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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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人群平靜下來,國王又看向斯坦利小姐,投下了另一顆重磅炸彈,“您說沒有人邀請您跳舞,那么就讓我來吧?!彼俅紊斐鍪郑澳敢夂臀姨恢鑶?,斯坦利小姐?” 斯坦利小姐感到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周圍人驚訝的吸氣聲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直到自己的哥哥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她才如夢初醒一般,“當(dāng)然,陛下?!彼辛艘粋€笨拙的屈膝禮,握住了陛下的手。 國王牽起斯坦利小姐微微顫抖的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兩人走進舞池,舞曲再次響起,將他們卷入到音樂激起的漩渦當(dāng)中。 第98章 仲夏夜之夢 時間過了午夜,國王表示了打算回宮的意思。于是羅伯特自然也一起起身,兩人共同乘坐一輛馬車離開,而舞會的氣氛則依舊濃烈,許多賓客甚至表示要一直跳到天亮。 馬車在平坦的石板道上疾馳著,車輪下僅僅傳來輕微的擺動,非但不讓人覺得腰酸背痛,反倒讓馬車上的乘客仿佛坐在搖椅上一般。愛德華六世國王雄心勃勃的首都改造計劃的重點之一,就是城市道路的升級改造。如今倫敦城里的主干道已經(jīng)基本鋪上了石板,而道路兩旁也挖掘了深深的排水溝,未來規(guī)劃的地下下水道也已經(jīng)開始實驗性的在威斯敏斯特一帶挖掘。在過去漫長的雨季里,城市的道路時常在幾個月內(nèi)為淤泥所覆蓋,淤泥混雜著人畜的糞便,讓整個城市臭不可聞,同時也成為了疾病傳播的溫床。自改造計劃實施以來,倫敦城每年喪生于鼠疫和霍亂等傳染病的人數(shù),已經(jīng)下降了一半以上。根據(jù)國王的計劃,這樣的道路還要引進到倫敦之外的各個大城市里,同時連接各個城市的大路也要進行這樣的升級改造。然而由于預(yù)算有限,這個計劃目前還僅僅是紙上談兵而已。 愛德華國王陷在馬車松軟的靠墊里,他的臉頰有些微紅——陛下在晚宴時多喝了幾杯酒,舞會時又喝了幾杯。他斜靠在靠背上,伸出右手,百無聊賴地玩弄著馬車窗簾上掛著的金色流蘇。 羅伯特坐在對面的座椅上,靜靜地看著國王的動作,他的臉隱藏在窗簾的陰影里,讓國王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車廂里放著用于制冷的冰塊,但羅伯特依舊感覺口干舌燥,他微微抿了抿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國王放下那被他揉的有些變形的流蘇,微微打了一個哈欠。 “終于結(jié)束了,這種活動真是累人……我過生日與其說是一種享受,不如說是在盡義務(wù)?!?/br>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羅伯特。 “我真是享受這樣的時光……如此安靜,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必帶著面具表演。如今宮廷里的生活就是一場華麗的演出,而我作為主角,每一個動作都是這場演出的一部分。演員們至少在幕布落下之后還能回去后臺休息,而我就只能在這樣的短暫時候才得以喘息?!彼麌@了一口氣。 “我也享受與您單獨在一起的時光?!绷_伯特低聲說道,停頓了片刻,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了,“這讓我想起我們過去的日子……當(dāng)您還只是王儲,而我不過是一位爵士的第五個兒子的時候。” 國王的眼睛微微瞇了瞇,“我們現(xiàn)在和那時也沒什么不同。”他轉(zhuǎn)過頭,躲開了羅伯特的視線。 在談話中,有些話說出口,就代表這個話題應(yīng)當(dāng)中止了,國王說的就是這樣的一句話。 羅伯特握了握座椅的扶手,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當(dāng)再講下去了,但如同夢游一般,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已經(jīng)不再受到大腦的控制了?!拔覀儺?dāng)年比現(xiàn)在要親密的多?!彼纳ひ粲行┥硢?,“如今您是國王,我是您的大臣……君臣有別,時殊事異,因此您有了別的考慮,我也完全理解?!?/br> 國王重新看向羅伯特,而羅伯特也抬起頭,兩人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 過了約半分鐘左右,國王首先垂下了目光。 “過去我們的確有過些荒唐的想法?!彼瓷先デ榫w也有些低落,“但正如你所說,我們?nèi)缃袷菄鹾痛蟪?,我們扮演的角色決定了政治需要是第一位的……我們永遠(yuǎn)無法隨心所欲,這就是權(quán)力的代價,它把人變成毫無感情的石像。”他微微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為了扮演好您的角色,您甘心犧牲掉其他的一切,是這樣嗎?”羅伯特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國王的臉上,“愛德華國王戰(zhàn)勝了愛德華·亞歷山大·都鐸,我說的對嗎?” “您到底要說什么?”國王睜開眼睛,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惱怒。 “我想說,”羅伯特向前探了探身子,他的身體挪進了從窗戶射進來的月光當(dāng)中。國王注意到羅伯特的臉上也泛著紅色,顯然他也喝了不少酒,“您帶著這副國王的面具太久了,如今您即使想摘下來,那面具和您也早已經(jīng)骨rou相連了?!?/br> “我原本以為我們有默契,讓時間把這一切慢慢沖淡,直到我們找到一種合適的相處模式的?!眹踉俅螄@了一口氣,“看來是我過于樂觀?!?/br> “我為我今晚的失態(tài)道歉,”羅伯特低了低腦袋,生硬地說道,“今后我不會再談這個話題了?!?/br> “既然今晚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地步,那么我們就借此機會把這件事說清楚吧?!睈鄣氯A的眼睛里露出些許悲傷和無奈的神色,“當(dāng)我還沒有成為國王時,我并不理解成為君主所要付出的代價。在政治當(dāng)中,想要什么東西,就要用同樣的籌碼來交換,這個基本法則無論對于國王還是鄉(xiāng)公所的小職員而言都是成立的。我的父親是個暴君,在別人的眼里,他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意,其實并非如此……我父親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他都為此支付了費用。為了和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娶我的母親,他處死了自己的老朋友,改組了內(nèi)閣,和羅馬反目成仇,還用那些從修道院收繳的財富和土地收買貴族。在付出了這樣巨大的代價之后,依舊留下了無數(shù)的麻煩,甚至困擾這國家直到現(xiàn)在。”他懇切地看向羅伯特的眼睛,“我知道您想要什么,那也是我想要的……可這代價我付不起,至少現(xiàn)在付不起?!?/br> “我如今還可以用外交平衡的理由推遲我結(jié)婚的日期,然而只要我一天沒有繼承人,這個國家的野心家們就一天不會打消他們腦子里那些隱秘的念頭……一個沒有繼承人的王朝就如同一艘下沉的巨輪,人人都忙著給自己找個新主子。如果我真的宣布不會成婚,那么我的兩個jiejie那里必定聲勢大漲,因為未來的國王必然從她們的子嗣中產(chǎn)生,到那個時候連如今支持我的人也會有別的想法,他們也要考慮到自己家族的未來。” “而在您那邊,您的父親對此會怎么說呢?您雖然不是他爵位的繼承人,但毫無疑問是未來達(dá)德利家族的領(lǐng)頭羊……您的未來不僅僅是您的事情,也是您家族的事情。如果我們真的和您父親攤牌,您覺得我還能指望他的忠誠嗎?” “所以您看到了吧,身處這樣的桎梏當(dāng)中,我們永遠(yuǎn)沒有真正的自由……如今我們的改革已經(jīng)在逐步推行,那些反對我們的人正虎視眈眈,我們兩個都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如果我隨心所欲地做,無異于給那些人遞上我的把柄,我們都會粉身碎骨的?!眹醯穆曇衾飵狭艘唤z哀求,“我并不是想要改變什么,或是把我當(dāng)年說過的話撕毀……我只是請您再等等……看看后面的發(fā)展將會如何……” “或是等到那一切自然消退?!绷_伯特面無表情地說道。 國王沒有回答,仿佛是默認(rèn)了對方所說的。 “如果您還記得的話,我之前就說過,”羅伯特湊的離國王更近了,“您有充分的自由做您想做的事情,如果您做出了決定,我絕不會阻攔……但我也永遠(yuǎn)不會改變我的決定,我會永遠(yuǎn)守在這個位置上,直到您不再需要我為止。我想到那個時候,我也就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車廂里陷入徹底的沉默,過了五分鐘的時間,愛德華重新靠在座椅靠背上,閉上眼睛假寐著。而羅伯特則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對面,面無表情,如果不算上那沉重的呼吸聲,他幾乎與一尊石像沒什么分別。 馬車穿過沉重的夜色,抵達(dá)了白廳宮的花園入口。 愛德華閉著眼睛,感受著身下的馬車緩緩?fù)A讼聛?。一陣清風(fēng)吹在他的臉上,驅(qū)散了車廂里的悶熱,顯然是車門被打開了。他正要睜開眼,卻感到自己的腰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攔腰抱了起來。 國王最終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如同睡熟了一般,把腦袋埋在了那寬闊而灼熱的胸膛中。他的耳朵與羅伯特的心臟之間只隔了幾層薄薄的布料,那如同擂鼓一樣的心跳聲清晰地傳到愛德華的耳朵里,他感到自己的全身都燥熱起來。 仆人們驚異的注視著萊斯特伯爵羅伯特·達(dá)德利,如同抱孩子一般把國王陛下抱在懷里,緩步走下了馬車。羅伯特大人一路抱著陛下,腳步輕盈地登上了陡峭的大理石臺階,他的額角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汗珠,然而他卻絲毫沒有把陛下放下的意思。 在如同蛛網(wǎng)一樣復(fù)雜的走廊里轉(zhuǎn)了幾圈,羅伯特終于走進了國王寢宮的大門。他徑直走到四柱大床前,輕輕將陛下放在床上,仿佛愛德華是什么精致的瓷器一般,只要稍稍一碰就會變成碎片。 仆人們走上前來,試圖為國王更衣。 “你們下去吧,這里沒你們的事情了?!绷_伯特?fù)]了揮手。 “可陛下還沒有更衣,怎么能就寢?”一個膽子大的仆人鼓起勇氣質(zhì)疑道。 “我來為陛下更衣?!绷_伯特說著,解開了國王外套的扣子,將那華麗的外套從國王身上脫了下來,折疊了幾下,放在旁邊的一把扶手椅上。 仆人們面面相覷,但終究不敢對抗一位寵臣的權(quán)威,紛紛鞠躬退出了房間,只留下一個仆人還站在原處。 “您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羅伯特的聲音很輕,但語氣里的威勢卻絲毫不打折扣。 那仆人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閣下容稟,”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尖利,羅伯特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朝著看上去已經(jīng)睡熟的國王的方向使了一個顏色,那仆人立即降低了音量,“我是負(fù)責(zé)今晚值班為陛下守夜的,按照規(guī)矩,陛下的床前要有人守夜,以防陛下晚上有什么需要,另外如果有緊急情況也能夠及時叫醒陛下?!彼噶酥竾醮策吷弦呀?jīng)打好的地鋪。 “今晚我來守夜,您回去休息吧?!?/br> 仆人驚異地張大了嘴巴,“您這樣的身份做這種事情……” “請您走吧。”羅伯特的語氣更加冷淡了,其中那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顯得異常明顯。 那仆人只得鞠了個躬,掉頭離去,還順手帶上了大門。 愛德華躺在床上,摸不準(zhǔn)要不要睜開眼睛,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如今也如同戰(zhàn)鼓一般嗵嗵直跳著。他竭盡全力,試圖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wěn)。 羅伯特彎下腰,捧起國王的一只腳,輕輕地脫下了上面的靴子,之后又如法炮制,脫下了另一只。他將那雙靴子整齊地在國王的床前擺放整齊,又站起身來,解開了國王的腰帶。 在那之后,他拉下國王的長筒襪,那因為常年練劍而被磨出一層薄繭的指尖輕輕劃過國王的腳心,讓那漂亮的腳不禁微微彎曲成一個弧度。 之后他又解開國王的上衣,隨著那指尖不斷下移,一顆顆紐扣散開,國王感到自己的皮膚暴露在空氣當(dāng)中。那指尖時不時地碰觸到陛下白皙的皮膚,讓愛德華有些微微發(fā)抖。 做完這一切之后,羅伯特站直身體,沉默地站著,低頭望著躺在床上的國王,眼里的情緒異常復(fù)雜。 愛德華心亂如麻,他不清楚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睜開眼睛,如果羅伯特要更進一步,他又應(yīng)該怎么做?令他驚訝的是,他對于那種可能不但沒有多少抗拒,反而似乎有些隱隱的期待,正是這種期待令他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他的擔(dān)心并沒有持續(xù)多久,羅伯特很快為他套上了寢衣。他聽到四柱床的床幔被放下,而羅伯特就躺在了外面的地鋪上。 在一團黑暗中,國王睜開了眼睛,雖然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卻毫無睡意,過去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子里閃過。那胸膛灼熱的溫度仿佛還殘留在他的臉上,令他面紅耳赤。 愛德華聽著一簾之隔的外面?zhèn)鱽淼暮粑?,輕輕嘆了口氣,如同清晨湖面上的霧氣,剎那間就消失不見。 第99章 國事 愛德華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等到他終于睡著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 國王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夢,當(dāng)他從夢幻中醒來時,甚至分不清自己身邊的一切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昨晚夢幻的一種延續(xù)。他搖了搖頭,昨晚的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涌進他的腦海,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仰面躺著,過了約五分鐘左右的時間,而后伸手在枕頭邊上摸索到了鈴繩,拉了拉鈴。 過了沒多久,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床幔被拉開了,柔和的陽光從窗外射入,把屋子里照的暖洋洋的。 仆人們拿著托盤,有的上面放著陛下洗漱用的清水,有的則放著陛下的衣服。 國王坐起身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自己的床邊,那里昨天鋪著地鋪的位置如今已然空空如也。 “萊斯特伯爵閣下呢?”國王看向領(lǐng)頭的那名仆人。 “伯爵一早就離開了,陛下?!蹦瞧腿司狭艘还澳谟猛暝绮秃笙啾染涂梢砸姷剿??!彼f著悄悄看了看國王的表情,顯然在見證了昨晚的場面后難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又補充道: “伯爵昨晚抱著您回來,在這里守了一夜?!?/br>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國王對于這句話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陛下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于是他只能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與往常一樣服侍陛下更衣,仿佛自己剛才什么都沒問過——仆人對主人生活適度的好奇心可以被容忍,而一旦超過了某個限度,就會被認(rèn)為是窺探隱私了。 仆人們用了二十分鐘,才幫陛下穿好了今天的著裝。自文藝復(fù)興以來,上流社會的服飾越來越花樣繁雜。而在先王亨利八世統(tǒng)治下,隨著王國的經(jīng)濟逐漸從內(nèi)戰(zhàn)造成的破壞當(dāng)中復(fù)蘇,奢靡之風(fēng)逐漸盛行。如今在宮廷當(dāng)中,一件禮服即使再華麗,也最多不過穿三次,否則一旦被人看出來就會顏面掃地。因此連許多名頭響亮的貴族,為了能繼續(xù)在宮廷當(dāng)中混跡,不得不借款為自己的著裝買單。 雖然許多人上疏陛下,請國王注意這奢靡之風(fēng)的愈演愈烈,然而國王卻依舊對此樂見其成。英格蘭的紡織業(yè)本就冠絕歐洲,如今在巨額消費的刺激下更是欣欣向榮,五年來僅僅紡織業(yè)帶來的稅收就翻了足足一倍。而貴族們維持自己奢侈生活的借貸業(yè)務(wù),也令方興未艾的本土銀行業(yè)受益匪淺。如今倫敦的銀行家們雖然依舊難以與德意志的富格爾家族亦或是他們阿姆斯特丹的同行相比,但已經(jīng)算得上是望其項背了。 除了這經(jīng)濟上的原因之外,陛下鼓勵貴族們的奢侈消費,更重要的還是政治上的考慮——讓貴族們把錢花在奢靡享受和互相攀比上,總比他們留著錢養(yǎng)私兵,造城堡來的強。況且為了維持這樣的奢靡生活,貴族們也就必須長期居住在宮廷,久而久之,他們與自己領(lǐng)地人民之間的紐帶就會越來越淡漠,而貴族們也會從權(quán)傾一方的領(lǐng)主墮落為一群靠著國王恩寵才能生存的爬行動物。因此陛下不但不反對,反倒是帶頭引領(lǐng)了這陣風(fēng)潮——大量的紡織廠和銀行都有王室投資的股份,國王每天華麗的禮服更像是在為自己的產(chǎn)業(yè)做廣告。 國王更衣完畢,站起身來,穿過一扇墻上的暗門,走進了一間小客廳。小客廳有著巨大的落地窗,米色的墻上掛著色彩明亮的風(fēng)景畫,畫上描繪的是英格蘭的鄉(xiāng)村景觀。壁爐上和架子上擺滿了新鮮的花朵,讓這間客廳的使用者感到自己身處于田園之中,似乎鼻尖已經(jīng)聞到了青草的芳香,耳邊就要響起云雀的鳴叫。 小客廳的中央是一張古樸的橡木桌子,上面已經(jīng)擺好了豐盛的早餐:精美的面點,切成片的培根和香腸,以及琳瑯滿目的水果。其中最顯眼的是在一個做成豐收角形狀的瓷盤里堆成一座金字塔的金燦燦的橙子,這些易于保存的水果從地中海沿岸的國家進口,保存得當(dāng)?shù)脑捒梢詢Υ嬉荒曛谩?/br> 英格蘭的氣候?qū)τ谛竽翗I(yè)而言非常理想,然而糧食的產(chǎn)量卻與法國或是德意志地區(qū)難以媲美。隨著王國人口的爆炸性增長,英倫三島的土地已經(jīng)難以滿足指數(shù)增長的糧食需求,因而如今的英格蘭王國已經(jīng)是全歐洲最大的糧食進口國。鑒于此種情況,國王一方面鼓勵愛爾蘭的開發(fā)和移民,另一方面大量擴大糧食的進口,并拓展進口渠道。在三年前,國王成立了王國農(nóng)產(chǎn)品進出口委員會,負(fù)責(zé)整個英格蘭農(nóng)產(chǎn)品的進出口談判。那些法國和西班牙的莊園主和種植園主赫然發(fā)現(xiàn),如今他們面對的不再是一個一個的進口商人,而是壟斷了英格蘭市場,有王室背書的專業(yè)委員會。那一年輸入英格蘭的糧食,平均價格比往年低了一半,而采購合同也成為了英格蘭國王手里掌握的最有力的經(jīng)濟武器——許多歐洲大陸的莊園都靠著這樣巨額的訂單生存,一旦英格蘭停止進口,對于這些莊園主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隨著農(nóng)產(chǎn)品進口價格的降低,一些來自國外的水果也開始走上了平民百姓的餐桌,而其中就有國王大力推廣的柑橘類水果。這些水果易于保存,并且根據(jù)陛下的說法——“有助于身體健康”。國王堅持要求皇家海軍的水手每天都必須食用至少一個柑橘類水果,這一命令最初被許多人認(rèn)為是浪費錢,然而這種聲音在海軍的壞血病病例近乎徹底消失之后,也同樣徹底的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國王的瘋狂崇拜。中世紀(jì)時平民百姓盛傳國王的觸摸能夠治愈疾病,法國的路易九世據(jù)說曾經(jīng)通過觸摸治好了幾千個麻風(fēng)病人,而如今神跡再現(xiàn)了。在水手當(dāng)中,國王的地位已經(jīng)近乎于圣徒,他們甚至開始稱呼國王為“圣愛德華”。 圣徒僅僅存在于天主教當(dāng)中,按照國王的命令,軍隊?wèi)?yīng)當(dāng)盡量減弱宗教的影響,因而這種說法并不是特別合宜,然而海軍大臣卻明智的對此置之不理,甚至還在幕后對此推波助瀾——新任的海軍大臣塞巴斯蒂安·卡伯特爵士,是著名的航海家約翰·卡伯特的兒子。他出生在大馬士革,童年在阿拉伯人的領(lǐng)地度過,之后還隨著自己的父親遠(yuǎn)航美洲,而后又作為一個官僚服務(wù)三位國王近五十載,這樣的一個人太知道什么時候應(yīng)當(dāng)鐵面執(zhí)法,什么時候則應(yīng)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國王坐在桌邊,開始用早餐。有時陛下會邀請一兩位得寵的大臣共進早餐,然而通常陛下的早餐桌前只有一位賓客——萊斯特伯爵羅伯特·達(dá)德利。說是賓客倒也不那么確切,因為羅伯特并不需要國王的邀請,他完全可以不請自來,而他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這么做的。 然而今天,通常會在早餐廳等待國王的羅伯特,卻在陛下已經(jīng)開始用餐的時候依舊沒有出現(xiàn)。侍立在房間角落處的仆人們悄悄交換了顏色,他們投向國王的目光里更多了一絲好奇。一個人用餐的國王看上去有一絲的意興闌珊,但總體看來與往常也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dāng)國王已經(jīng)開始用餐后水果的時候,小客廳的門終于打開了。 羅伯特走進房間時,臉上的表情和腳下的步伐看上去都帶上了一絲的不自然。他走到國王面前,向國王行禮。 “陛下?!彼穆曇粲幸唤z沙啞。 “請坐吧。”國王伸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一把扶手椅。 羅伯特依言坐下,同樣開始用起早餐來。兩個人都一言不發(fā),只是集中精力對付著面前盤子里的食物。 國王吃的很慢,盤子里的水果被他切成小塊,慢條斯理地一塊塊吞下。他時不時地悄悄瞅一眼羅伯特的盤子,看一眼對方的進度——按照宮廷的禮儀,一旦國王放下手里的刀叉,那么其他賓客無論是否還在用餐,都必須一并停止。因此陛下在用餐時總會拖延一番,畢竟如果是在宴會上,當(dāng)他已經(jīng)基本用餐完畢的時候,坐在最后的賓客才剛剛拿到自己的餐點——上菜的順序是按照地位高低來的。 當(dāng)羅伯特吃下自己盤子里的最后一塊松餅時,國王終于放下了叉子,朝著仆人打了一個手勢。一個仆人立即走到他身旁,把盤子撤掉,同時另一個仆人也撤掉了羅伯特面前的盤子。 “我們走吧。”國王把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來。 羅伯特依言站起身來,和往常一樣跟在國王身后。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看上去似乎國王已經(jīng)打定主意,假裝昨晚的事情并未發(fā)生過。 兩人一前一后從通向外面走廊的小門走了出去,外面的走廊里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執(zhí)勤的衛(wèi)兵見到國王出現(xiàn),立正行禮。 沿著走廊向前走了不過幾十步,就進入了國王的書房。這間有著明亮落地窗的小書房建造于理查三世統(tǒng)治時期,曾經(jīng)因其良好的采光和安靜的環(huán)境頗為受到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兩位先王的喜愛,如今的愛德華六世國王也依舊將他的辦公室設(shè)置在這里。 國王繞過放在窗前的一張古樸的橡木桌子,這張桌子的材料據(jù)說來自于一百多年前一艘被擊沉的法國戰(zhàn)艦,當(dāng)年的檣櫓已經(jīng)變成了帶著雕花的平滑桌面。他拉開桌子后面的一把扶手椅,坐了下來,又伸手指了指對面的一把椅子,示意羅伯特坐下。 桌子上放著一個黃銅的鈴鐺,他拿起鈴鐺,輕輕搖了搖。 房間側(cè)面的一扇暗門立即打開,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人如同裝彈簧的玩具一般從里面跳了出來。五年的時光并沒有給威廉·塞西爾帶來什么變化,他看起來與之前在倫敦塔的牢房里并沒有什么區(qū)別,除了那黑衣服的衣領(lǐng)上多了一枚金色的玫瑰別針,那是國王首席秘書官的象征。 國王的秘書自然不止一人,從最低等為陛下處理文牘的小文員,到襄贊國家機密文件到機要秘書,再到處理陛下私事的私人秘書,整個秘書團隊的人數(shù)甚至比貼身保護陛下的侍衛(wèi)隊還要多。 而威廉·塞西爾先生,如今應(yīng)該是威廉·塞西爾爵士,所擔(dān)任的就是這一只秘書大軍的統(tǒng)帥,與普通的軍隊相比,他們手中的劍就是那細(xì)細(xì)的羽毛筆,那筆尖看上去雖不起眼,可在許多人看來,卻比那閃著寒光的劍鋒更加鋒利許多。 “請坐吧,塞西爾,”國王說道,“今天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