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細吻著她的耳廓問：“累嗎？”

    舒安覺得這個問題是坑，沒正面回答，“我明天真得早起。”

    “現(xiàn)在還沒熄燈呢。再一次，就一次?！彼曇魸u小，好像越小就顯得越委屈，越容易打動人，“我有一周見不著你呢……”

    “xi……”

    舒安話都沒說完，就被他以吻封緘。

    **

    在陳竹青的設(shè)計圖里，衛(wèi)生所擴建后，住院部和門診分開，診室由原來的五個擴增至十二個分于舊樓的兩層。衛(wèi)生所這邊醫(yī)生緊缺，經(jīng)過一番商議，最終決定等建成，先新增兒科和婦產(chǎn)科兩個科室，這樣能更好地為島上的孩子和女人診療。

    現(xiàn)在的內(nèi)、外科診室都只有兩個，兩個醫(yī)生公用一間，有時候一邊是男病患、一邊是女病患，要做點什么檢查，單靠一層布簾太過局促和尷尬。

    將婦產(chǎn)科單獨分出來，就能減少這樣的窘迫時刻。

    舒安對婦產(chǎn)科有興趣，如果不是到西珊島，留在福城或閩鎮(zhèn)她一定會選擇成為一名婦產(chǎn)科醫(yī)生。

    這次到筇洲市一院交流學(xué)習(xí)，舒安幾乎都待在了婦產(chǎn)科，把想問的挨個問清楚，還拿著小本子把那邊的所有醫(yī)療儀器全抄下來，細致到醫(yī)療儀器的型號和生產(chǎn)廠商。

    也是這次交流學(xué)習(xí)，舒安感受到西珊島和筇洲醫(yī)療條件的差距。

    那個在西珊島讓何主任頭疼的妊高癥，在這里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眼里卻是普通病例。

    市一院的婦產(chǎn)科主任拿出她的疑難病例本跟她們分享，有的病癥舒安聽都沒聽過，她邊聽邊記，寫了滿滿幾頁還覺得不夠。

    離開筇洲的前一天，舒安避開其他人，私下去找那個婦產(chǎn)科醫(yī)生。

    她問：“主任，我的經(jīng)期一直不是很準(zhǔn)。這一年我和愛人在準(zhǔn)備懷孩子，有兩次經(jīng)期推遲，我都以為是懷上了，可是又沒有?！?/br>
    婦產(chǎn)科主任問了她一些基本情況，又問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經(jīng)期不準(zhǔn)的。

    舒安答不上，以前在村里，農(nóng)活多到干不完，哪有時間關(guān)心這種事。是上大學(xué)，可支配的時間多一些，她又學(xué)了醫(yī)科，有稍微留意過。

    她摸摸下巴，說：“有四五年了吧。有時候一個月來兩次，經(jīng)期都很短。有時候又兩三個月才來一次?！?/br>
    那個主任眉頭一皺，似乎是心里有了答案。

    她給舒安開出一張化驗單，要她去做一個血常規(guī)查激素水平。

    舒安沒想到還需要做化驗，拿著化驗單愣住。

    她明天就要回西珊島了，還來得及拿結(jié)果嗎？

    婦產(chǎn)科主任看出她的疑惑，拍拍她說：“我們這檢驗很快，我又給你開了加急。下午三點就能出結(jié)果，你拿到結(jié)果再回來找我。我今天一天都在門診?！?/br>
    舒安應(yīng)了‘好’，拿著單子去繳費，然后匆匆趕往檢驗科。

    下午結(jié)果出來。

    舒安看到睪酮那項高于正常值不少，瞳仁一顫，心涼下半截。

    她盯著那張單子，消化許久才慢吞吞地走進診室。

    婦產(chǎn)科主任看她的表情，一下就明白了，“你自己也診斷出來了？”

    舒安把單子交給她，不確定地問：“是多囊嗎？”

    婦產(chǎn)科主任詳細看過單子，點點頭，“嗯。你也別太擔(dān)心。多囊是內(nèi)分泌水平不正常，會影響生育，但不是不能生育。我這有不少多囊病人經(jīng)過治療，激素水平恢復(fù)正常都懷上了?！?/br>
    舒安心稍定，繼續(xù)問要如何治療。

    婦產(chǎn)科主任給她提出兩種方案，一種是去看中醫(yī)吃中藥養(yǎng)，一種是吃西藥降低血雄激素的水平。

    主任提醒道：“這種調(diào)節(jié)激素的藥具有很強的抗雄激素作用，能抑制垂體促性腺激素的分泌，促使體內(nèi)睪酮水平降低。大概一個療程就能見到效果，但是藥有避孕作用，吃藥期間是沒辦法懷孕的?！?/br>
    舒安擰眉問：“一個療程要多久？”

    主任回：“半年左右。你回去跟你愛人商量一下，做好決定再來找我吧?！?/br>
    舒安點頭，將化驗單收進包里默默離開。

    **

    好不容易來筇洲一趟，白薇吵著要去百貨商店買東西。

    舒安心里揣著事沒跟著去，在招待所床上躺了一天，下午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提著行李上船回去。

    她沒有暈船的毛病，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坐在船艙里她覺得悶得慌，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走到甲板上透氣，抬頭看見黑漆漆、不見星星的夜空又覺得像有東西壓在她心上似的，壓得她要窒息。

    到達西珊島，陳竹青早早等在碼頭。

    他側(cè)身扶著自行車，看見她下船，手勾著車鈴打出一陣悅耳的鈴聲。

    舒安在海上顛簸幾小時，人很難受，剛下船走出沒三步，腰一彎趴在碼頭的柵欄邊，當(dāng)即吐了。

    因為沒怎么吃東西，吐的全是酸水。

    陳竹青嚇得面色蒼白，丟掉自行車，急匆匆地跑到她身邊，一手壓在她后背輕撫，一手從兜里掏出手帕給她擦嘴，“是不是很難受？很難受我們就不坐車了，我背你回去?！?/br>
    其他同事圍在她身邊，賈勤勤給她稍作檢查，確認她只是暈船后，陳竹青長舒一口氣。

    他向那些同事道謝，然后抱歉地說：“嚇到你們了。我?guī)厝ゾ托校銈兓厝バ菹??！?/br>
    人群散開，陳竹青站在她身邊，陪她站在碼頭吹風(fēng)。

    兩人站了十幾分鐘，舒安好像是緩過勁了，兩手撐著欄桿慢慢站直。

    陳竹青一下班就過來等了，自行車籃里還放著保溫杯。

    他把杯子擰開，倒出一點水潤濕手帕幫她擦嘴，然后將杯子塞進她手里，“我這還有一杯水，你先漱漱口，再喝一點，慢慢喝、慢慢咽下去，用溫水潤潤嗓子，這樣會舒服一些?！?/br>
    舒安照他說的做。

    她喝掉那壺溫水，喉嚨不疼了，口腔里也沒有奇怪的酸澀感，蒼白的面色一點點恢復(fù)過來。

    舒安擰好水壺，放回自行車籃，“我們慢慢走回去，行嗎？我有點事跟你說。”

    陳竹青應(yīng)了聲‘好’，兩手都按在自行車車把手那，慢慢將車往前推。

    他靠著舒安的這邊手臂彎曲，勾出一個弧形，手肘碰碰她，示意她挽著他走。

    舒安笑開，故意把手背到身后，忽略掉他那個眼神。

    陳竹青抿唇咬牙，跺跺腳，推著自行車追上她，又用手肘碰碰她。

    這次，他直接亮明牌，“你挎著我走。快點。”

    舒安捂著嘴偷笑，她不僅挽上他的手臂，連帶著身子一起貼過去。

    心里的所有顧慮在看到他的這刻全都安定下來。

    和他相處的越久，越能在生活的小細節(jié)里感受到他nongnong的愛意。

    就像陳竹青說的那樣，他離不開她。

    他對她的喜歡，刻進骨子里，化在日常的一點一滴里。

    兩人在月光下，吹著徐徐海風(fēng)，慢悠悠地走回家里。

    陳竹青倒了杯紅糖水給她，“有什么事要和我說？”

    舒安接過水沒喝，直接放到桌上，“我去學(xué)習(xí)的時候，順便去看了醫(yī)生。她說我有多囊卵巢綜合征?！笔姘矊⑿笨姘矫媲埃瑥睦锩嫣统龌瀱芜f給陳竹青。

    陳竹青腦袋頂上像劈下道驚雷。

    整個人都震在原地，緩了十幾秒，他迅速展開化驗單一項項看過去，除了有一項激素超標(biāo)外，他看不出別的東西。

    陳竹青拉過椅子讓她坐，“這個會怎么樣嗎？”

    舒安將病癥和情況跟他說了。

    陳竹青聽到只是會影響生育，長舒一口氣，神情放松不少。

    他簡單回憶下高中學(xué)過的生物，又問：“這是內(nèi)分泌系統(tǒng)有問題？只是跟生育有關(guān)嗎？會不會影響你其他方面？”

    舒安說：“是內(nèi)分泌疾病。但是激素水平有問題導(dǎo)致的?！?/br>
    陳竹青撓頭，陷入迷茫。

    他拉過凳子，和她面對面坐，“中秋我答應(yīng)過你要去看舒平哥，但現(xiàn)在這件事比較緊要。我們改改預(yù)定計劃行不行？中秋假我先跟你去筇洲的醫(yī)院看看，問清楚。既然醫(yī)生提出治療方案了，還是盡早選一個，好嗎？”

    舒安點點頭，她的手按在肚子上，“可是我……”

    陳竹青拉下她的手，兩手貼合緊緊握住，“我說過很多次，有沒有孩子，我真的無所謂。如果以后有人說，你就說是我有問題。我讓你去看醫(yī)生，讓你配合治療不是為了懷孕，是為你自己。我不學(xué)醫(yī)，但知道激素水平失?？隙ú皇呛檬?。還是要調(diào)回來比較好?！?/br>
    他知道在孩子這件事上，舒安有她自己的考量。

    陳竹青要做的就是表明態(tài)度，“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陪你到底。但你做決定首先考慮的一定要是你自己，不要考慮什么孩子不孩子的?！?/br>
    舒安重重點頭，“好。我明白了?！?/br>
    陳竹青站起身，手覆在她腦袋上寵溺地摸摸，“剛剛在碼頭吐得那么厲害，胃是不是很難受？我給你弄點吃的？如果你不想吃，我就泡杯牛奶給你?！?/br>
    舒安選擇后者，“想喝牛奶，多放一勺糖?！?/br>
    陳竹青伸手把她攬在懷里，弓下身子，輕柔的吻落在頭頂，一下又一下的，似乎怎么親都不夠。

    “寶貝安安。我要的只有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好嗎？”

    舒安仰頭想親他，但兩人身高有差距，陳竹青又站著，她只親到了他的下巴。

    那有一片小胡茬，激得她身子一抖。

    陳竹青收緊手臂，摟緊她，“我一會就剃。你不在，沒人親我，我總是忘了剃胡子?！?/br>
    **

    臨近中秋，陳竹青怕醫(yī)院假期不看普通門診，提前請假帶著舒安去筇洲看病。

    陳竹青掛號時選了個專家號，覺得那樣更權(quán)威。

    婦科門診前的等候廳，不少陪著老婆來看病的。

    那些男人拿著化驗單，要么一臉焦躁，要么一臉喪氣，看得陳竹青的心跟著提起來了。

    明明來之前，舒安跟他科普過這病是常見的婦科疾病，不嚴(yán)重。

    但這一刻，他坐在凳子上如坐針氈，隔一會就要站起來走走。

    他晃得舒安眼暈，伸手拉住他，“真沒事。帶你來就是讓你聽聽，省得你一直問我?！?/br>
    陳竹青坐回位置上，剛要說話就被叫號的護士打斷。

    下一個就是舒安了，護士讓他們坐到診室門口的凳子上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