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若楠決定把楊月娥家放在最后，先從最容易對付的那家開始，再一家接一家地調(diào)查下去。

    午飯后這段時間，村里人幾乎都在家歇晌，找人也就容易多了。

    不到一個小時，岑若楠就把那四家低保戶調(diào)查完了，情況與孫生財說的一致，家庭條件都不錯，根本就不符合吃低保。

    岑若楠向他們宣傳了番低保政策，指出他們已經(jīng)不符合吃低保，下個月就會取消。當中有人與她爭吵過，不過最后還是同意了。

    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家低保戶，只要拿下楊月娥，大功就告成了。

    岑若楠打著遮陽傘，走過條兩旁長滿灌木叢的小路，往右一拐，來到了一棟看上去還不算太破舊的房子前。

    她站在大門前，往廳堂瞟了眼，沒看見人，就大聲叫了起來。

    直到叫了三遍，一個女人才從廳堂背后的廚房里走了出來。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月娥，瞧見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愣了一愣才開口問她。

    岑若楠估摸楊月娥也就三十幾歲，叫聲大姐，徑直往廳堂內(nèi)走去。

    楊月娥猶豫了一下，才往前走了兩三步，站在廳堂中央。

    進了廳堂，岑若楠客氣地向面前的女人問了聲好，接著就有意打量了番，覺得里面的擺設(shè)挺不錯的。

    楊月娥回過禮，盯著陌生女孩問：“哎，你是誰呀？”

    岑若楠立住腳，瞅著陌生女人笑道：“你好，我是岑若楠。”

    楊月娥一邊打量著對方，一邊嗓音尖細地說：“呃，怎么從沒見過呢，該是從外地來的吧？”

    岑若楠含笑地點點頭，明知故問句：“你就是楊月娥大姐吧？”

    楊月娥習(xí)慣性地挑挑眉：“對，我就是。哎，你找我有啥事？”

    岑若楠輕松地答道：“沒啥事，就是來你家瞧瞧?！?/br>
    “瞧瞧，我家有啥好瞧的！”楊月娥警惕起來，“哎，你是干啥的，干嘛來我家呀，我又跟你不熟?！?/br>
    岑若楠笑而不語，往左一轉(zhuǎn)身，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楊月娥先是一怔，緊接著就沖著岑若楠的背影高聲叫了起來，一副不待見這位不速之客的模樣，同時邁開兩腳追上去。

    岑若楠裝著沒聽見徑直走進房間，抬頭四處張望。

    里面裝修得還不錯，雖算不上豪華，卻也不寒磣，席夢思床，沙發(fā)，液晶電視，電冰箱，應(yīng)有盡有，這在村里算得上好的了。

    怎么也沒法跟貧困戶聯(lián)系在一走，怎么也夠不上吃低保！

    面對眼前的一切，岑若楠不僅感到詫異，甚至有些憤怒。

    這時，楊月娥沖上前，瞪著岑若楠吼了起來：“喂，你干嘛不經(jīng)我允許就跑了上來，也太不像話了。你……你到底是干啥的？”

    岑若楠平靜地答道：“告訴你吧，我是新來的村官。”

    楊月娥吃了一驚，盯著面前的女孩子：“你就是新來的村官？”

    岑若楠點點頭。

    楊月娥由驚轉(zhuǎn)怒，指著女村官嚷了起來：“就算你是村官，也不能不經(jīng)我允許就跑進我家，這也太沒禮貌了，太不像話了，還虧你是大學(xué)生呢。像你這種人怎么配當村官，上邊人真是瞎了眼啦，哼！”

    岑若楠給楊月娥這么一頓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心里也來氣了，卻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擠出絲笑說：“不好意思，大姐，是我不對?！?/br>
    楊月娥得理不饒人，大聲吼道：“你這叫私闖民宅，我要告你。”

    連私闖民宅都懂，還要告狀，看來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

    岑若楠辯解道：“大姐，你在家，我進來不能叫私闖民宅，充其量只能算我禮貌不周。行，我為我的失禮向你道歉。對不起，大姐。”

    楊月娥見女村官親口向自己道歉，登時覺得臉上有光，心情大好，擺著寬宏大量的姿態(tài)，似笑非笑道：“行，大人不計小人過，大姐我就不跟你這個小妹計較啦?！?/br>
    岑若楠瞥眼洋洋自得的女人，有點不情愿地道了聲謝。

    楊月娥看著岑若楠問：“嗯，你來我家找我，是不是有啥事？”

    岑若楠答道：“是，我的確有事要找你談？”

    楊月娥臉上露出絲狐疑，問道：“啥事？”

    岑若楠直截了當?shù)卣f：“低保的事?！?/br>
    楊月娥吃了一驚：“低保？低保能有啥事？”

    岑若楠指了圈客廳，反問道：“就你家這條件，低保能沒事？”

    楊月娥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了，胸口撲通跳了一跳，卻風(fēng)輕云淡地說：“別光看房子，我家確實有困難，要不也不會吃低保?！?/br>
    岑若楠再環(huán)顧了圈客廳，把臉一肅，沉著聲說：“房子裝修得這么好，家具電器都齊了，而且還挺不錯的，這證明你家經(jīng)濟條件不錯。要真像你說的有困難，怎么能做到這一點呢？”

    “這，這……”楊月娥眼睛骨碌一轉(zhuǎn)，計上心頭，假裝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聲，“不瞞你說，是借錢裝修的，是借錢買這些東西?！?/br>
    “借錢？”岑若楠搖搖頭，“大姐，我是不相信你說的話?！?/br>
    楊月娥假裝無奈地笑了笑，輕快地說句：“信不信由你。”

    “不是由我，而是由大家。”岑若楠正色道，“不瞞你說，我已經(jīng)向鄉(xiāng)親們問過你家情況了，對你家相當了解，你就不要再遮掩了?！?/br>
    楊月娥心頭一凜，氣呼呼地說：“他們瞎說，亂編排我家。”

    岑若楠加重語氣說：“鄉(xiāng)親們說的都是實話，這客廳的裝修和擺設(shè)就是證據(jù)，你再怎么狡辯，再怎么否認，也沒有用?！?/br>
    楊月娥一時無以應(yīng)對，只好保持沉默，將眼光移向陽臺方向。

    岑若楠問：“你丈夫在外打工，是不是？”

    楊月娥答道：“是?！?/br>
    岑若楠問：“你丈夫是木匠，在外搞裝修，蠻掙錢的，對吧？”

    楊月娥脫口而出：“對，我老公有這門手藝。”

    岑若楠臉上掠過絲笑：“所以你家經(jīng)濟條件不錯嘛?！?/br>
    楊月娥先是懊悔自己說漏了嘴，接著就快速轉(zhuǎn)動腦筋想對策，默然好一會兒才說：“我身體不好，掙得錢都給醫(yī)院了。”

    岑若楠特意觀察了下楊月娥的臉色，疑惑地說：“面色紅潤，精神十足，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人嘛?！?/br>
    楊月娥掩飾地笑了笑，目光閃爍，低聲說：“我真的有病?！?/br>
    岑若楠盯著對方問：“那你得了什么病？”

    楊月娥故作羞澀地答道：“婦科方面的，我不好意思說出口?！?/br>
    岑若楠遲疑了下問：“那怎么沒人說你有病呢？”

    楊月娥假裝難為情：“這種病不好對人說，也就沒人曉得了?！?/br>
    岑若楠意識到楊月娥在撒謊，卻不想挑明了說，問道：“你去過大醫(yī)院看病，對吧？”

    楊月娥搖了下頭，又點著頭說：“對，我去過縣醫(yī)院看病。”

    岑若楠心頭猛地一喜，卻平靜地說：“那請你把病歷給我看看?！?/br>
    “這……”楊月娥故伎重演，“這怎么好意思呢？”

    岑若楠微微一笑：“沒什么不好意思，我也是女性。再說你要真得了這方面的病，我也不會告訴別人，這點你盡管放心好了?！?/br>
    楊月娥臉色刷地一沉：“你懷疑我裝病，是吧？”

    岑若楠淡定地說：“看你這樣子不像有病，你說你有病，那總得拿病歷給我看看，最好再加上醫(yī)療費用單，要不我怎么相信你?！?/br>
    楊月娥實在拿不出這些東西，只好蠻橫地嚷道：“我就不給怎樣！”

    岑若楠盯著楊月娥說：“你不給，是因為你根本就拿不出病歷和醫(yī)療費用單。你根本就沒有病，你在撒謊。”

    楊月娥似乎被岑若楠冷峻的目光嚇著了，眼里閃出慌亂的神色，一時間想不出對策來，只好繼續(xù)蠻橫地說：“你說我撒謊，拿證據(jù)來?！?/br>
    岑若楠冷笑一聲：“大姐，不是你向我要證據(jù)，是你要向我出示證據(jù)。如果你真有病，肯定會很痛快地把病歷給我看，只要保存了醫(yī)療費用單，你也會拿給我看，好向我證明你有病，你符合吃低保?！?/br>
    楊月娥裝著沒聽見，把臉撇向一邊，行使屬于自己的沉默權(quán)。

    岑若楠繼續(xù)說：“現(xiàn)在你不這么做，就說明你根本就沒有病，是你當我面撒謊，目的就是想保住你的低保。”

    楊月娥掉過頭，向岑若楠一挑眉，傲氣十足地說：“就算我沒病，你也取消不了我的低保?！?/br>
    岑若楠問道：“既然你這么厲害，那干嘛還要謊稱自己有病呢？”

    楊月娥像是被對方激怒了，大聲嚷道：“沒病，沒病，我好好的，哪來病呀。剛才我只是逗你玩，曉不曉得，哼！”

    岑若楠臉上掠過絲自得的笑：“好，你終于承認自己沒病?！?/br>
    楊月娥雙眉一挑，瞪著女村官：“就算是這樣，你還能把我怎樣？”

    岑若楠含蓄地說：“我明白你敢這么說的原因?！?/br>
    楊月娥脫口而出：“啥個原因，你倒是說呀?！?/br>
    岑若楠盯著楊月娥說：“你敢這樣囂張，是因為有鄭書記替你撐腰，你跟鄭書記的關(guān)系很好。”

    楊月娥一臉得瑟地說：“既然曉得，那還來找我麻煩干嘛?！?/br>
    岑若楠針鋒相對道：“就算是這樣，我也要秉公辦事?！?/br>
    楊月娥把臉一沉，沒好氣地問：“你要取消我的低保，是吧？”

    岑若楠答道：“對，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br>
    楊月娥氣呼呼地嚷道：“你……你憑啥取消我的低保？”

    岑若楠嚴肅地說：“你家不符合吃低保的條件，所以要取消?！?/br>
    楊月娥撒起潑來，指著岑若楠吼道：“你敢取消我的低保，我就跟你沒完?！闭f著兩腳直跳了起來。

    岑若楠斬釘截鐵地說：“你的低保一定要取消，至于你想干什么，只管沖我來好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主動放棄低保，不要無理取鬧。”

    楊月娥壓根不會聽岑若楠的勸，繼續(xù)大叫大嚷，最后竟破口大罵。

    岑若楠不與楊月娥一般見識，瞧見她在發(fā)瘋，也就不跟她多說了，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也是，情況已經(jīng)摸清楚了，沒必要再跟對方較量。

    楊月娥不依不饒，追上去，對著拾級而下的女村官罵罵咧咧。

    岑若楠不想跟楊月娥起沖突，裝著沒聽見，下了樓往門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