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青低頭瞧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將兩個陀螺都交給他。

    雖說這兩個陀螺本來就是要給他們的，但以這種方式送出去，陳竹青臉上像挨了兩巴掌，火辣辣的疼，之前夸下的海口，全成了笑柄。

    劉毓敏端出一盒月餅，“洗洗手來吃吧?！?/br>
    還熱情地招呼兩人今晚留在她家吃飯。

    陳竹青剛輸給梁向軍，臉上掛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躲到舒安身后，悄悄扥了扥她的衣袖，“我們回家吃吧？你不想做飯，我來做。好不好？”

    舒安好不容易看他吃癟一次，當(dāng)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她甩甩手臂，“劉姐請我們了，拒絕多不好。”

    她看陳竹青仍在猶豫，故意激了一句，“你是不是輸不起？”

    陳竹青的嘴抿成一條直線，極不情愿地喃喃，“留就留。”

    —

    晚上。

    圓月高懸，疏星點點，將院子照得透亮。

    劉毓敏這樣特殊的節(jié)日，應(yīng)該就著圓月吃飯才有氛圍。

    于是，讓舒安幫忙，將碗筷和飯菜端到了涼亭里。

    今天，她特意做了蜜汁云腿方。

    就是將家鄉(xiāng)寄來的火腿切下最瘦的一塊，切成rou片用開水浸泡二十分鐘，潷去水，加上蜜汁上鍋蒸半小時，蒸后取出潷去水、油，將云腿扣在碗內(nèi)。接著將梨子去皮切塊，放進(jìn)溫油里炸制，瀝掉表面的油，扣在碗里。最后把那些云腿貼在梨塊上，放進(jìn)蒸籠進(jìn)行二次蒸制。

    這道菜做工繁瑣，得反復(fù)蒸煮，還需要新鮮的梨子作配。

    所以平時，劉毓敏都不會弄。

    今天是中秋，物資船又運(yùn)來新鮮的秋梨，材料齊全。

    梁飛燕聽聞，撇下部隊的中秋聯(lián)歡晚會，興奮地跑回家。

    初中缺老師，向文杰工作之余會去那邊幫著輔導(dǎo)數(shù)學(xué)，加上他那個到哪都吃得開的性格，很快和學(xué)校里的老師打成一片。

    向文杰聽說有好吃的，去食堂打了兩份菜跟著一塊來了。

    他邁進(jìn)門，看陳竹青一臉頹廢地坐在那，滯了一瞬，“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陳竹青早上回來時，特意去辦公室巡視一趟，把下階段的任務(wù)簡單交代一遍，才回家去洗漱。

    他掀起眼皮，嫌棄的瞥他一眼，“早上誰給你下的工程任務(wù)？”

    向文杰昨天剛從外面回來，同樣是一臉的疲乏，早上困得眼皮打架。來的人又蓬頭垢面的，和陳竹青要求極高的整潔度相去甚遠(yuǎn)，他便沒往他身上想，現(xiàn)在終于回過味來，“早上那個是你??？我還以為是哪個工頭跑來幫你傳話的?！?/br>
    被他這么一說，舒安想起陳竹青在華光島上的窘迫，拉著凳子往他身邊靠了一些，藏在桌下的手悄悄覆在他膝蓋上，身子往他那一靠，小聲說：“辛苦你了。”

    陳竹青伸手將人攬進(jìn)懷里，“都是工作。應(yīng)該的?！?/br>
    兩人湊在一起說悄悄話，梁向軍從來都是那個沒眼力勁的，搬著凳子要往前湊。

    劉毓敏端著兩盤菜走出來，及時叫住他，“向軍，來幫mama端菜?！?/br>
    “哦……”梁向軍低低應(yīng)了，小跑過去幫忙。

    菜全端上桌，幾人沐浴著月光，喝酒聊天，節(jié)日氛圍頗濃。

    梁國棟喝了酒以后，臉上泛紅，話不自覺地增多。

    他注意到一邊在桌下偷偷牽手的陳竹青和舒安，又看看自己身邊抱著兒子看月亮的劉毓敏，然后將目光轉(zhuǎn)向孤身一人，在月下拖著長影的meimei，不由得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向文杰拿起酒杯和他的碰了碰，“梁團(tuán)長，怎么唉聲嘆氣的？遇到難事了？”

    梁國棟朝梁飛燕努努嘴，“還不就是飛燕的事?！?/br>
    梁飛燕猜到他要說什么，趕緊抬手喊停。

    這兩年，梁國棟沒少給她張羅介紹對象的事，從部隊里單身的士官，到來巡查學(xué)習(xí)的指導(dǎo)員，不管什么樣，只要他覺得年齡合適，全讓梁飛燕去見一面試試。

    大有那種有種四處撒網(wǎng)，能撈到一尾算一尾的架勢。

    梁飛燕扶額，“這種事要隨緣分啦。大哥，你這樣弄，只會讓我更不愿意找。而且，你看看你介紹的那些……”

    梁國棟瞪大眼，“營長你還不滿意?。磕闵┳痈业臅r候，我還只是個小班長呢?！?/br>
    說起梁國棟和劉毓敏的事，梁飛燕像是找到了反駁的理由，嘴像藏了挺機(jī)關(guān)槍，噠噠噠地說個沒完。

    “大哥，你怎么不想你當(dāng)初是什么樣的。你在外地當(dāng)兵，家里要給你介紹，你全推了。后來遇到嫂子，人家一開始都不搭理你，是你托軍校同學(xué)又是送花，又是遞信，像膠皮糖一樣追了大半年。你和嫂子都是自由戀愛，怎么到了我這就成包辦婚姻了。這不是越活越倒退嘛！”

    梁國棟最怕在人前說這類事，重咳一聲，臉頰飛起兩片不同尋常的紅，支支吾吾地說：“男的和女的情況不一樣?！?/br>
    梁飛燕‘吁’了一聲，“怎么不一樣了。不是人?。俊?/br>
    “你！”梁國棟被她噎地說不出話，‘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下一句。

    向文杰看氣氛尷尬，趕緊將話頭轉(zhuǎn)到自己身上，“飛燕。你這就不懂事了，大哥這是關(guān)心你才給你介紹嘛。我還想有人管我，給我分個媳婦呢，包辦婚姻我也不嫌棄啊。”

    劉毓敏聽到他有這方面的意思，主動加入討論，“我可以給你介紹。就我們學(xué)校的小馮老師，你看行嗎？”

    “?。俊毕蛭慕苌笛哿?，“她、她挺好的?！?/br>
    本來只是想緩和下氣氛，沒想到是拿了個燙手的山芋。

    他求助似地朝陳竹青看了一眼。

    那是他自己攬的雷，陳竹青才不會管他。

    他喝了酒，膽子變大，腦袋一偏，舒服地靠在舒安的肩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向文杰，故意攪進(jìn)一句，“我聽說衛(wèi)生所那邊也有看上你的，怎么樣？要不要我們舒醫(yī)生幫你介紹一下？”

    舒安正在剝螃蟹，突然被人點到姓名，迷茫地抬頭。

    陳竹青直起身子，拿眼神提點她。

    她點點頭，應(yīng)聲道：“嗯。是有。文杰，你來的時候不是說醫(yī)護(hù)人員、女兵都行嗎？那我給你介紹一個護(hù)士吧。她人可好了，比我小一歲，大專學(xué)歷……”

    舒安說得很詳細(xì)，連對方的興趣愛好都說了，像是認(rèn)真要給他介紹對象。

    向文杰如坐針氈，頭皮發(fā)麻，心里直后悔今天跟過來了。

    然而沒等他說話，梁飛燕又揶道：“你還真是什么都不挑，這么缺人的嗎？既然老師和醫(yī)護(hù)人員都有了，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女兵阿？還是說你看上誰了，直接說，我們幫你?！?/br>
    劉毓敏點頭，“是啊，你說吧……”

    明明距離春節(jié)還有小半年，他先體驗到了過年親戚輪番上場的詢問套餐。

    在這些人里，他和梁飛燕最熟，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么多人我一下子看不過來的，先麻煩你幫我看看吧?！?/br>
    向文杰說這句話，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尷尬的問題，不管怎么說，這好歹算個回答。

    沒想到平日跟他頗有默契的梁飛燕卻沒讀懂其中的意味，以為他是真的看上哪個女兵了，還要她幫忙介紹，鼻腔里傳出兩聲冷哼，“行啊。給你介紹。包你滿意?！?/br>
    說完，她舉起面前那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白酒過喉，一路燒進(jìn)了心里。

    接著她推說困倦了想先回宿舍休息。

    向文杰不明其意地嘟噥：“這么快就走了？”

    梁飛燕裂開嘴，笑容夸張，說話卻是咬牙切齒的，“您都著急成這樣了，我不得趕著回去給您找適合的女兵嗎？”

    向文杰聽出她言語中的怒氣，想著她是不是真的以為要她介紹對象，嫌他麻煩了，快速扒拉兩口碗里的東西，起身追出去，“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吧?！?/br>
    梁飛燕甩開手，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瞧他一眼，又垂下頭，悶聲應(yīng)道：“嗯?！?/br>
    劉毓敏推著自行車走過去，“文杰沒喝酒，你騎車載她回去吧?！?/br>
    他們離開以后，陳竹青覺得好戲落幕，跟劉毓敏道謝后，便帶著舒安回家了。

    —

    舒安洗過澡，披著毛巾走進(jìn)房里，邊擦頭發(fā)邊問：“我周末約那個護(hù)士來家里？然后你叫上向文杰，讓他們見一面，這樣行嗎？”

    陳竹青看她入戲了，拉來張凳子坐到她身邊，“你真打算給他介紹?。俊?/br>
    舒安轉(zhuǎn)過身子，疑惑地問：“不是你使眼色，讓我給他介紹的嗎？”

    陳竹青覺得她認(rèn)真的模樣好有趣，勾起一縷頭發(fā)，湊到嘴邊吻了吻。濕潤的頭發(fā)從掌心掃過，留下一條水漬，沐浴乳的玫瑰香縈繞在鼻尖，直接勾出了他的生|理|欲|望。

    他伸手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著。

    陳竹青兩腿纏繞著她，兩手如藤蔓將她禁錮在懷里，他低頭在她側(cè)頸索吻，“寶貝。不聊他們了，你陪陪我。”

    舒安推開他，“話別說一半啊?！?/br>
    陳竹青已經(jīng)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時候，被人這么打斷，略微不爽，但對方是舒安，他又低下身子，稍稍平復(fù)心情，調(diào)整好呼吸說：“你難道看不出來飛燕喜歡向文杰嗎？”

    舒安和那兩個人接觸不多，她每次去找陳竹青的時候，那兩人好像永遠(yuǎn)在為小事拌嘴，不是誰偷吃了對方藏的零食，就是誰的東西放過了界……

    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有點像學(xué)生時代的愛戀，喜歡誰就偏要跟誰過不去，以為這樣就能在對方心里留下獨一無二的印記。

    陳竹青看她仰著頭，思考半天也不見下文。

    舒安能等，他可等不起。

    他將她抱到床上，“別想他們的事了。以后有情報，我會告訴你?，F(xiàn)在我最重要?！?/br>
    “只許想我。”這句是直接含進(jìn)嘴里的。

    他不顧一切地纏上來，急著要把多日積攢的思念在這一刻全部兌現(xiàn)。

    —

    陳竹青剛回來，要是舒安緊跟著請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想那樣，覺得承受不住，就趕緊喊停了。

    陳竹青應(yīng)聲，及時停下，隨后栽進(jìn)枕頭里，平復(fù)了很久，才起身去浴室把自己處理干凈。

    等他拿著毛巾折回來時，舒安已經(jīng)累得睡過去了。

    他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低頭印下一枚不沾情|欲的吻：“有你在我身邊，真好?！?/br>
    **

    翌日。

    陳竹青一進(jìn)辦公室，就覺得氛圍凝重。

    原本這個時間，向文杰都拉著凳子坐在女兵那桌和她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