未察覺到男人的到來。 胡岳隱在黑暗中,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才敢如此直白地盯著李明淮細看。 當真忍心,當真甘心看著她就此嫁做別家新婦,還是要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嗎?胡岳在心里一遍遍問自己。 不忍心,又怎會甘心。這答案顯而易見,卻不敢宣之于口。 男人將目光從少女臉上,移到她交迭搭在膝上的雙手。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如果……哪怕這種想法對她來說或許是一種褻瀆,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真的對定親那人厭惡避如蛇蝎,如果她真的不愿投身于這場玩笑般的婚姻,那他……是不是可以就此帶她離開? 他可以帶她去他的家鄉(xiāng),他本家雖不是什么宦官世家,但也是有些底蘊的富戶。哪怕離開了王府,也定不會叫她過清貧拮據(jù)的日子,不像那沉或,一無所有的前朝流孤,自身都難保,又怎么能保護她? “郡主,你……”胡岳嗓音有些微啞,是緊張亦或是激動。他想要告訴少女,如果不想成親,他可以帶她走,現(xiàn)在就可以。 這句話,在很早之前,他便想說給她聽了。 但顧及著從小所學禮法的約束,又擔心郡主知曉他愛慕心意后會驚慌、會拒絕,他一直壓抑著沒能說出口。 直到方才聽了老艄公一席話,他才猶如醍醐灌頂,猛然醒悟。 從始至終,他最期盼的,不過是郡主能平安順遂,萬事如意。禮法比之于少女歡顏又有何重?哪怕最終只得她一聲拒絕,但只要她順心順意,他的那些患得患失就都可以放下了。 “胡岳!清悅女聲突然打斷男人后續(xù)話語。 少女見他回來了,便立時湊到他近前,有些興奮地要和他共論剛剛夢中所見“我方才做了個夢……” 李明淮低著頭,一會兒絮絮訴說她夢中過往種種,一會兒又斂眉沉思回憶。 她說她和夢中人游山水論詩詞,竟是難得的恰合;又講兩人婚后遷居帝都,鶼鰈情深;還道自己未嫁之身,竟卻在夢里提前領(lǐng)會了子孫繞膝的天倫樂事…… 那頭,李明淮溺于美夢,滔滔不絕;這頭,胡岳喉頭卻像堵了塊大石,緊繃眉峰從未舒展。 他聽著少女對自己夢中人極力詳細的描述,不知怎的,竟然突然就想到了沉或。 一樣的溫和博識,一樣的仕途無量……無論怎么聽,郡主口中所述之人,都像極了沉或。 難道說……她并非如他所想般抵觸這門親事,甚至還對她自己的未婚夫婿生出了些美好期許? “唉!可惜了,只是個醒來即忘的夢……”講到最后時,李明淮語帶惆悵,倚窗長嘆,“若這便是我的一生,能有這般溫柔相合的夫婿陪伴,哪怕平淡枯燥的日子,想必也是幸福的吧……” 是了……胡岳喉中泛苦,想來應(yīng)該是他多慮,揣度錯郡主的心思,又菲薄了沉或。 男人沒有接她的話頭,小小的船艙里突然安靜下來。 李明淮久等不到他出聲,疑惑轉(zhuǎn)頭,卻看他目光游離似有心事,又想起他剛剛好像是有話要對她講的樣子,忙問“你方才,想說什么?” “沒……”男人閉了閉眼,逼迫自己壓下心中止不住翻涌的酸楚,那些未出口的話,也被他咽回肚中,永世封禁。 再睜眼,他又是原來那副繃著面皮的嚴肅侍衛(wèi)長模樣,他說“郡主一定能得償所愿的……屬下前段時日暗中跟隨沉公子的時候能看出,他……的確是個溫和的人,就像郡主夢中那般……” 李明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瞪圓雙眼,“我夢中之人像他?怎么會!我非心悅于他,甚至是厭惡他的,又怎會在夢中和他杜撰一生?” 話雖如此,可少女腦中那些虛幻動人的情節(jié)里,卻都生出了一張模糊的面孔。 玉輪圓月的光華鍍在微漾湖水的粼紋上,似雪若銀。萬人圍觀的舞龍表演,也早已圓滿落幕。 船艙內(nèi)二人沒了交談,艄公立在船尾,一悠一晃搖著漿向岸邊劃去。 而那船頭的最前處,不知何時竟坐了個男子,人身蛇尾,正幽幽擺尾擊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