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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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德·巴利蒙先生劇烈地掙扎著,可終究是徒勞無功,外面的冷空氣從窗口進來,拍打在他的臉上,他的下身變得濕乎乎的,黃色的可疑液體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當(dāng)中還混雜著些許半固體的黃色泥點子,周圍的人都因為那股惡臭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德·巴利蒙先生被市民們從窗戶里扔了出去,他在空中似乎停留了一瞬間,隨即就像一個秤砣一樣沉了下去,落在窗戶下面的石板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就像是有人朝著沙袋來了一拳似的。 渾身是血的德·巴利蒙先生在地面上掙扎著爬行了幾下,在身后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跡,而后就一動不動了。當(dāng)他徹底咽氣之時,人群當(dāng)中爆發(fā)出又一陣猛烈的歡呼聲。 屋頂上的西班牙旗幟被人從旗桿上扯了下來,像一塊破布似的在空中打了個旋,有氣無力地落在地上,隨即就被一群人用腳踐踏,再用手撕成了碎塊。光榮的奧蘭治三色旗升上了宮殿的上空。當(dāng)女總督逃離之后,被她拋棄在身后的這座宮殿不過是西屬尼德蘭王國空落落的外殼而已,而今天,這外殼被尼德蘭人民用腳踩的粉碎。 布魯塞爾所有教堂的鐘樓上,都響起了歡樂的鐘聲。宮殿前查理五世皇帝的青銅雕像,數(shù)十年來都是西班牙在本地統(tǒng)治的象征。在眾目睽睽之下,雕像被人群從底座上拖了下來,隨即被手持錘子的壯漢們砸的粉碎。這些青銅將被投入火紅的熔爐當(dāng)中,鑄造成一門門大炮,有朝一日用在面對西班牙軍隊的戰(zhàn)場上。任何人都不該再對尼德蘭人的決心心存疑慮,不但是菲利普二世在尼德蘭的統(tǒng)治就此結(jié)束了,而是整個哈布斯堡家族在尼德蘭的統(tǒng)治就此壽終正寢。從三月二號起,尼德蘭人成為了尼德蘭的主人。 在宮殿陷落的當(dāng)天傍晚,女總督終于抵達(dá)了她旅行的目的地圖爾奈城,拉車的makou吐著白沫,那輛簡陋的馬車上蓋滿了灰塵,這是西班牙統(tǒng)治的靈車。在布魯塞爾舉行的是民眾的狂歡節(jié),而在這里舉行的則是西屬尼德蘭的葬禮。 女總督在圖爾奈城的市政廳里得到了臨時的避難之所,為她選取的這座全城最大的可居住建筑里一片荒涼,冷風(fēng)順著被打碎的窗玻璃涌進房間,每一扇房門開關(guān)時都會發(fā)出像是老太太掙扎著爬上木質(zhì)樓梯的時候所發(fā)出的那種吱嘎聲。佛蘭德斯軍團的士兵們手持燭臺,勉強為這位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員臨時拼湊出了一個過夜的地方。 女總督看上去卻絲毫沒有受到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從華貴的絲綢貼面的宮殿落入這簡陋的滿是灰塵的石頭房屋里,那些金碧輝煌的枝形吊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壁爐上面放著的幾根在風(fēng)中抖動著的蠟燭的火苗,對于一位王族而言應(yīng)當(dāng)是很難適應(yīng)的。可女總督卻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要見到軍隊的統(tǒng)帥阿爾瓦公爵,以西班牙國王姐妹的名義向他下達(dá)命令,或者說是懇求他施以援手,用這支西班牙軍隊作為她復(fù)仇的工具,讓那些令她和她的國王兄弟聲名掃地的叛徒用自己的腦袋來贖罪。 “他們選擇了戰(zhàn)爭。”在來圖爾奈的路上,女總督不斷地咕噥著,她的臉上帶著可怕的神色,車廂里的另外兩個旅客如坐針氈,沒有人敢接她的話,“好啊,既然他們選擇了戰(zhàn)爭,我們就教這些市民們怎么打仗。我要讓布魯塞爾,安特衛(wèi)普,列日,海牙和阿姆斯特丹統(tǒng)統(tǒng)化為灰燼,用這些市民的鮮血來澆滅暴動的火焰。我們要向王朝在全歐洲的敵人做一個范例,讓以后的尼德蘭人聽到“布魯塞爾”這個詞語就渾身發(fā)抖,就像那些蒙古人在東歐所做的那樣!” 可令女總督失望的是,當(dāng)她抵達(dá)圖爾奈的時候,阿爾瓦公爵和他的司令部已經(jīng)在前一天離開了這座小城,和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駐扎在周圍的主力部隊。法國國王亨利二世已經(jīng)親率法軍進入皮卡第地區(qū),而阿爾瓦公爵正是要去和法國國王進行一場規(guī)??涨暗臅?zhàn),這次會戰(zhàn)的結(jié)果將要直接決定尼德蘭的命運。于是女總督雖然心懷不滿,但也只能在如今還算安全的圖爾奈城暫時住下,將每日的空閑時間全部用在祈禱上,祈求上帝保佑阿爾瓦公爵和西班牙,能夠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第177章 贖罪儀式 身著粗布衣服的西班牙廷臣們深深地低著腦袋,幾乎要把自己的下巴埋在胸口里。他們安靜地站在教堂里一排木頭搭成的小隔間門前,這些小隔間是教堂的懺悔室,是神父聆聽并赦免信徒們罪孽的地方。這些陰暗的小木屋,曾被人辛辣地評價為“靈魂的垃圾場”,信徒們走進這里,將自己的罪孽一股腦地投進去,聽上小窗子另一面的神父說上一聲“我以圣父,圣子和圣靈的名義赦免你的罪孽”,而后一身輕松的走出來,就仿佛自己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全世界最正派的人似的。與贖罪券比起來更妙的是,這活動還完全用不著虔誠的信徒為此花上一個銅子。 隔間的門終于打開了,從里面出現(xiàn)的是菲利普二世國王青灰色的面龐。與幾個月前相比,他臉上的血色變得更加稀少了,與其說他像個國王,不如說更像個耶穌會的修士。他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頭上的頭發(fā)也rou眼可見地日益稀疏,那緊緊抿著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今年不過三十歲,可卻已然有了老態(tài)龍鐘之相,看上去就像是已經(jīng)過了四十歲似的。 當(dāng)西班牙國王走出房間時,廷臣們紛紛把腰彎的像是冬季被暴雪壓彎的樹枝一樣,他們的頭似乎是要親吻地面,那脊椎彎曲的的幅度在旁觀者看來已經(jīng)到了行將折斷的邊緣。然而像是在給瞎子拋媚眼一樣,國王完全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恭敬,菲利普二世像個幽靈一樣地走過他們身邊,他腳下的步子虛浮,神色陰郁,那呆滯的目光讓他的一對眼睛看上去好像是兩個十幾年來從沒有換過水的池塘。細(xì)心的人注意到國王的眼睛有些紅腫,似乎是在告解的時候流下了眼淚。 過去的這個冬天,馬德里宮廷當(dāng)中的氣氛,和冬天那陰沉的天氣一樣陰郁。壞消息從整個西班牙帝國的領(lǐng)土上接踵而至,饑荒和寒冷像是幽靈一樣纏上了這個深陷麻煩的國家,而跟在他們身邊的是動亂的影子。前一年的農(nóng)業(yè)遭遇了史無前例的歉收,財政也已經(jīng)徹底破產(chǎn),用于取暖的木柴業(yè)已消耗殆盡,甚至沒有足夠的燃料用來供面包師烘烤面包。 在菲利普二世嚴(yán)厲的命令下,馬德里以及整個西班牙國內(nèi)遭到寒潮侵襲的各大城市,都開放了大部分的公共建筑,供那些被嚴(yán)寒驅(qū)趕到城市里的災(zāi)民避難,可這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由于官方已經(jīng)撥不出一分錢來,這些收容所僅僅靠著一些微薄的慈善捐款運行,根本無法為災(zāi)民提供他們所需要的食物和取暖物資。 隨著三月份的到來,那些厚厚的積雪逐漸開始融化了,可這又帶來了一場新的災(zāi)難:馬德里在宮廷不久前遷來之前不過是一個小鎮(zhèn)子,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排水系統(tǒng),于是那些解凍的冰雪,立即將城市變成了一個大泥坑。在一些地勢低洼的地帶,街道已經(jīng)成了一條條陰冷骯臟的河流,連高大的四輪馬車都要被淹沒在這一灘泥水當(dāng)中。 而在西班牙帝國的邊緣地帶,局勢已經(jīng)完全瀕臨失控。尼德蘭的局面已然徹底糜爛,西班牙宮廷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北方的七個省份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敵人,而安特衛(wèi)普發(fā)生的暴行又把余下的十個省推到了尼德蘭貴族同盟那一邊。當(dāng)布魯塞爾落入起義者手中的消息傳到馬德里時,菲利普二世甚至在自己的書房里昏了過去。 對于菲利普二世而言,如今的局勢稱得上是危如累卵。西班牙最大的一只機動兵團,如今被夾在不共戴天的敵人法國人和滿懷敵意的尼德蘭人之間,而海上的補給線又被虎視眈眈的英國人所威脅著,唯一安全的補給線是經(jīng)由意大利跨過阿爾卑斯山,再穿過德意志西部的幾處被稱為“西班牙走廊”的連在一起的領(lǐng)地,這條線路所消耗的巨大資源是銀根枯竭的西班牙完全無法負(fù)擔(dān)的。已經(jīng)不止一位查理五世皇帝時代的老將軍向菲利普國王發(fā)出了不祥的警告:佛蘭德斯軍團有遭到包圍的危險。一旦這十五萬大軍全軍覆沒,那么如今在巴斯克山區(qū),巴塞羅那城,米蘭以及那不勒斯愈演愈烈的不滿情緒,就會立即變成無數(shù)的火苗,將西班牙帝國燒的干干凈凈。 至于菲利普二世在奧地利的親戚們,他們這個冬天也過的不怎么美好,布拉格和維也納都發(fā)生了新教徒的抗議活動,薩克森和勃蘭登堡等新教諸侯意識到哈布斯堡家族的衰落,于是就像盤旋在垂死的大象上空的禿鷲一樣,摩拳擦掌地等待著從尸體上咬下一塊rou來。 看上去如今扭轉(zhuǎn)局勢的唯一可能,就是阿爾瓦公爵率領(lǐng)佛蘭德斯軍團,在法國北部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就像是幾十年前他們在切利尼奧拉,加利亞諾河和帕維亞對法國人取得過的那些光輝燦爛的勝利一樣。這會在幾年之內(nèi)解除法國人的威脅,同時也可以令野心日益增長的英國人在日后面對西班牙時三思而后行,這樣西班牙就可以趁此機會解決尼德蘭的大麻煩。 阿爾瓦公爵已經(jīng)率軍前往戰(zhàn)場,也許這場決定歐洲命運的決斗已然分出了勝負(fù),只是身在馬德里的菲利普二世對此一無所知而已。焦慮的西班牙國王無法對千里之外的戰(zhàn)場做些什么,于是他也只能把自己的熱情投入到在他眼里唯一能影響到戰(zhàn)爭勝負(fù)的活動——宗教上面去。 整個西班牙宮廷一大早就來到了宮外的阿爾穆德納教堂祈禱,而菲利普國王也在這里進行了他的告解。在這之后將要進行的則是今天的重頭戲,國王和整個西班牙宮廷,要穿著簡單的粗布衣服赤著腳走回宮去,同時用苦鞭抽打自己的身體,以這樣的苦行來贖清自己的罪孽。希望上帝被他們的虔誠所感動,保佑深陷麻煩的西班牙得以逢兇化吉。 菲利普二世虔誠地跪在了頭戴金色冠冕的圣母像前,他嘴里嘟囔著“我罪,我罪,告我大罪”,同時緊緊抓著手里的玫瑰念珠,連指關(guān)節(jié)都因為用力過度而變成了白色。 西班牙國王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祈禱,他用手撐著地上的石板,從祈禱凳上站起身來。兩個侍從連忙走上前來,為國王脫下身上那粗布制成的粗糙襯衣,露出他那蒼白的上身??啾薇贿f到了菲利普國王手里,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猛地?fù)]動起鞭子來,轉(zhuǎn)眼間他的后背上就留下了幾道鮮紅色的痕跡。 貴族和廷臣們也不情愿地脫下了自己的上衣,他們因為寒氣而渾身顫抖著,為了討國王的歡心不得不賣力地參與到這滑稽的活動中來,每個人都害怕自己身上的青紫和鞭痕看上去比其他人要少。在一位虔誠的君王看來,向上帝懺悔時候留下的傷痕,遠(yuǎn)比戰(zhàn)場上留下的傷疤要高貴的多。 國王帶頭走出了教堂的大門,一陣寒風(fēng)吹過,他的嘴唇都凍得發(fā)青了。西班牙國王赤著腳走在滿是爛泥的大街上,那些骯臟的污泥在他的小腿上糊的到處都是。他用鞭子抽打自己的動作變得比剛才還要劇烈了許多,于是跟在他身后的貴族們也只能有樣學(xué)樣。然而這種舉動很快產(chǎn)生了令人意外的效果,他們不再因為寒冷而渾身發(fā)抖了,這發(fā)狂般的抽打動作反倒是讓他們?nèi)矶及l(fā)熱了起來。地上的污泥黏在腳上,那感覺實在是令人惡心,粗布衣服摩擦著他們的肌膚,讓所有人的脖子處都出現(xiàn)了明顯的紅腫跡象,可那些官員,貴族和貴婦人們卻沒有人敢于抱怨些什么。 外交使節(jié)們跟在垂頭喪氣的西班牙宮廷身后,由于馬車在這樣的泥地里寸步難行,他們都騎著高頭大馬,用厚重的大氅將自己包裹起來。外交官們毫無疑問不會參與這樣荒唐的活動,就連教皇的使節(jié),那位長著一張胖胖的娃娃臉的紅衣主教也恰好因為傷風(fēng)而遺憾地錯過了這次贖罪的大好良機,想必此時他一定在家里感到懊悔不已呢。 羅伯特·達(dá)德利心不在焉地輕輕拉著韁繩,他興味索然地看著打扮成乞丐的西班牙貴人們用嘶啞的聲音唱著圣歌,這些自詡為文明人的先生和女士,如今看上去比起阿茲特克人活祭儀式上的同行們也體面不了多少。而在他身邊的其他大使,無論是來自天主教還是新教國家,臉上都帶著嘲諷的微笑,只不過前者只是笑而不語,而后者則已經(jīng)開始大聲出言譏諷了。 “他們這次看上去可不如上一次虔誠啊,您說是不是,侯爵?”丹麥大使朝著羅伯特大聲評論道,聲音之洪亮幾乎趕得上劇院里叫好的觀眾,“人數(shù)也比不上上一次壯觀?!?/br> 這評論引來了周圍一圈北歐國家大使充滿惡意的笑聲。 “那恐怕是因為上一次是夏天。”羅伯特聳了聳肩膀,“在不必受凍的時候人自然會表現(xiàn)的更虔誠一些?!?/br> “幸好我不是個西班牙人?!钡湸笫拐f道,“這位陛下就不感到膩煩嗎?如果拿鞭子抽打自己就能打贏仗的話,那么凱撒和亞歷山大的身上恐怕連一塊完整的皮膚都不會剩下了?!?/br> “真是瘋狂的舉動?!比鸬浯笫箵u了搖頭,“他應(yīng)該和他父親一樣退位,加入耶穌會去做個傳教士?!?/br> “那么希望他們把他派去香料群島那些蠻荒的島嶼上,如果蒙主賜福,要不了多久那里的土人就會喊‘萬?,斃麃啞?!”勃蘭登堡選帝侯的大使尖刻地說道。 “真是瘋狂的舉動?!彼_克森的大使用余光看了一眼羅伯特臉上的目光,“像不列顛國王這樣明智的人就不會做這樣的糊涂事?!?/br> 羅伯特微微翹了翹嘴唇,沒有回復(fù)這句投石問路的試探。 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薩克森大使的話引發(fā)了其他新教國家大使的一陣附和,各種各樣對愛德華國王的溢美之詞就像是潮水一樣向著羅伯特涌來。即便羅伯特知道這些不過是外交辭令,他對這些人的態(tài)度也不知不覺地軟化了許多。 看著氣氛活躍起來,不倫瑞克公國的大使同周圍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顏色,隨即朝著羅伯特發(fā)問道:“對于如今的局勢,貴國的國王怎么看呢?”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局勢?” “自然是風(fēng)暴的暴風(fēng)眼——尼德蘭如今的局勢,貴國在尼德蘭事務(wù)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不然奧蘭治親王怎么會親自去倫敦走上一遭呢?” “尼德蘭是我們最大的貿(mào)易伙伴,所以您想必可以理解,我們與他們的關(guān)系自然比和那些背后捅刀子的姻親要親密的多?!绷_伯特回答道。 “是的,是的,您說的太對了!”不倫瑞克大使拍了拍手,臉上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西班牙人所做的事情真是天理不容,他們用一只手和您握手,另一只手卻拿著匕首,隨時準(zhǔn)備刺您一刀!貴國和這些宗教狂不會有什么可以談的,他們永遠(yuǎn)做不了講信義的盟友?!?/br> “或許是吧?!绷_伯特抬頭看了一下半空中掛著的慘白色的太陽,從那有氣無力的陽光當(dāng)中體會不到一點溫度。 “貴國為什么要和西班牙人做朋友呢?”不倫瑞克大使將自己的馬朝著羅伯特湊近,羅伯特的坐騎發(fā)出幾聲不悅的粗重喘氣聲,“不列顛作為最大的新教國家,自然是全歐洲新教國無可置疑的領(lǐng)袖,無論是北歐的丹麥和瑞典,還是德意志的新教朋友們,都很愿意和愛德華國王締結(jié)友誼,我們給予不列顛的,一定比錢包已經(jīng)空空如也的西班牙人要來的多。” 羅伯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那您要給我們些什么呢?”他用手輕輕撫摸著馬脖子上的鬃毛,讓它平靜下來。 “我們德意志的新教諸侯們,已經(jīng)說服漢薩同盟的成員,愿意為不列顛商人給予最優(yōu)惠的貿(mào)易條件,所有不必要的稅收都會被廢除,關(guān)稅也會降到最低水平。呂貝克,漢堡和不來梅這三座自由城市都已經(jīng)應(yīng)允,會在下一次的漢薩同盟大會上,給予不列顛商人在波羅的海地區(qū)進行貿(mào)易的一切便利,他們可以像漢薩同盟的商人們一樣,使用同盟的一切設(shè)施。丹麥和瑞典的國王陛下對此也積極響應(yīng)?!?/br> 羅伯特微微瞇了瞇眼睛,漢薩同盟作為影響整個西北歐地區(qū)的大商業(yè)組織,從波羅的海貿(mào)易的壟斷地位當(dāng)中攫取了巨額的財富,這樣的開價可以說是極有誠意了。只要愛德華國王答應(yīng),那么英國商人就可以利用漢薩同盟在當(dāng)?shù)氐馁Q(mào)易站和分銷網(wǎng)絡(luò),將大量的本國紡織品和手工業(yè)品出口到這些過去他們難以涉足的地區(qū)。只要想一想英國產(chǎn)品出口到普魯士,里加,但澤,諾夫哥羅德甚至是莫斯科去所能夠獲得的收益,恐怕連克拉蘇這樣的巨富都會變得心潮澎湃的。 薩克森大使一直關(guān)注著羅伯特的面部表情,似乎是覺得這些條件還不夠說服羅伯特似的,他湊上前來接過話頭,繼續(xù)說道:“我的主人薩克森公爵閣下,與勃蘭登堡選帝侯和普法爾茨選帝侯閣下近來一直保持著密切的書信往來,三位選帝侯都一致認(rèn)為,奧地利家族壟斷神圣羅馬帝國皇位的時代應(yīng)當(dāng)結(jié)束了。維也納孱弱不堪,他們不過是馬德里的傀儡,哈布斯堡家族正在退化,西班牙的這一支已經(jīng)自身難保,完全沒有能力把他們的奧地利堂兄弟拉出泥潭。土耳其人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幾乎整個匈牙利,很快就要輪到維也納了,如果不阻止他們,德意志就要落入異教徒的手中。三位選帝侯一致認(rèn)為,在這樣的時刻應(yīng)當(dāng)選擇一位強有力的君主作為皇帝,而愛德華六世國王就是最為適合的人選?!?/br> 又是一張空頭支票,羅伯特不屑地想,可他并沒有急著拒絕,“全歐洲最尊貴的冠冕,羅馬帝國的皇帝,凱撒,奧古斯都和君士坦丁的直接繼承人,這的確是一個讓人難以忽視的條件?!?/br> 薩克森大使笑了起來,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就因為羅伯特接下來的話而凝固了,“我只有一個問題,您和您的主人打算如何讓這個愿景得以實現(xiàn)呢?薩克森選帝侯和他的兩位朋友加在一起只有三票,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神圣羅馬帝國總共有七位選帝侯,因此要當(dāng)選皇帝需要四票,似乎還差了一票,不是嗎?” 薩克森大使的臉色變得漲紅,的確,羅伯特問出了一個最為關(guān)鍵的問題。自從1356年查理四世皇帝頒布《金璽詔書》以來,神圣羅馬帝國的皇位就由七位選帝侯投票選出。七位選帝侯當(dāng)中,包括三位世俗選帝侯,即上文所說到的薩克森,勃蘭登堡和普法爾茨的諸侯,他們?nèi)缃穸家呀?jīng)皈依了新教。而另外的三位選帝侯,則是教會選帝侯,包括科隆大主教,美因茨大主教和特里爾大主教,自然而然地,這三位羅馬任命的紅衣主教的票毫無疑問會投給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家族。 而余下的最后一張選票,則歸屬于整個帝國當(dāng)中最尊貴的諸侯,波希米亞的國王??勺詮?526年起,哈布斯堡王朝就繼承了波希米亞王國,將這一張最關(guān)鍵的選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七票當(dāng)中掌握了四票,這令哈布斯堡家族得以壟斷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冠。 “波希米亞一直對維也納宮廷有所不滿?!彼_克森大使看上去變得有些不自然,“這些捷克人自從胡斯戰(zhàn)爭開始就對天主教會沒有什么好感,整個德意志如今都認(rèn)為,他們會是下一個尼德蘭。一個新教的波希米亞,自然會把這張關(guān)鍵的選票投給他們在英格蘭的新教兄弟?!?/br> “前提是這個新教的波希米亞存在?!绷_伯特說道,“想必德意志的新教諸侯們,已經(jīng)摩拳擦掌,要充當(dāng)這個新國家的助產(chǎn)士了。” “是的,侯爵先生,這也是我們希望貴國在尼德蘭做的?!彼_克森大使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把西班牙人從德意志的東邊趕出去,貴國把西班牙人從德意志的西邊趕出去,那么德意志的新教化就不可阻擋了,這樣一來西班牙人就會被趕回到他們的半島上去,連意大利都沒辦法保住,變成一個二流國家,而新大陸的財富和土地就任由貴國攫取。” 羅伯特看向前方,菲利普國王已經(jīng)抵達(dá)了皇家城堡的大門口,這趟噩夢般的旅行終于到了尾聲。 他轉(zhuǎn)身朝著仍然用期待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薩克森大使點了點頭,“我會向我國國王轉(zhuǎn)告您的提議的?!?/br> 薩克森大使對這個回答并不是很滿意,但隊伍此時已經(jīng)開始進入城堡的大門,于是他也只能朝著羅伯特微微彎了彎腰,撥轉(zhuǎn)馬頭和羅伯特的馬拉開了距離。那兩匹馬在剛才的沖突之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對方的存在,當(dāng)它們分別的時候還顯得頗有些不樂意。 空著肚子,赤著腳折騰了大半天,回到宮里的西班牙貴族們遭到了疲倦和饑餓的聯(lián)手進攻,男男女女的身上都布滿了鞭子留下來的紅色和紫色的長條狀傷痕,所有人的腳都腫的厲害,那些最為巴結(jié)的官員已經(jīng)被自己用鞭子抽打地皮開rou綻。他們迫不及待地要回到自己那壁爐燒得通紅的房子里,喝上一壺加了香料的熱葡萄酒,再吃上一只肥美的鴨子或是松雞,之后就上床休息。因此國王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通向他套房的走廊里,這些貴族們就作鳥獸散了。 羅伯特對于這種無聊的場面感到厭倦至極,看到儀式就此結(jié)束,他打了個哈欠,就要離開皇家城堡回大使館去,卻被一個穿著號服的宮廷侍從叫住了。 “侯爵先生,”那侍從朝著羅伯特鞠了個躬,“陛下想和您談?wù)劇!?/br> “現(xiàn)在嗎?”羅伯特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最虔誠的天主教國王”(這是羅馬教廷給菲利普上的尊號)即便是宗教熱情再火熱,折騰了這么一天也應(yīng)該疲憊不堪了,“國王陛下不打算休息嗎?” “陛下想和您談過之后再休息?!蹦鞘虖拇_認(rèn)道。 “那我受寵若驚。”羅伯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微微的嘲諷,“請您帶路吧。” 那位侍從莊重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羅伯特走向通向菲利普二世套間的樓梯。 第178章 鳴鐘 當(dāng)羅伯特走進菲利普二世的小客廳時,西班牙國王陛下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正靠在一把扶手椅上,讓一個侍從為他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菲利普二世面前的小桌子上擺著一份素餐,今天是齋日,因此不吃rou食倒也并不顯得奇怪,可國王面前的盤子里卻連魚rou和雞蛋這類不犯忌的食材都不見蹤影,整個盤子里沒有一點葷腥的影子,這可未免顯得有些太過分了。 西班牙的國務(wù)大臣岡薩洛·佩雷茲大人坐在菲利普二世的對面,用一種為難的眼神看著自己盤子里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在經(jīng)歷了一天的苦行之后,他迫切地想要喝上一點guntang的rou湯,再配上一些上等的赫雷斯葡萄酒,吃上幾塊餅干??稍趪踹@里,他所能得到的招待卻僅限于素齋和清水而已。與國王共同用餐在外人看來是無上的榮寵,可在知道內(nèi)情的人看來,這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國務(wù)大臣并不敢拒絕國王的邀請,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在尼德蘭問題上的進退失據(jù)以及在處理國內(nèi)救濟事宜上的笨拙,他已經(jīng)大大地失寵了。一位失去國王恩寵的權(quán)臣就像是一棵被從土里挖出來的植物,枯萎不過是時間問題。國王咨詢他意見的情況正變得越來越少,而陛下最終聽從他建議的情況就更加稀少了。對于一位失寵的大臣而言,能夠與國王共進晚餐實在是一次難得的翻身機會,即便是晚餐的菜品是燒紅了的火炭,國務(wù)大臣也決心把它們吞下肚子去,只要那能夠使得陛下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菲利普國王指了指對面那把放在國務(wù)大臣身旁的扶手椅,示意羅伯特坐下來。 “我們正在用晚餐,大使閣下?!狈评諊醯穆曇袈犐先ビ行┥硢。苊黠@是因為剛才吹多了冷風(fēng)的緣故,“如果您愿意的話,請您加入我們?!?/br> 羅伯特瞥了一眼菲利普國王盤子里的東西,禮貌卻堅決地?fù)u了搖頭。 “這是我的榮幸,陛下,然而大使館里我的廚師想必已經(jīng)為我準(zhǔn)備好了飯菜,這樣拒絕他的好意未免顯得有些可惜?!贝笫桂^的廚房里正在準(zhǔn)備著用各種香料熏制的烤乳豬以及有著金黃色餅皮的雞rou餡餅,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該怎么選擇。 “我差點忘了,新教徒是不守齋禮的。”菲利普二世干巴巴地說道,“因此您不愿意和我一起分享這簡單的食物。您或許忘了,我們的救世主耶穌基督曾在開始傳播他的教義以前,在荒野當(dāng)中守齋祈禱四十個晝夜,那時他能得到的食物比起我盤子里的這些東西還要簡單的多?!?/br> “陛下請我來想必不是僅僅要和我吃一頓晚飯的吧?”羅伯特在那把扶手椅上坐下,冷淡地說道。 “我聽說您和您的新教朋友們在從教堂回來的路上聊的很愉快?”菲利普二世用一把木制的叉子撥弄著盤子里的豆子泥,將它們堆成一個金字塔似的三角形的小丘,“他們許諾給貴國什么東西啦?” “僅僅是些閑聊而已,沒什么值得陛下注意的。” “閑聊些什么呢?”菲利普二世抬起頭來,用那兩只深陷下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羅伯特,“是關(guān)于西班牙,關(guān)于德意志,還是……關(guān)于尼德蘭呢?” “大致都談了些吧?!绷_伯特聳了聳肩膀,用手指的關(guān)節(jié)輕輕敲擊著椅子的扶手,“但就像是我剛才向陛下所說的那樣,不過是些閑聊罷了?!?/br> 菲利普二世的嘴唇上都被他咬出了幾道血絲,他渾身的肌rou繃的緊緊的,似乎是在猶豫些什么。 過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他看上去終于下定了決心。 “關(guān)于貴國國王前段時間向我提出的建議,我加以了仔細(xì)的考慮。”菲利普二世臉上帶著不情愿的表情,就像是個走向絞刑架的人一樣。他的話說得很慢,一個一個的單詞接續(xù)著從他的嘴里冒出來,“我愿意以一個象征性的價格向貴國出售特立尼達(dá)島和多巴哥島,而貴國要承諾不對尼德蘭的叛徒予以援助,那四十萬弗洛林的金幣我們放棄所有權(quán),它們歸貴國所有。” 以一個象征性的價格出售這兩塊邊邊角角的領(lǐng)土,是國務(wù)大臣提出來的建議,其目的自然是為了給菲利普國王留下一塊遮羞布,免得他沾染上割讓領(lǐng)土的惡名。 說完這些話,菲利普像是終于擺脫了一個折磨他的重?fù)?dān)那樣,深深呼了一口氣。對于驕傲的西班牙國王而言,做出這樣的讓步,對于他而言實在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他看向羅伯特,可從對方的臉色來看,不列顛大使似乎對這樣的讓步并不滿意。 “特立尼達(dá)島和多巴哥島?”羅伯特皺起眉頭,有些不悅,“我之前曾經(jīng)向陛下表明過,我國感興趣的是牙買加島或是伊斯帕尼奧拉島,如果陛下實在不愿意割愛,那么波多黎各我國也可以接受?!?/br> “牙買加島和伊斯帕尼奧拉島的面積太大了?!眹鴦?wù)大臣插言道,“至于波多黎各,這個島上的圣胡安要塞是我國在加勒比海地區(qū)最大的要塞,它是西印度群島的鎖鑰,我們絕對不可能將它交給其他人。” “可您提出的這兩個島實在是太小了,它們不過是大西洋里的兩粒沙子,既無金銀礦產(chǎn),亦無大的種植園,這就是兩個荒島,在您眼里我國的友誼就這樣廉價嗎?”羅伯特沖著國務(wù)大臣反駁道,這話他是說給菲利普國王聽的。 “用利益維系的友誼,其價值本來就沒有多少?!狈评斩阑氐秸勗挳?dāng)中來,他的聲調(diào)微微抬高了幾度,“我不需要貴國的友誼,我需要的僅僅是不列顛保持善意的中立,換句話說,就是讓我的那位小舅子別攪合進我的事物當(dāng)中來。我不需要他做什么,我只需要他什么也不做,就能用近乎于白送的價格拿到這兩個島,連同被他無理扣押的四十萬弗洛林金幣,要我說,這樣的出價實在稱得上是非常合理!” “如果您要給我國的善意中立估計一個價格,那么您就需要考量一下我國對貴國懷有惡意時能給您帶來的損害。”羅伯特毫不退縮,“尼德蘭人和我國不過是貿(mào)易伙伴罷了,我們出口給他們的武器和物資都是按照公平的價格出售的,有時因為訂單的時間緊,價格比起公允價格還要高上不少,根本談不上什么援助。如果我們真的要援助尼德蘭人,那么我們完全可以用極低的價格武裝一支尼德蘭軍隊,還可以派顧問去指導(dǎo)他們,甚至我們可以直接封鎖海峽。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面,付出牙買加或是伊斯帕尼奧拉島是非常合算的。這才是合理的價格,陛下?!?/br> “我絕不屈從于威脅?!狈评諊鹾莺莸氐闪肆_伯特一眼。 “請您千萬別誤會,我決不是在威脅您,只是向您提出一個事實而已?!?/br> “這么說來,我們恐怕是沒辦法達(dá)成協(xié)議啦?”菲利普二世伸出一只手指,威脅地指了指羅伯特,他的眼里露出兇光。 “我會把您的建議寫信告訴我國的國王陛下,但恐怕愛德華六世陛下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