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戰(zhàn)士起哄：“這是你那的方言，一會我們看不懂的，你要當(dāng)翻譯。”

    那個新兵深吸一口氣，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指著電視下方的白字說：“這不是有字幕，你不會自己看??！”

    兩個人就這么推嚷起來，打鬧的聲音漸大。

    后面的一個士兵嚴(yán)肅地‘噓’了聲，“要播了，好好看?！?/br>
    活動室瞬間安靜下來，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臺大彩電上。

    舒安上學(xué)時，林素帶她去過那種黑錄像廳。

    一部電視劇十幾集，由于播放時間不固定，所以舒安從沒看過一部完整的港劇。有的看了開頭沒結(jié)尾，有的直接從一半開始看，以至于追到結(jié)尾仍是一臉懵，看得云里霧里的。

    現(xiàn)在有一部港劇能從頭看，她手肘拄在膝蓋，手背撐著頭，盯著電視屏，看得入神。

    陳竹青有幾盤港樂卡帶，她雖聽不懂粵語，但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過年時，剛播過電影《武當(dāng)》，島上的戰(zhàn)士們對功夫充滿向往。

    現(xiàn)在又播了這么部劇，所有人都看得熱血沸騰的，尤其是那首片頭曲《萬里長城永不倒》。

    第一集 大家還沒從新彩電的興奮勁里緩過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都沒仔細(xì)聽。看過一集，到了第二集，全自發(fā)地跟著哼調(diào)。

    一集四十五分鐘，一天只播兩集。

    兩集播完，屋內(nèi)傳出一聲意猶未盡的長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這劇要是有錄影帶就好了。一天播完得了，看得老子百爪撓心的。”

    隨后附和聲四起，有人攛掇文藝兵，讓他向上申請買一盤錄影帶來放。

    “電纜遷過來的時候，想同步追劇的是你們，現(xiàn)在吵著要錄像帶的又是你們？你們怎么事這么多？”趙學(xué)民不知何時混進(jìn)人群的，他說完這句，空氣霎時凝住，靜得聽得見每個人微弱的呼吸聲。

    趙學(xué)民拍拍文藝兵的肩膀，“你們的意見我聽到了。明天我和筇洲那邊通話時，會告訴他們的?！?/br>
    “太棒了！”

    “噢！趙團(tuán)對我們最好了！”

    士兵們拍著手掌喊開，可沒說幾句，又聽到趙學(xué)民重咳一聲……

    他說：“錄像帶給你們弄來了，你們的訓(xùn)練是不是也要賣點力？明天開始，早上晨訓(xùn)加跑一圈！”

    原來他實在這等著他們呢。

    戰(zhàn)士們相視一眼，臉上的笑容凝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

    趙學(xué)民板著臉，“怎么不愿意？”

    一班長趕忙從人群里擠出來，附和道：“報告團(tuán)長，一班一定完成任務(wù)，并且我們還能加練一組俯臥撐?！?/br>
    二班長聽到一班長的報告，不甘示弱地大喊：“報告團(tuán)長，二班保證完成任務(wù)，并自覺加跑兩圈。”

    他站在墻邊，離他們很遠(yuǎn)，可聲音穿透人墻，回蕩在屋子里。

    三班長見狀，緊接著喊：“報告團(tuán)長，明天晨訓(xùn)三班加練一組俯臥撐和加跑兩圈。”

    籌碼越加越多，到了四班長這，他剛要喊，旁邊的小兵趕緊捂住他的嘴，在他掙脫開前，模仿班長的聲音喊：“報告團(tuán)長，四班收到，保證完成任務(wù)?！?/br>
    話已出口，四班長沒法再說，翻了個白眼，掃了身邊同班的戰(zhàn)士一眼。

    他們都低著頭，盯著腳尖發(fā)呆。

    副班長在旁邊小聲開解，“這不是一天的任務(wù)，是從今往后都得做的。咱別多報，以后練得多同樣會受表揚(yáng)，沒練多，也不丟面?！?/br>
    四班長一想，是這道理，便沒再說什么。

    趙學(xué)民趁著戰(zhàn)士們都在興頭上，提前布置下第二天的訓(xùn)練項目。

    舒安和白薇見這邊沒她們的事，手挽手地邊聊劇情，邊往外走。

    梁飛燕從后面追上來，“舒醫(yī)生。這是給陳總工的信，剛才電視劇看得太入迷，我都忘了給你。”

    “好的。飛燕。謝謝你?！?/br>
    收件人那寫的是陳竹青，舒安沒想看，折疊一次準(zhǔn)備收進(jìn)兜里。

    她折的時候，看那字有點眼熟，多盯了一會。

    那是舒平的字跡。

    她展開信封，看向寄信人那，果然是舒平從廣州寄過來的。

    這些日子，舒平寄過來的信都是陳竹青轉(zhuǎn)交給舒安的。

    因為陳竹青和通訊連的在一間辦公室，舒安沒多想，只是覺得可能舒平寫給她的，梁飛燕也會拿給陳竹青。

    現(xiàn)在看到收件人不是自己，舒安有點小失落。

    她盯著那個新地址幾秒，在心里默默記下。

    —

    舒安回家時，陳竹青已經(jīng)洗漱好，躺在床上等她了。

    他拍拍自己身側(cè)的空位，“電視劇好看嗎？”

    舒安換了睡衣坐過去，“超好看！是港劇《大俠霍元甲》。不過今天只播了兩集，我明天還要去看，你跟我去？”

    陳竹青指指桌上的測繪圖，“我還有工作。不一定能去。你看完回來跟我講吧。好嗎？”

    舒安從挎包里拿出舒平的信，“哥哥寄來的。”

    陳竹青眼神明顯滯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但接過信，看到封口仍是完整的，懸著的心又放下，微蹙的眉頭展開。

    舒安捕捉到他神情的變化，心底起疑。

    陳竹青當(dāng)著她的面撕開封口，從里面又抽出一個小信封。

    那個小信封和他每次拿給舒安的是一樣的，上面還寫著舒安的名字。

    所以之前，舒平寫信過來，是給他們兩人分開寫的嗎？

    陳竹青穩(wěn)住情緒，把小信封給她，“舒平哥寫給你的?！?/br>
    “嗯?！笔姘膊鹆诵牛槌鰞身撔偶?，逐字逐句地看。

    而陳竹青則掀被下床，坐到書桌邊去，背對著她看信。

    雖然舒平說他不需要錢，但陳竹青走的時候，還是給舒夢欣留了三百塊。

    而后，舒平出獄，寫信給他說想借一點錢周轉(zhuǎn)生意。

    陳竹青立刻通過銀行給他匯去一千塊。

    這次，舒平在信里說生意上的問題解決了，要將錢連本帶利地還給他。

    同信一起寄來的還有幾張支票，加起來是一千五百塊。

    陳竹青不動聲色地將支票夾進(jìn)工程專業(yè)書里，等著下次去筇洲辦事時再兌現(xiàn)。

    他將信折好，放回信封，摘掉眼鏡，再轉(zhuǎn)過來時，舒安雙手環(huán)胸，一臉嚴(yán)肅地坐在床邊瞧他，似乎是盯了他有一會了。

    他嬉皮笑臉地打哈哈，“怎么這么看著我？”

    說著，他張開臂膀迎上去。

    可舒安側(cè)過身子，往后退了一些。

    他伸手撲了個空，狼狽地跌在床上。

    陳竹青兩手按在床上，將身子撐起，慢慢站直。

    舒安的直覺告訴她，其中肯定有問題。

    她朝他攤開手，“哥哥給你寫什么了？我也想看看?！?/br>
    陳竹青眉骨一挑，貼著褲縫的手抖了下，“沒什么。就是一些瑣事，夢欣長高啦，廣州的生意又上了一個層級之類的?！?/br>
    舒安把手又往他那伸長一些，“那你為什么要跑到書桌邊去看？”

    陳竹青坐到床邊，“我得戴眼鏡呀。”

    舒安搖頭，“少來，你是近視又不是遠(yuǎn)視。平時不戴眼鏡，也能看書的?！?/br>
    陳竹青啞口無言，正想著還有什么理由能瞞過去時，舒安冰冷的語氣砸進(jìn)耳朵，“我對你重要，還是哥哥對你重要？我們之間，你真的有需要瞞著我的事嗎？”

    他額前落下幾滴緊張的汗，嘴巴繃緊，慌亂地?fù)u頭。

    反正那信里沒提坐牢的事，只說到了借錢。

    陳竹青覺得影響不大，趕緊把兩頁信紙抽出來，放到她手上，“給你看。我和你之間沒秘密?！?/br>
    以示公平，舒安把舒平寫給她的信也交到他手里。

    陳竹青的心思根本不在什么信上，手捏著信紙擋在眼前，目光卻透過信紙邊緣，落在舒安臉上，他仔細(xì)地觀察著她面上的所有表情變化，生怕漏過一點細(xì)節(jié)。

    舒安草草讀過信，前面一半的內(nèi)容和寫給她的差不多。

    不過，舒平寫給她的著重提了舒夢欣，寫給陳竹青的則更多地是在講廣州的生意。

    看到后一張，她盯住‘借錢’兩字，語調(diào)提升一個八度，“他找你借錢了？借了多少？”

    “借了……”陳竹青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具體金額告訴她。

    舒安睨他一眼，“讓我發(fā)現(xiàn)你撒謊，你知道后果的。”

    陳竹青翻開那本工程專業(yè)書，把里面的支票塞到她手里，“借了一千。還有我年初去看他，給了夢欣三百塊的壓歲錢。哥哥這次還了一千五回來。都在這里了，你點點。”

    舒安讀到后面，看到舒平說事情解決，心稍安。

    她把信折好，又看了眼拘謹(jǐn)?shù)卣驹诖策叺年愔袂唷?/br>
    他低著頭，兩手攥著衣角，眼尾下撇，幾乎是把‘我錯了’、‘求你原諒我’這兩句話刻在腦門上。

    舒平在信里特意交代不要告訴舒安。

    舒安知道夾在兩人之間的陳竹青很難做，沒有責(zé)怪他，握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扯，將他拉回床上，“我不是要怪你。就是怕哥哥出了什么事，你們還瞞著我。他那人向來膽大，做事不計后果，脾氣又急很容易吃虧。我真的好害怕……”

    陳竹青摸摸她的腦袋，“放心。舒平哥沒事。我不是答應(yīng)你了，中秋會帶你去廣州看他?！?/br>
    舒安下頷揚(yáng)起，得意地晃晃信封，“你不帶我也可以。我現(xiàn)在有哥哥的地址啦。我可以自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