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br>
    ……

    待到喬誡領(lǐng)著郎中進(jìn)屋的時候，許紓?cè)A方才給浣心喂了藥，小丫頭蒼白著一張臉再次昏睡過去。

    “我們?nèi)ネ饷姘桑屼叫暮蒙菹??！痹S紓?cè)A說著將人都帶到了外間，臉色略顯陰沉。

    郎中替她診了脈，開了兩副安神的藥便被李卯送出了門。

    外間只剩許紓?cè)A與喬誡二人，她深知這人心中有疑惑，這會兒不由抬眼看向他。

    “喬護(hù)衛(wèi)有疑慮不妨直說?！?/br>
    聰明人之間的交談總是沒有過多的廢話，這會兒喬誡只垂下眼板正地將話給說了出來：“回娘娘，屬下只是不明白您方才的安排?！?/br>
    “可你不明白也還是照著做了。”許紓?cè)A笑了一下，“那便證明本宮的做法沒錯，至少不會威脅到陛下的安危?！?/br>
    那人臉上的表情有了細(xì)微的變化，“娘娘果真聰慧過人?！?/br>
    她起身踱步到門口，望著驛館空曠的院子淡淡道：“你是不明白本宮為何會知道寧王有反心，又為何會知道太后與寧王相勾結(jié)?！?/br>
    身后的人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

    “喬護(hù)衛(wèi)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能猜到寧王有反心是為正常。而本宮身為陛下的枕邊人，知道也并不奇怪吧?！痹S紓?cè)A回眸看了那人一眼，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更何況，方才陳猛所言，是太后被刺客‘帶走’而非‘抓走’，證明他是知曉太后與刺客相勾結(jié)之事。”

    她說著頓了一下，是在給喬誡消化的時間，“不過既然我們都猜到了這一點(diǎn)，想必喬護(hù)衛(wèi)也知曉，寧王的反心并非是奔著皇位而去，也不是要陛下的性命。但太后便不同了，她向來是將自己的不幸歸咎于傅家所有人，故而眼下最危險敵人并非寧王，而是太后。”

    喬誡顯然沒有猜到這么深，這會兒不由皺起眉頭，“娘娘此話何意？”

    許紓?cè)A笑，“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就賭想要置陛下于死地的到底是太后，還是寧王?！?/br>
    *

    刮進(jìn)屋里的風(fēng)正寒，傅冉雙手被綁在身后，靜靜佇立在某人面前。

    傅禹坐在椅上，手邊跪著的是陳湘語和蕓梅。

    他慢悠悠地接過茶盞飲了一口，目光在傅冉手臂上綁著的手帕上略過，指尖輕點(diǎn)了幾下木椅扶手。

    手帕上面所染的血跡雖然已經(jīng)干涸，成了暗紅色，卻依稀能夠看到上面繡著的花紋，精巧細(xì)致，繡此帕者定然手法熟練。

    “二哥手臂上的傷既有美人包扎，想來也無大礙了?！备涤碇糁掳吞а劭此?，“今日二哥能為了美人甘入險境，看來這江山與權(quán)力對你的吸引力也不過爾爾。從前我總以為二哥并非性情中人，凡事皆能冷靜應(yīng)對，看來是我錯了?！?/br>
    傅冉繃著臉色沒說話，便聽得傅禹接著道：“既然這‘情’字對你這般重要，我倒是忍不住好奇起來。不知在二哥心中，這美人與親情相比，又是孰輕孰重呢？”

    傅冉背在身后的手腕輕輕轉(zhuǎn)動兩下，冷眼望著面前的人，“你要同我玩的游戲，便是這個。”

    “沒錯，就是這個?！备涤砺N起二郎腿，干脆靠在椅背上，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傅冉半分，“請二哥在太后和皇后之間做個選擇，這兩位只能留一個，不然我這大費(fèi)周章地造反可就沒勁了?！?/br>
    眼瞧著他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傅冉恨恨咬著牙，“你也知這是造反！”

    傅禹自然無意再與他多做糾纏，唇角的笑意淡去，眸中的寒光映出傅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選吧。我的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行刑了，不論死的是誰，臨死前我都會將你的選擇告訴她?！?/br>
    “傅禹！”

    “別叫我！”眼底幾乎是在一瞬變得猩紅，傅禹的手死死抓著木椅的扶手，像是要將其生生捏碎了一般。

    屋里默了一刻，他倏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傅冉面前。

    “你們母子聯(lián)合那個女人將我和母妃殘害至此，還任由這個毒婦殺了父皇！就連阿沅也被你殺死后作為威脅將尸體拋到邊境！我如今什么都沒有了，傅冉，你總要賠我些什么才算公平 ，不是嗎！”

    傅禹指尖一下一下狠狠戳著傅冉的胸口，每一下都恨不得將人的心口給捅出個窟窿來，將胸腔里那顆心臟掏出來看看到底是個什么顏色。

    他忽然笑了一聲，望著傅冉，那笑容苦澀至極，“你說呢？”

    “……好。”傅冉微垂著眉眼，看也不看那人。

    跪在地上的陳湘語從進(jìn)屋以后便昏死過去，這會兒只剩蕓梅哽咽著去求傅冉。

    女人的哭聲令人心煩，傅禹干脆從衣袖里拔出匕首，“好，你不選我來替你選?！?/br>
    他說著轉(zhuǎn)向了昏死在蕓梅懷里的太后——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雙冰涼的大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傅禹來不及反應(yīng)，手中的匕首就已經(jīng)被人奪了過去。

    傅冉順勢將人從背后圈進(jìn)懷里，動作如行云流水，匕首最終抵在了懷里那人的脖頸上。

    傅禹奮力掙扎了兩下，“你殺了我，許紓?cè)A的人頭也會跟著落地！你舍得嗎？”

    “我何時說要?dú)⒛懔?。再說我們兄弟的游戲不是還沒結(jié)束嗎？”傅冉似乎并不受他的威脅，笑了一聲，“我尚未做出選擇，游戲并沒有停止。”

    懷里那人明顯身子僵住，末了笑了一聲，“好啊，那你選?！?/br>
    “我選，”傅冉頓住，嘆了口氣，“你?！?/br>
    傅禹一瞬間慌了神，“你說……什么？”

    “我說——”

    “嘭！”門外冷不丁傳來一聲巨響，傅冉下意識地想要扭頭看過去，余光剛好瞥到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兩人忽地起身撲過來——

    “小心！”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里的刀刃錯開，將傅禹整個人往后帶去。

    兄弟二人踉蹌幾步，便聽得門被人狠狠踹開，一身著黑衣的男子拖著破舊的門板在地上滑出數(shù)米，重重磕在了墻角。

    沈以昭的身影跟門外的護(hù)衛(wèi)們扭打在一起，“微臣救駕來遲——陛下小心！”

    果然是他。

    傅冉回神，便見陳湘語與蕓梅皆握著如笛管一般的東西分別朝著他與傅禹走來。

    他辨認(rèn)得出那東西，管中藏有細(xì)針，針尖必定淬有劇毒，是中原少見的暗器。

    “小心暗器！”他扯了一把身旁尚未回過神的傅禹，剛好躲開了那根迎面刺過來的細(xì)針。

    傅禹驚魂未定，只覺得自己不斷地被傅冉拉來扯去，幾乎整個人成了他手里物件。

    可偏偏這人也剛好讓他躲開了所有的暗器。

    眼看著他們兄弟二人配合默契，陳湘語不由恨恨咬牙，“不聽話的棋子只能成為廢棋，今天姓傅的誰也別想活著走出去！”

    又有黑衣人不斷想要闖進(jìn)來，沈以昭一人攔在門口奮力抵擋著，還不忘提醒屋里的那人： “晟洹快走！”

    “咣當(dāng)”一聲，桌子被傅冉掀起擋在身前，他下意識地扯住身旁那人的手腕，尋找能全身而退的出口。

    眼下這本就破財(cái)不堪的屋子搖搖欲墜，房梁不穩(wěn)，又積了極厚的一層塵土，掛著絲絲縷縷的蜘蛛網(wǎng)。

    他們唯一的出口就是被半封死的窗口。

    那窗口只能容一人通過，踹開另一半還需十足的力氣。可傅冉的傷口早已失血過多，這會兒臉色慘白如紙，方才最后的力氣都花在了幫助傅禹躲暗器上。

    沈以昭那邊正膠著，太后和蕓梅他根本近不了身，眼下雖然被他暫時用桌板擋住，但顯然已沒有更多的時間留給他。

    “阿禹，一起——”

    “二哥?！备涤砗龅貟觊_了他的手，似乎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沉聲道，“我替你選好了。”

    傅冉怔住，“什么？”

    “你欠我的，這輩子都別想還清?！彼捯粑绰洌阋徽坡湓诹烁等降男目?，將人朝著窗口處推去，“快走！”

    “六弟！”傅冉無力踉蹌著后退數(shù)步，脊背重重地撞在了窗欞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他來不及起身，便見傅禹背對著自己快步朝著陳湘語走去，霎時間他手中的匕首寒光閃過，沒入身前那人的腹部。

    傅冉驚覺剛剛還握在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時被人又拿了回去。

    一根銀針幾乎在同時從他肩頭擦過，傅冉下意識地后退躲開，卻聽得身后木板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

    失血過多讓他的五官不再有習(xí)武之人的敏感，動作變得遲緩，都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覺著身后有只手伸過來，將他整個人拽了出去。

    似乎有巨大的轟鳴聲響在耳邊，他依稀聽得有人在旁喊——

    “陛下小心！”

    “陛下！卑職來救您了！”

    “晟洹你怎么樣？晟??？”

    ……

    那些聲音忽遠(yuǎn)忽近，他聽不真切，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緊接著周圍的一切都遁入黑暗之中。

    頭痛欲裂，他幾乎覺得自己的頭要炸裂開來！

    墜落感猛然襲來，傅冉?jīng)]有半點(diǎn)掙扎，像是認(rèn)命了一般任由自己墜下去。

    他記得，上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前世。

    “紓兒……”

    第57章 前世   （補(bǔ)充了誤會的情節(jié)）

    嶄紀(jì)二年, 冬月。

    翡京滿城大雪，皇城之內(nèi)處處皆是一片雪白。明明一早雪便停了，這會子偏偏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灑下來, 像是要紀(jì)念什么一般。

    李卯頂著風(fēng)雪匆匆回到乾暉宮，上臺階時腳下打了個滑, 險些摔倒。

    有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小太監(jiān)快步過來扶他, “總管您當(dāng)心些?！?/br>
    可李卯這會兒哪顧得上搭理他, 囫圇拂了肩頭和帽上的雪花，慌亂著步子進(jìn)了御書房。

    “陛下，冷萃宮的那位……”他說著發(fā)覺自己的聲音都跟著發(fā)顫, 不由頓了一下。

    不知是外面天寒地凍所致，還是方才看過的場景令人心寒。

    站在案前那人抬起頭來，手中捏著的筆尖正落在紙上，不斷暈出一片片墨色的漣漪。

    他卻像未曾發(fā)覺一般，只眉頭緊鎖地著看向李卯，問：“如何了。”

    “冷萃宮那位，薨了?！?/br>
    話音落下，屋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靜到屋里仿佛被外面下雪的聲音填滿, 卻始終沒人說話。

    站在案前那人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

    這么多年來他即便是恨她“背叛”自己, 刻意地冷落她，不過也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服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