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終究是被心中的不安沖淡得半分不剩，許紓?cè)A撐著身子坐起來。

    “陛下一大早便這般盯著，是變著法要折臣妾的壽？”

    傅冉笑著伸手去扶她，并不在意她方才的埋怨，“紓兒，你醒了。”

    許紓?cè)A沒應(yīng)，只趁機(jī)暗戳戳地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叫了浣心進(jìn)屋伺候梳洗。

    她總覺著哪兒不對(duì)勁兒，卻又說不上來。

    傅冉見她醒了便也出去了，沒留下來討嫌，倒是過了一會(huì)兒抱著小太子去了暖閣的榻上坐著，父子倆逗鬧的聲音傳到這邊來，許紓?cè)A聽著心里五味雜陳。

    她本意是不想讓孩子跟傅冉太過親近，卻也不想讓孩子缺少父親的那份疼愛。

    此事自然不得兩全，到頭來郁悶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娘娘今日這身衣裳與最適驚鴻髻了，不如奴給您梳一個(gè)？”浣心說著替她套上外衫。

    許紓?cè)A這才發(fā)覺今日身上穿的這件衣裳自己并不曾見過，“浣心，這身衣裳是哪里來的？”

    “是陛下特意命人給您做得，與陛下身上那件用的是同樣的布料，瞧著也十分相配呢！”

    “……”

    許紓?cè)A沒再說話，只沉默著任由浣心給自己梳了精致的發(fā)髻，又配了一對(duì)銀珠簪和耳環(huán)，這才去了暖閣去見父子二人。

    “朕便說這身衣服紓兒你穿著定然好看！”傅冉抱著孩子起身，拉著傅澄頤的小手去夠許紓?cè)A，“頤兒快看，你母后漂不漂亮？”

    許紓?cè)A繃著臉色深吸口氣，“陛下。”

    她沉聲喚了他一句，將孩子從他懷里抱了過來，“陛下有什么話大可直說，臣妾不喜歡兜圈子。”

    身前那人手里落了空，這會(huì)兒望著她發(fā)怔。

    “可是方才我吵著你睡覺了？”他這話問的小心翼翼，語氣也十分柔和。

    可許紓?cè)A最受不了的便是他這副模樣。

    “不是。”她不悅地否定道，又叫了浣心和乳娘進(jìn)來將孩子抱了出去，這才轉(zhuǎn)過來與傅冉對(duì)視。

    “這身衣裳、發(fā)髻甚至耳環(huán)配飾，皆并非臣妾平日所喜，即便是給浣心一百個(gè)膽子她也不敢這般做。陛下到底是何意，還請(qǐng)明示給臣妾。”

    那人無奈地扯了下唇角，垂下眉眼去拉她的手，“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要給你一份賀禮嗎?！?/br>
    許紓?cè)A抿著嘴唇?jīng)]說話，算是默認(rèn)。

    所以這衣服首飾便是他送的生辰賀禮？衣料布匹并非什么稀罕之物，甚至比不上他平日里往坤晴宮送的那些。

    這一國(guó)之君送的生辰賀禮未免也太過寒酸。

    “隨我來?！蹦侨苏f著便拉著她的手往外走，許紓?cè)A還未反應(yīng)過來已然被人牽著手走到的寢殿之外。

    兩人的穿著配了對(duì)，這會(huì)兒又手拉手，迎面走過來的宮人們都下意識(shí)地笑著垂眼。

    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個(gè)總是恩愛非常，傅冉對(duì)她的寵愛也是古往今來獨(dú)一份的。

    可這到底并非許紓?cè)A所想。

    她下意識(shí)地想要掙開那人的手，連理由都已經(jīng)想好，卻見乳娘正抱著孩子往外走，浣心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儼然一副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

    李卯匆匆過來朝著二人躬身，“陛下，娘娘，出宮的馬車已然備好，即刻便可啟程。”

    “好?！鄙砼阅侨它c(diǎn)了頭。

    許紓?cè)A怔了一瞬，“啟程？去哪兒？”

    傅冉偏過頭來看她，指腹輕輕揉捏著她的手背，“去給你過生辰?！?/br>
    過生辰？

    可她的生辰要在月末，這會(huì)兒就走難不成是要跋山涉水的……

    許紓?cè)A被他帶上馬車，親自扶著進(jìn)了車?yán)镒拢侨朔讲欧帕耸帧?/br>
    傅冉并肩坐在她身旁，手臂緊緊貼著她的，相同紋路質(zhì)感的衣料摩擦著生出些許暖意來。

    許紓?cè)A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陛下的馬車金貴，臣妾坐不慣，還是去后面那輛找——”

    “紓兒?！蹦侨死洳欢￠_口將她的話截了過去，“后面有乳娘和浣心照顧著，喬誡也在，無人敢傷澄頤，你大可放心。”

    許紓?cè)A沉著臉色沒再說話，只與他保持著距離。

    她能感覺出來，出了宮門的這一路是在朝著南邊而行，街道上的吆喝聲接連傳入耳中，她隱約猜出了傅冉要帶她去的地方，卻也忍不住地越發(fā)不安起來。

    “陛下，到了年底朝中事務(wù)繁忙，您不在朝中主持大局，恐生出亂子來?！?/br>
    她這話是依著皇后的身份說出口的，克制又理智，疏遠(yuǎn)也陌生。

    “不然你以為朕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自然是忙著將朝中事務(wù)處理妥當(dāng)。

    傅冉轉(zhuǎn)過來看她，眸中映出那明明嬌俏動(dòng)人卻無甚表情的面容。

    他似乎是嘆了口氣，轉(zhuǎn)過頭沒再看她，只沉聲說著：“如今已出了皇宮，你我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只做一對(duì)平凡的夫妻。起碼在你生辰這段日子?！?/br>
    許紓?cè)A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扎了一下。

    與他做平凡夫妻，已是她上輩子的心愿了。

    “紓兒，我欠你的有很多，但從重生回來的那一刻起，我每天想著的便只有彌補(bǔ)那些過錯(cuò)?！彼痛怪佳郏樕系谋砬槭菑奈闯霈F(xiàn)過的卑微模樣。

    許紓?cè)A漠然別開目光，“身為一國(guó)之君，陛下想著的應(yīng)是如何讓我稷朝國(guó)泰民安，是如何造福百姓才對(duì)?！?/br>
    “可若你不高興，我將著天下治理得再好又有何用？”

    許紓?cè)A沒說話，心頭的酸澀卻不知從何而起，越發(fā)地讓人難受起來。

    身旁那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zé)岵粩嘤绊懼乃季w。

    “什么明君賢君，都實(shí)非我所愿。如果可以，這皇位我即便讓出去也無妨。可它還能保你們母子平安……”

    提及此，許紓?cè)A忍不住笑了一聲，她冷眼看向傅冉，“保我們母子平安？頤兒幾次三番中毒又作何解釋，他還那么?。　?/br>
    “此事我確實(shí)欠你們母子一個(gè)交代，但很快了。紓兒，你信我?！?/br>
    “……我信得還不夠多嗎？”

    她上輩子不就是因?yàn)樾帕怂怕涞媚前阆聢?chǎng)？

    氣氛僵在那一刻。

    這會(huì)兒馬車已然出了翡京城，周圍都已沒了熱鬧的聲音，只剩馬蹄與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合著馬車輕晃時(shí)發(fā)出的細(xì)微“吱呦”聲。

    傅冉終還是松了握著她的手。他捏了捏眉心，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是我陪你過的第一個(gè)生辰，待這之后，你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他冷不丁來了這么句話讓人措手不及，許紓?cè)A聽著一怔，眉頭都不自覺地蹙了一下。

    那人卻兀自接著說道：“留下也好，離開也罷。又或者是取了我的性命……我都絕無怨言?！?/br>
    “只要你想，我便都由著你?！?/br>
    “這樣，可好？”

    一時(shí)間，她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望著他半晌，也沒回應(yīng)出一句 “好”或是“不好”來。

    “停車！”許紓?cè)A朝著外面叫了一聲，盡可能讓自己心態(tài)平和地同那人說話，“頤兒這會(huì)兒怕是在哭鬧，我去看看。”

    她說著起身要走，這一次傅冉?jīng)]有攔她，她卻步子沉重得快要邁不動(dòng)。

    直到被李卯扶著下了車，許紓?cè)A才覺得心緒有了些許的緩和。

    她重重呼了口氣，轉(zhuǎn)身朝著后面那輛馬車走去。

    第52章 追妻   親自喂你。

    馬車駛出翡京城, 一路向南而行。

    許紓?cè)A坐在后面的馬車?yán)?，懷里抱著熟睡的傅澄頤，抬眼看向身旁坐著的浣心。

    小丫頭滿臉的擔(dān)憂, “娘娘，您跟陛下……”

    “我只是聽到了頤兒的哭聲?！痹S紓?cè)A淡淡說著將孩子抱給了乳娘, 轉(zhuǎn)而掀開車簾朝著后面望了一眼, “為何后面還有一輛馬車？”

    浣心跟乳娘是因?yàn)橐疹櫺√硬诺靡愿狭塑? 可后面那輛車按理并不該有，除非是傅冉還帶了其他人出宮。

    “奴婢也不知?！变叫膿u搖頭，“陛下吩咐了不得靠近那輛車, 還特意讓禁軍的陳統(tǒng)領(lǐng)親自看護(hù)，想來是有什么重要的……”

    “太后?！?/br>
    剛好馬車的車輪從一塊小石頭上碾過，整個(gè)車身都跟著晃了一下。

    浣心并沒聽清身旁的主子說了什么，這會(huì)兒不由擰著眉問道：“啊？娘娘您方才說什么？”

    許紓?cè)A搖頭，“沒什么?！?/br>
    她說著不由深吸了口氣，看來傅冉此次也并非只單純地想要為她過生辰而已，方才她竟還為此動(dòng)搖了……

    正想著，馬車忽然停下，車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夫人, 老爺叫您去前面的車上，說是馬上要進(jìn)奚州城了, 您坐在后面恐有不便?！笔抢蠲穆曇簟?/br>
    許紓?cè)A沒應(yīng)，只舒了口氣, 被浣心扶著站起身。

    李卯沒聽見回應(yīng), 正打算再好聲好氣地勸兩句，便見馬車的車門推開，許紓?cè)A躬身從里面走了出來。

    “知道了, 走吧?！彼f著讓浣心回去坐，又叮囑了幾句好生照顧小太子的話，這才朝著李卯伸出手來。

    李卯早已候在車邊等著扶人，這會(huì)兒趕忙穩(wěn)妥地扶著許紓?cè)A下了車，將人送回到了前面的那輛馬車上。

    車門打開，一股子冷風(fēng)席卷進(jìn)來。

    許紓?cè)A身上噙了入冬后的寒涼，這會(huì)兒一股腦鉆進(jìn)了暖洋洋的車?yán)铩?/br>
    她沒說話，只與傅冉隔著距離坐下，恍若身旁坐了個(gè)陌生人。

    “頤兒睡了？”到底還是傅冉先開了口。

    他說著偏著頭看她，目光在她周身緩慢地繞了一圈，最終落在她微微下墜的唇角。

    “睡了。”許紓?cè)A感受到身旁那人的目光，卻并沒有要轉(zhuǎn)過頭與他對(duì)視的意思，只掀了窗簾望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