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奇將自己鎖在小廁間里。

    謝珃近門往下看，就能看見他除了鎖門還用整個小身板擋住門板，抵觸強烈由不得謝珃無視。

    謝珃沒有經(jīng)驗，不知所措道：“……子奇，爸爸來了。你別怕，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爸爸說。”

    “你走開！我不要你，我只要mama！”謝子奇仰頭吼道，然后又將門打開，推開謝珃的手跑出去。

    這回，他跑進女童廁所。

    女童廁所構(gòu)造則跟成人女廁所一樣，每間都是獨立封閉。

    謝珃不好再追進去，只能百味雜陳地等在門外。

    他掏出手機想找姜眠，但無論是微信還是電話都已被拉黑，不得不找蔣翊做中轉(zhuǎn)。

    而躲在女廁所里的謝子奇，亦是摁下手表的電話圖標(biāo)。待電話一接通，他便將積攢已久的委屈哭出來：“mama……”

    電話那邊的姜眠嚇住了：“謝子奇你怎么哭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

    謝子奇抽泣噠噠：“mama，我在學(xué)校。我打了人，老師說要叫家長……可是，可是老師喊了爸爸……我不要爸爸……”

    “你別害怕，mama現(xiàn)在就過來！”姜眠回道，迅速吩咐陳愷晨配個臨時司機，隨她出門。

    她一路維持通訊，因為謝子奇哭得厲害，只能安撫，不能再問其他。

    待到學(xué)校，姜眠連教務(wù)處都沒去，直接殺到謝子奇躲起來的女廁位置。

    謝珃正不知所措地杵在女廁門口，看見姜眠，慌亂的眼神總算有點明亮。但姜眠卻連眼神都懶得給，快步經(jīng)過，急匆匆走進女廁里。

    她逐間逐間查看，喊道：“謝子奇，mama來了。你人在哪里呀？”

    第二排最里間的門倏然打開，一個小人啪嗒啪嗒沖出來，伸手狠狠抱住姜眠的大腿。

    姜眠彎腰捧起他哭得通紅的臉蛋，急忙問道：“跟人打架啦？快告訴mama，你有沒有被打到？”

    謝子奇搖頭，抽抽搭搭：“mama，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先動手撞人的……”

    姜眠安慰道；“不要忙著說對不起。你先把事情告訴mama，mama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動手……”

    謝子奇鼓腮噘嘴：“簡東華好壞！他說爸爸mama離婚了，說mama會打我會不給我飯吃！可是mama做飯最好吃，mama是最好的mama！可是他又說經(jīng)常在報紙電視看見爸爸跟不同女人在一起，說爸爸不要mama是因為mama不好！明明是爸爸壞，我一直說一直說，可他不信，所以我就去撞他……”

    姜眠瞬間明了。她擦凈兒子的小哭臉，溫柔道：“我家子奇真好！”

    謝子奇絞著手指，忐忑不安道：“可是mama我打人了，他們都說打人不是好孩子……”

    “你是為了維護mama才動手。如果有人敢在mama面前說子奇的壞話，mama也會生氣地打人！因為謝子奇最愛mama，mama也最愛謝子奇呀！” 姜眠揮著右拳道。

    謝子奇眨了眨潮濕的眼，哭勢不知不覺弱了。

    姜眠趁機教育道：“但mama動手前會先觀察能不能打贏，如果能就打，不能就跑，回頭找路阿姨她們當(dāng)幫手！所以寶寶也是一樣，以后有類似的情況，你就趕緊找mama給你當(dāng)幫手好不好？”

    謝子奇重重點頭，摟住姜眠，破涕為笑道：“寶寶知道了?！?/br>
    姜眠鼓掌道：“嗯，經(jīng)一事長一智。我家子奇真是又乖又聰明！”

    謝子奇濕睫彎彎，突然看見杵在女廁門外的謝珃，又小聲問道：“mama，我不想跟爸爸走?！?/br>
    姜眠道：“那你跟爸爸說了嗎？”

    謝子奇搖頭，有些難為情：“大家都認(rèn)得爸爸，都說爸爸壞。我不想跟爸爸走在一起，也不想去爺爺奶奶家跟那些奇怪阿姨說話?！?/br>
    盡管謝子奇聲量不大，但與謝珃距離不遠且四周很安靜。

    謝珃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全了。

    毫無疑問，這些奶聲奶氣的字眼像刀，一刀一刀地往他心口戳，戳得他呼吸急促，臉色煞白。

    姜眠遂將止哭的謝子奇抱起。謝子奇很乖順地趴在她肩頭。

    她撫著他頭，轉(zhuǎn)身走出去，對還杵在門外候著的謝珃道：“謝先生，不好意思，孩子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我想先將他帶走，欠你們的探視日待日后再補，您看如何？”

    這措辭比陌生人還疏離，謝珃睫毛微顫，好半晌才從喉間擠出一字：“好。”

    姜眠遂抱著孩子擦身而過，走向教務(wù)處。

    謝珃轉(zhuǎn)身看著她與孩子相依為命的背影，囁嚅兩字“報應(yīng)”，只能邁動兩條如灌鉛的腿跟上。

    教務(wù)處。

    簡母正想埋怨班主任為何不提前聲明謝子奇請來的家長是謝珃。因為她不知道謝珃剛剛聽見多少，會不會留了心眼作報復(fù)？畢竟謝家目前是她得罪不起的大戶。

    簡母是真沒想到這個被判給媽的孩子，謝珃竟還肯出面處理這種兒童糾紛。

    班主任皺眉，委婉勸告簡母：成人世界講究利益，但孩童世界只分對錯。兩個孩子打架生事，孰是孰非必須清楚教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若是顧忌家長身份而是非不分，那怎能教與孩子正確的世界觀呢？

    簡母被說得面色訕訕，正想狡辯，卻見懷里的兒子正抬頭聽她與老師的談話，遂緘口不語。家里人也常說她格局小，做事對人不對事，各個生怕孩子會學(xué)成她這副腔調(diào)。

    姜眠抱著謝子奇走進來，謝珃沉默跟在后。

    兩個鬧事孩童的母親正式面對面。

    姜眠望著簡母，先是微微頷首行一禮，禮節(jié)到位。哪怕她是臨時趕來，但完全沒有簡母想象中那種離婚后就蓬頭垢面、哭天搶地的棄婦模樣！

    簡母心口驀然一咯噔，意識到姜眠跟她們可能還真不一樣。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修）

    先禮后兵, 姜眠方入主題：“簡太太，雙方家長還未到齊就開始訓(xùn)斥孩子，是不是不大好呀？”

    許是她的外形跟話語都太斯文，簡太誤以為姜眠軟弱好欺, 一時竟忘了侯旁在刻意減少存在感的謝珃, 頗有種得理不饒人：“怎么？我兒子都被撞哭了, 你兒子卻連幾句話都說不得？”

    姜眠解釋道：“簡太太, 我并非這個意思。只是孩子還小, 三觀尚未成型，在幼兒園磕碰打鬧是在所難免?，F(xiàn)在班主任請家長, 自然是問題升級, 需要我們雙方協(xié)商溝通, 做錯的該認(rèn)錯該賠償都是理所當(dāng)然，但你率先動口狠批, 容易讓孩子產(chǎn)生心理陰影。有什么事，還請好商好量?！?/br>
    班主任在旁連連點頭。而且言傳身教, 簡太剛剛當(dāng)著兩個孩子面說的那些話, 太不適了！

    然而，簡太卻因班主任贊同姜眠, 頓覺面子掛不住，故而訕訕地、尖聲尖調(diào)：“被撞傷的不是你兒子，你當(dāng)然說得輕巧！我兒子可是全家寶、心頭rou, 平時連走路摔跤都要心疼要不得了！我待會還要帶他到醫(yī)院做全身檢查，確保沒被你兒子撞出個好歹！單親家庭的孩子就是跟尋常家的不一樣，記得把你兒子帶回家好好管教, 以后離我家兒子遠點！”

    只不過是孩童間的吵鬧推搡竟上升到家庭歧視……

    謝珃眼神頓變正要叱出口, 卻見姜眠突然哄著趴她肩頭的兒子：“謝子奇, mama還沒來時，這位阿姨都跟你說了什么話呀？”

    明明心虛氣短卻還如此尖酸刻薄、強詞奪理，姜眠不難猜到自己尚未到場，自家兒子會被罵得有多難聽！

    謝子奇摟著她脖頸，鼓腮噘嘴：“她說了mama好多壞話！我好生氣！”

    姜眠問道：“那有沒有說你壞話呢？”

    謝子奇點頭：“說了好多，可我忘了。但是、但是……”他急急道，“她說了mama最多壞話！”念念不忘就這個，至于說爸爸壞的則忽略不計。

    姜眠摸了摸傻兒子的頭，唇邊依舊是溫柔的淺笑，只是瞅向簡太的眼神驟冷。

    簡太一時竟被嚇到，喃喃：“干、干嘛？自己沒把兒子教好還想怪我不成？”

    姜眠的氣勢瞬間瘆得簡太發(fā)顫：“在我沒來之前，請問簡太，你當(dāng)面跟我兒子說了什么話？”

    始終介不入這種“家長斗爭”的謝珃，趁機走近姜眠，在其身后小聲道：“我聽見她說我們兒子有爹生沒娘養(yǎng)！”

    姜眠冷冷睨他一眼。

    謝珃自知根源因他而起，慚愧低頭，微微上挑的眼角全沒平日里顧盼飛揚的神韻，特別像條搖尾乞憐的巨狗。

    姜眠將兒子放落地，捏捏他氣嘟嘟的小rou臉，示意他先轉(zhuǎn)過身乖乖站好，暫時別回頭。

    謝子奇疑惑地看著她，雙眼眨巴眨，但仍無條件地乖乖轉(zhuǎn)身。

    姜眠遂起身朝抱孩的簡太走去，邁步快、眼神不善，令簡太眼中透出幾分驚恐，幾乎是反射性地連連后退：“你、你想干什么？這里都有人，我警告你別想動手……”

    “謝太、姜女士！”班主任亦是火速改口，頗顯擔(dān)憂：“姜女士，有話好好說！”

    謝珃則做好姜眠惹事，自己善后的思想準(zhǔn)備。

    但姜眠也非那種輕易喪智的人。

    她幾步就將簡太逼進墻角后，在僅剩半臂的距離時——剎車了。然后俯身朝簡太懷里那枚小胖丁，笑笑地問：“簡華冬小朋友，你為什么要突然跑來罵我家子奇呀？”

    簡華冬也只是個四歲半的孩子，不懂撒謊，日常純粹是有樣學(xué)樣。

    姜眠的輕聲細語、溫柔親切，讓他少了反抗情緒：“我今天看見謝子奇戴了塊手表好酷，他說是mama送的……可我mama說謝子奇爸爸不要他了，還說他mama會打他不給他飯吃……所以他mama肯定是壞mama，壞mama不會送手表給他的……謝子奇撒謊……”

    因姜眠剛才的囑咐，謝子奇乖乖不回頭，只能原地氣得直跺腳：“我都說我mama不打人！”

    姜眠譏誚地睨了簡太一眼：“在所有人的思想道德里，先動手者確實失禮，但也有句老話叫‘先撩者為賤’！簡太太，你家兒子是向你學(xué)了幾分長舌婦的精髓呀！”

    簡太正想惱羞反駁，卻又聽得姜眠道：“你信不信我力氣大到可以撕爛一個人的臭嘴？”

    不經(jīng)嚇的簡太幾乎是反射性地抿緊嘴。

    姜眠突然伸手去抱簡華冬。

    大多小孩都喜歡被人抱，尤其是溫柔香軟的女人，所以尚不懂“站隊”的簡華冬當(dāng)場叛變，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卻被簡太緊張地?fù)Щ厝ァ：喬珣T常小氣度人，“你干嘛？你想對我兒子做什么？”

    “為你著想，畢竟待會有些成人畫面不適合被你兒子看見！”姜眠回道，手指擱在簡太抱著簡華冬的腕上，朝準(zhǔn)她雙腕細管用力摁下去。

    這里的神經(jīng)反射，令簡太不禁松手，反應(yīng)過來，孩子就已落入姜眠手中。

    簡太急忙想往前撲去搶孩子，卻被謝珃擋下。她攝于謝珃，只能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被姜眠抱著的兒子，倘若她兒子有個意外，她一定會……

    姜眠一邊瞟著簡太神色，一邊與簡華冬好好說話：“小朋友，你叫簡華冬是吧？長得真可愛?！?/br>
    任何孩童都喜愛被夸贊，哪怕是小霸王簡華冬也一樣，他瞬間對姜眠好感倍增：“當(dāng)然。”

    姜眠又道：“那你在家的時候，爺爺奶奶爸爸mama是不是都爭著抱你、搶著要跟你玩呀？”

    簡華冬用力點頭，那還用說？

    姜眠笑道：“那他們爭著搶著抱你，是不是因為他們都很喜歡你呀？”

    那必須的！倘若簡華冬再大點，興許就懂用“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來形容自己的團寵位置。

    姜眠循循善誘：“那阿姨跟叔叔都搶著要謝子奇，就是因為我們都喜歡他。這個，你能明白嗎？”

    簡華冬不假思索地點頭：不喜歡的話為什么還要爭著搶呢？

    依舊“面壁”的謝子奇，聞言挺直小腰板，臉色再沒有之前的郁郁之氣，反而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謝珃將目光從姜眠挪到兒子身上，望著他那天真無憂的笑容，心口酸脹地厲害。同樣是第一次做父母，他怎么就樣樣不如姜眠？

    姜眠道：“所以子奇選擇跟我住在一起，我可高興了，自然要加倍對子奇好，否則他不要我怎么辦？”

    謝子奇趕緊頭也不回地喊道：“mama，我才不會不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