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不知誰說的才是真相的鬧劇中，第一個表明態(tài)度的不是素月心，而是一直站在賀玄靈身邊的容真。

    容真用盡全身法力才將帝吾這一擊攔下，她直接攔在了賀玄靈身前，她看著帝吾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堅定說道：“你破壞小魂陣，占據(jù)你徒弟的身軀，造成祝降鶴已經(jīng)死了的假象，又將罪過推到賀玄靈身上。”

    “帝吾大人，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的真面目，我從未想過你會如此丑惡可怖?！比菡嬉е溃瑢Φ畚嵴f道，“若你想對賀玄靈出手，我會站在他身邊。”

    “你？”帝吾笑道，他知道容真的這條命都是喬雪蹤替她從他這里撿回來的，她從何處來的勇氣敢說出這話，區(qū)區(qū)螻蟻，當(dāng)真可笑。

    但是，帝吾錯估了一件事，那就是容真的表態(tài)給了很多修士起了一個頭，有的時候，只需要有一人站出來當(dāng)?shù)谝粋€嘗試的人，再之后便會有人紛紛跟上。

    此事雙方都說的有道理，但帝吾所言也有漏洞，祝降鶴死了，總該有尸骨留下，賀玄靈難道真的連尸體多沒有給祝降鶴留下嗎？而且留影晶石里展現(xiàn)的畫面很清晰，祝降鶴那里的小魂陣確實先出現(xiàn)了問題，被惡鬼攻擊不可能會呈現(xiàn)那般劇烈的波動。

    見容真第一個挺身而出，素月心一笑，懸云卷上，她站到了容真身后，對帝吾冷聲說道：“帝吾大人，你知我與你素不相識，這月之域與帝玄殿的交流也大多是帝玄殿的長老與我交流，所以我還是更相信我所看到的真相?！?/br>
    帝吾也沒想過他能騙過素月心，他往后疾退而去，在他身后亦有許多修士跟上，大多是帝玄殿的長老，也有許多其他宗門的弟子，其中自然包括顧久煜。

    令人驚訝的是，海之域留下的那些修士還是沒有選擇跟著顧久煜，他們依舊留在了容真這邊。當(dāng)然，容真相熟的那些門派，丹霞門、霞灣宗、碧月宗還有簡思影的師門，以及砂之域的大多修士都加入了他們。

    其中，月之域的大部分修士——例如水月閣還是選擇追隨帝吾，而真正被容真幫助過的域外修士反而堅定不移地選擇與她站在同一陣線，兩相對比之下，似乎雙方的修士數(shù)量大抵相等。

    只是賀玄靈要做到這一步委實不容易，因為一開始他被所有人誤會以為他與惡鬼為伍。

    帝吾看著自動分為兩個陣營的修士們，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說道：“難道剛消滅完惡鬼，我們便要因為其他的事情再起爭端？”

    “帝吾，我們也不想?！彼卦滦目粗Ａ苏Ｑ?，“但你執(zhí)意要出手，而且還在對抗惡鬼時試圖從內(nèi)部破壞小魂陣?！?/br>
    “究竟是誰想要破壞小魂陣，大家自有判斷?！钡畚岬故瞧届o，“我出手，只是想為了我徒弟報仇。”

    “可笑。”素月心嘲道，她戰(zhàn)意正濃，正欲出手之時，卻見帝吾忽然臉色微變，他往后退了兩步，只一揮手命令大家撤退，便在其他修士的掩護(hù)下離開。

    由于帝吾實力強(qiáng)大，他們?nèi)羰窃俅蚱饋肀闶怯质翘旆馗玻瑒倓偛艔膼汗韨粗凶叱龅娜祟愋奘亢茈y再承受這樣的戰(zhàn)爭，于是素月心也沒有追上，只站定在原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用自己才聽到到的音量小聲對自己說：“也不知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br>
    與大部分修士一樣，她受某種力量蠱惑的程度也頗深，只是她較旁人更加理智些，她之所以堅定地選擇容真，永遠(yuǎn)都會站在容真的立場上，實際上是因為……容真是他的弟子。

    素月心見帝吾離開，也沒追上，只回首對自己這邊的修士輕聲道：“先回去吧?！?/br>
    人類修士剛剛結(jié)束與惡鬼的戰(zhàn)爭，便又陷入了一場新的對立之中，因為戰(zhàn)時究竟誰是叛徒這個問題，原本團(tuán)結(jié)一致的人類修士再次分開，或許再下一次相見，他們的對手便不是兇殘的惡鬼，而是他們曾經(jīng)的道友了。

    即便有所準(zhǔn)備，容真也沒想到最后的結(jié)果居然如此激烈，在三言兩語間，人類修士便分作兩個陣營，在戰(zhàn)中破壞小魂陣的是叛徒的行為，最終留下來的這些修士們……選擇相信賀玄靈。

    能夠爭取到這樣的結(jié)果殊為不易，但容真站定在原地，眼睫輕顫，還是有些無力。她該如何呢……在那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帝吾都可以顛倒黑白，祝降鶴的身軀被他占據(jù)，就連破壞魂陣的過錯他也要推到賀玄靈身上。

    他做了如此多的惡事，卻還是有修士愿意相信他，那些相信他的修士錯了嗎？并沒有，只是蒙著他們眼睛的紗布多了些，不論如何用力撕扯也扯不開。

    容真的眉頭緊鎖，賀玄靈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她身后，他低聲道：“好了?！?/br>
    “就是如此了？”容真問。

    “只能如此了，還有這么多人留下，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賀玄靈看向悠遠(yuǎn)的山巒線，語調(diào)平靜，“我以為不會有人留下。”

    容真閉上眼，攥緊了自己的手：“有什么能夠擊敗他的辦法嗎？”

    “就算我拿回封印在九淵獄深處的力量，他也同時收回封印的力量，我與他的實力也還是在仲伯之間?！辟R玄靈冷靜地對容真說，“這若是一盤棋，我們已經(jīng)從劣勢即將下到了扳平時候，只是……勝負(fù)難分。”

    “惡鬼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惡鬼產(chǎn)生的原因尚未解決?！辟R玄靈與容真落在隊伍的最后方，他看著前方擠擠挨挨的修士們，對容真道出目前的局勢，“人心生惡，在這般對立的條件下，或許還會有惡鬼誕生。”

    他們剩余的修士暫時回到了天嵐門一帶，待解決惡鬼之后，他們又迎來了新的敵人。容真與賀玄靈一道回了她自己的小院，剛進(jìn)門，容真便無法再保持冷靜。

    她反手將門關(guān)上，一低頭便撲進(jìn)了賀玄靈的懷里，她低聲說道：“你明明什么都沒做?！?/br>
    賀玄靈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有幫助阻止小魂陣崩潰?！?/br>
    ——正是因為要分心照顧小魂陣，他這才讓帝吾將混淆視線的法術(shù)放出。

    容真此時當(dāng)真有些絕望了，她知道這種長著嘴巴卻無法為自己辯解的感覺，因為有許多人根本不相信他。

    “我不明白，他們?yōu)楹稳绱恕绱擞廾?！”容真緊緊抱著賀玄靈，她知道賀玄靈并不在乎他人對他的看法，但是在不久之前看到他一人立于人群中央，卻無人站在他身側(cè)的時候，她卻沒由來地感覺心疼。

    為何會這樣呢，他什么都沒做，甚至還幫助人類鎮(zhèn)壓了惡鬼那么多年，卻還是有人將他視作惡人。有些人生著耳朵與眼睛，卻不愿去聽一聽、看一看真相。

    賀玄靈自己倒無所謂，他只半抱著容真道：“你曾對我說過，莫笑世人愚昧，若我有一天告訴你，你每日喝的水都是有毒的，你也不會相信。”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日他竟然會替人類說話——只是為了哄一哄容真。

    容真的理智尚存，只是她現(xiàn)在卻有些討厭起那些還不愿相信真相的人類來，與惡鬼的戰(zhàn)爭她尚且有幾分把握，但是與帝吾……她卻無可奈何。

    他太強(qiáng)了，強(qiáng)到?jīng)]有人可以殺死他。

    容真把額頭抵在賀玄靈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擊敗惡鬼的喜悅已經(jīng)蕩然無存，她的胸腔之中被另一種窒息般的絕望感填充。

    “我會想辦法解決他?！辟R玄靈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將容真半抱著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說道，“我們先想辦法給夠壓力，讓帝吾將封印我力量的封印撤回，待拿回我丟失的最后一點記憶之后，我們再討論辦法，如何？”

    “可是……可是除了你誰還能給他壓力？”容真問道。

    “讓那素掌門去。”賀玄靈早已有了謀劃，“要同時對付我和她，帝吾必須要拿回封印的力量不可?！?/br>
    “素掌門……她會愿意出手嗎？”容真輕聲說道，素月心大多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在處理事情，她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她選擇了真相”而不是“她相信賀玄靈”，而這樣的她當(dāng)真會幫助出手嗎？

    “不知。”賀玄靈搖頭道，他與素月心并不相識。

    “現(xiàn)在去問問她？”容真問，她低下頭，從賀玄靈的懷里退了出來。

    賀玄靈倒是不急：“這幾日先修整，真相未明，如霧里探花，行動之時都不會安心?！?/br>
    “我?guī)熋没貋砹?，我還沒來及與她敘敘舊。”容真一拍腦門，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她現(xiàn)在才有空閑下來想別的。

    “走吧，我陪你一道去。”賀玄靈對容真說道。

    此時他的身邊有黑色霧氣繚繞，轉(zhuǎn)瞬之間他已然變回一只小黑貓的模樣，跳上容真的肩膀。

    容真抬手去撫摸他的脊背，搓著他柔軟的皮毛，她這才安心了些。罷了，帝吾之事容后再議，現(xiàn)在正是他們師門團(tuán)聚的時候。

    她本想先去尋薛景嵐，與他一道去找喬雪蹤，但待她抵達(dá)薛景嵐住處的時候，喬雪蹤竟然已經(jīng)在他的院中了。

    此時的喬雪蹤似乎正將什么東西收入空間錦囊之中，她低著頭，面色似乎并不好看。

    容真看著她緊攥著的袖口，那紋著云紋的薄紗之上有點點水痕洇過痕跡，她扭過頭來，只喚了一聲：“師姐?！?/br>
    容真看著喬雪蹤，她注意到一向冷漠的喬雪蹤此時的眸中有些許異樣的情緒。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根貓毛   陽謀(='_'=)……

    容真抬眸看著喬雪蹤，她不知道方才薛景嵐都與她說了些什么，只是她覺得現(xiàn)下的氣氛有些尷尬。不過還好她懷里還有賀玄靈，她撫摸著他的腦袋來緩解自己心下的不安。

    “阿容，什么事？”薛景嵐坐在一旁，他倒是沒有什么異樣，只是微笑地看著容真。

    “帝吾?！比菡孀搅搜皪箤γ妫读顺秵萄┷櫟男渥?，示意她也坐下來。

    喬雪蹤坐在容真身邊，她垂下眼睫，一言不發(fā)。

    薛景嵐托著腮，姿態(tài)輕松，他問容真道：“帝吾如何？”

    “他想殺了阿玄，到底是為什么，我們又該如何才能擊敗他？”容真問道，“祝道友的rou身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他占據(jù)了?！?/br>
    “你既然會來問我這個問題，想來你已經(jīng)有計劃了?！毖皪箤χ菡嬲Ａ苏Ｑ?，“阿容，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光憑阿玄一個人的力量，還不足以逼迫他使出全力，因為帝吾與阿玄各有一分力量被封印在九淵獄的深處，而阿玄有部分記憶也留在那分力量之中?！比菡娼忉尩?，“所以我想，是否可以讓素掌門出手？”

    “既然要讓她出手，問她便是，問我做什么？”薛景嵐的眸光微閃。

    “師父，你與素掌門是舊識吧？”容真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問道。

    薛景嵐的長眉微挑，他的吐字清晰，每一個字都低沉堅定：“不，我與她素昧相識?！?/br>
    此時桌上傳來一道清脆的碰撞聲，喬雪蹤坐在容真身邊，她一不小心碰倒了自己面前的茶杯，透亮的茶液洇進(jìn)干燥的白色石桌里。

    薛景嵐抬手，施法將茶杯扶正，他又給喬雪蹤斟了一杯茶道：“雪蹤，要小心?！?/br>
    “可是，我與素掌門并不相熟?！比菡嫣謱⒆郎喜枰耗ㄈ?，并未察覺什么異樣。

    “你可以試著問問?！毖皪沟难劢尬⒋梗叭羲粦?yīng)，你再來問我，可好？”

    “好?！比菡纥c了點頭，她也看出了薛景嵐并不想與素月心相見。

    她正打算現(xiàn)在就過去拜訪素月心，但是薛景嵐卻叫住了她：“阿容，雪蹤，你們二人的元嬰慶禮還沒舉行吧？”

    前些日子，他們都在忙于對付惡鬼，哪有什么空來舉辦元嬰慶禮，現(xiàn)在喬雪蹤都出竅期了，才能閑下來思考元嬰慶禮的事。

    “那就這幾日？”薛景嵐問道，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們就在天嵐門辦。”

    “可以呀?！比菡嫘α似饋?，她想現(xiàn)在也挺好的，雖然帝吾還沒有解決，但是惡鬼已經(jīng)被他們消滅了，他們終于可以暫時歇一歇了。

    “可以叫些好友過來?！毖皪菇ㄗh道，“我記得丹霞門的小司也沒有來得及舉辦元嬰慶禮，他的師門長輩便殞命于惡鬼口中了，讓他也過來吧。”

    “好?！比菡娴拈L睫輕顫，她知道為了現(xiàn)在的片刻安寧，人類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她與薛景嵐約定好元嬰慶禮的時間，便與喬雪蹤一道離開了，在喬雪蹤與容真并肩走著的時候，被容真抱在懷里的賀玄靈探出了頭，他扭過頭去瞥了一眼喬雪蹤，獸類的嗅覺很敏感，在他保持獸形的時候可以感應(yīng)到許多不同尋常的氣息。

    賀玄靈在喬雪蹤的身邊，嗅到了一種類似于海洋的味道，似乎圍繞著他們，有一條大魚搖曳而過。他極為厭惡這股氣息，于是他重新鉆進(jìn)了容真的懷里，待他仔細(xì)感應(yīng)的時候，這股氣息卻又消失了。

    喬雪蹤一路上一言不發(fā)，直到容真戳了戳她的手背：“師妹，你怎么了？”

    “師姐，我沒有事?！眴萄┷檽u了搖頭，她低下頭來，卻發(fā)現(xiàn)她被容真觸碰過的手指尖正在不斷顫抖著。

    她一向冷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能讓她如此失態(tài)。

    “你有心事，不如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決?！比菡婵粗鴨萄┷櫺α诵?，她柔聲說道。

    “師姐。”喬雪蹤旋身，直接撲進(jìn)了容真的懷里，原本被容真抱在懷里的阿玄手疾眼快，先一步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怎么啦？”容真拍了拍她的肩膀，因為是夏季，所以她只披了一層輕薄的外衫，現(xiàn)在她能感覺到喬雪蹤的眉骨抵著她的肩膀，有微微的濕意在她肩頭洇開。

    喬雪蹤，哭了？容真瞪大了雙眼，她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待喬雪蹤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已恢復(fù)了平日里的冷漠模樣。

    “我只是覺得有些累。”喬雪蹤輕聲說道，“師姐，從開始走到現(xiàn)在，我好累啊?！?/br>
    “現(xiàn)在惡鬼已經(jīng)被消滅了，你修煉或許可以不用那么拼盡全力？”容真低下頭來，安慰喬雪蹤道。

    喬雪蹤看著她，搖了搖頭。

    “我要去尋素掌門，你要一道去嗎？”容真問她。

    “不用?！眴萄┷櫯c容真的眼眸對視著，方才在薛景嵐那里，她早已將容真的計劃聽得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休息?！?/br>
    “好。”容真與她告別。

    在容真離開之后，喬雪蹤站定在原地，卻沒有往自己的住所走去，她在自己腳下祭起一個傳送陣法，直接離開了天嵐門，她的身影消失在天嵐門的遠(yuǎn)山之外。

    容真抱著賀玄靈往素月心那里飛去，此時，蹲在她肩膀上的賀玄靈開腔了：“容，你的師妹，很奇怪，我在她身上嗅到了一些我并不喜歡的氣息?！?/br>
    “她有什么奇怪的？”容真問，“她的性子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