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青比他淡然些，“我沒有責怪你，也不會因為這樣跟你疏遠，希望你也是。人事變動是很正常的事，我們誰也左右不了工程院的決定?！?/br>
    “是因為之前的停職審查？”

    陳竹青怕向文杰多想，干脆把話挑明，“不是。在羊角島工程上，我請假時間太長。作為整個西珊島及周邊島嶼建設的項目總工，我沒管理好樊云良。我……”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文書的話。

    作為工程師，他盡心盡責。

    可作為項目總工，他卻不是那么合格。

    “這幾年，辛苦你一直體諒我，替我值班。這是你應得的，不要覺得有什么對不起我的?！标愔袂嗯呐乃募绨?，想要卸下他的心理負擔。

    他這么一說，好像這事是板上釘釘似的。

    向文杰壓力更大了，忙擺手，“我不是替你值班，是確實不想回家啊。就算你在，我也會留下來過年的?！彪S后肩膀一抖，甩掉陳竹青的手，“在我看來，總工不止要協(xié)調(diào)、管理下屬，更重要的是他得有過硬的專業(yè)知識，要是那部分出錯了，他能及時檢查出來，并想出解決方法。管理可以學，專業(yè)不可能速成。目前的無論是我，還是這島上的誰都沒能力替代你。”

    向文杰又加重語氣，“在決定出來前，不要輕易放棄。”

    第107章 .1989我是不是很無趣的人??？……

    水、電、管道等基礎設計跟二期工程相差無幾,陳竹青早已完成設計，只等新建材運來就可以開工。倒是這次專家組帶來一本筇洲民居壁畫圖冊，希望將更多地方元素融入設計。專家還說，整村改造完成,還可以帶動旅游業(yè)的發(fā)展。

    向文杰聽著那些不著調(diào)的想法,一個頭兩個大。

    羊角島只是西珊島附近的一個小漁村,和筇洲沒有通航,必須先坐船到西珊島。沒有人會為了體驗個海島風情，如此輾轉(zhuǎn)顛簸。

    他抓亂頭發(fā),盯著‘旅游開發(fā)’四個字開始頭皮發(fā)麻。

    陳竹青倒是有不同想法，“這漁業(yè)豐富。我從小住海邊，都沒釣過魚,趕過海，是來這才體驗到的。物豐島還有自然保護區(qū)，有很多珍稀動物。唯一的不足就是交通不發(fā)達。咱們剛來這時出行全靠漁船和一周一趟的物資船?，F(xiàn)在西珊島和筇洲開通航線，雖然每兩天才一班船，但也比以前強多了。日子還長，未來會發(fā)展成什么樣誰也不知道?！?/br>
    匯報工作有陳竹青，每日的餐食不是去食堂就是由劉毓敏負責,生活用品則是靠部隊的勤務兵送，向文杰不怎么出島，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后,他都沒發(fā)現(xiàn)西珊島竟然有這么大的變化。

    心底希望的小火苗被重新點燃,向文杰昂起頭,全身都充滿了干勁，“對！要是旅游業(yè)真能發(fā)展起來就好了?！?/br>
    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向文杰想法逐漸活泛。

    他三年沒回家,家鄉(xiāng)的變化全是從書信和報紙上看的，“我爸說八四年九寨溝正式對外開放參觀后，游客越來越多，這兩年還有外國旅游團，附近村子靠發(fā)展旅游陸續(xù)都富起來了?！?/br>
    工作繁忙，家里又有一堆事，去了廣州那么多次，連那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陳竹青都說不上來。聽向文杰說起旅游，他的心也跟著往外飛，捧著下巴，滿目羨意地嘆出一句，“聽著就很漂亮。有時間我也想帶安安去看?！?/br>
    無論談論什么，陳竹青總是能把話題扯到舒安身上，向文杰也是服了，翻了個白眼說：“你也是夠可以的。什么是都能想到舒醫(yī)生。還好你總不在家，不然她肯定煩死你了?！?/br>
    陳竹青像是發(fā)小脾氣似地‘哼’了聲，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才不會?！?/br>
    比起陳竹青，向文杰才是那個總不回家的人。

    他看不慣出軌的父親理直氣壯地對任勞任怨的母親頤指氣使。

    但不回家并沒有改變什么，母親不識字，寄來的書信都是她說父親寫的，聽信里的說法，母親還挺享受現(xiàn)在夫妻團圓的生活的。

    這幾年做工程，為了分房的事，他常和村書記去每戶人家了解情況，確認宅基地面積。

    聽過不少類似的故事，有的是出軌的一方想通后回家的，有的是分開后發(fā)現(xiàn)還是原配好又復合的，也有恨得老死不相往來，一個搬到村西頭，一個搬到村東頭的，甚至有拋下孩子，各自去往新家庭的……

    向文杰結婚了，想法改變不少。

    有了一張結婚證，要考慮的事增加不少，有雙方的父母和親人。他和梁飛燕沒孩子還好一些，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及時分開了，還有孩子作聯(lián)結，是一輩子也斷不開的關系。因為這樣，離婚變得難上加難。

    梁飛燕也勸他，爸媽想怎么生活是他們的事，子女不應該插手。

    還說向文杰那么久不回去是不孝順。

    向文杰剛開始有些不服氣，擰了幾年。

    前些天，父親寫信來說在外地工作的堂哥回家，還帶了相機，一家人一起拍了張全家福。給他隨信寄來。

    全家福上向父拄著拐，半邊身子都靠在向母肩側，另外幾個小家庭的人站在一起，挎著自己的子女，唯獨缺了向文杰。

    向文杰看著母親臉上的笑和鬢角的銀絲，陷入深思。

    他上了大學，受過高等教育，理所當然地覺得離婚會更好，而且現(xiàn)在的他也有能力能給母親更好的生活。卻想過母親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希望丈夫回家，因為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

    陳竹青說出好長一串都等不到回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向文杰神游的魂被喚回，沒頭沒尾地忽然開口，“我好久沒回家了。明年春節(jié)我要休假。”

    陳竹青頓了下，隨即笑開，“當然。你放心回去吧。工程這邊有我。”

    春節(jié)還有大半年，但想到要回去了，向文杰心情愉悅，更有干勁工作。

    他看這邊沒陳竹青的事，擺手趕他走，“你的那部分都畫完了，干脆回西珊島去待幾天得了?！?/br>
    陳竹青正用伸長的腿蹬地，轉(zhuǎn)著辦公椅玩，聽到這句，身子繃緊，手抓住辦公桌邊緣停下轉(zhuǎn)動，連人帶椅地拉回桌邊，蹙眉望去，發(fā)出聲疑惑的“啊？”

    向文杰又說：“你在這閑著太礙眼了。而且回去看看舒醫(yī)生，收拾好心情再回來工作吧。”

    他的建議不錯，有幾分總工發(fā)號施令的氣勢。

    陳竹青笑著應下，“好！那我整理下東西，明天上午回去?！?/br>
    **

    舒安兜著小雞仔，怕顛到它們，又怕包里空間小太悶，兩手捏著包的邊緣把口拉到最大，讓里外空氣流通。走路的時候，心思和目光全撲在包里，壓著腳放低跨步的弧度，又一步緊跟著一步，加快步伐，小碎步地往家里跑。

    她穿著布鞋鞋底厚，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的。

    還沒到家門口，陳竹青就聽見了，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往外迎。

    舒安則頓了下，沒著急進門。

    她明明記得出門前鎖大門了，怎么是開的？

    遭賊了？！

    膽子這么大？軍屬區(qū)都敢偷？

    舒安全身繃住，驚出一身冷汗。

    而后門里跨出的半只腳，一下子又攪散她的驚恐。

    她鼻子抽吸兩下，張開雙臂主動撲過去抱他。

    “哎喲?！标愔袂嘟幼∷?，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慢慢放到地上。

    揶揄的話都到嘴邊了，瞧見小姑娘垮著張臉，鼻尖透紅，抬起的眼眸亮晶晶的，似有東西在閃。

    陳竹青只看了一眼，心就被揉得皺巴巴的，心疼得不行，挑起的尾音立刻壓下來，低啞地安慰：“寶貝，我回來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guī)湍憬鉀Q，別自己扛著。”

    舒安嬌嬌地應‘嗯?！?/br>
    沒到下班時間，軍屬院空蕩蕩的，房里和路上都沒人。

    兩人無所顧忌地站在路邊說話，陳竹青弓著身子，嘴唇幾乎要貼到她腦門上了。

    說沒兩句，他聽到一陣細碎的‘唧唧’聲。

    像雞叫又像老鼠。

    他皺眉，往路邊的地溝看了一眼，“有老鼠了？”

    “糟了！”舒安終于想起那兜子小雞仔。

    也不知道剛才陳竹青抱著她轉(zhuǎn)圈，有沒有壓傷它們。

    舒安不敢耽擱，推開陳竹青，邊卸包，邊蹲到地上，把里面的小雞仔一只一只地拿出來。

    濃情蜜意的氛圍被突然打破，陳竹青站在外邊愣了十幾秒，怔怔地跟過來。

    他蹲下身子陪在旁邊看，“你從哪拿回這么多雞崽子？”

    舒安數(shù)了數(shù)，一只沒少，一只沒傷到。

    雞崽子一點不認生，好不容易脫離黑暗狹小的空間，爪子剛沾地就撒丫子地滿院亂跑。飛行的愿望似乎是刻在血液里的，它們舞動著沒發(fā)育完全的翅膀，在院里撲騰、跑動，摔倒了就滾一段，爬起來繼續(xù)跑。

    陳竹青看著那些毛茸茸的笨家伙，笑得前仰后合。

    舒安用胳膊肘戳戳他，“炊事員那要來的。等一會幫我搭個雞籠吧？”

    陳竹青邊卷袖子邊往工具房走，“干嘛等一會。現(xiàn)在有空，現(xiàn)在就給你搭。”

    陳竹青做事認真，之前只是給天臺搭個遮陽棚，他都得畫個圖計算一下，說是不準備得當，心里沒底不敢開工。

    舒安以為他只要和工程沾邊無論大小，都得按找那一套規(guī)矩，現(xiàn)在看他蹲在那挑工具，完全沒有昔日總工程師的嚴苛和架子，還挺意外的。

    她穿著連衣裙不好幫忙，回屋迅速換了身輕便的短袖、長褲。

    出來的時候，陳竹青已經(jīng)把木板和工具放在院子中間了。

    他問：“你是要讓他們?nèi)珨D一窩？還是分出小隔間？”

    舒安又數(shù)了一次，“有八只，不算多，分小隔間吧?！?/br>
    小雞仔長大后，需要的空間不小。

    陳竹青張開手掌，以展開的虎口作測量單位，一乍一乍地量過去，又那木板在地上比劃估摸了個大概，“做一長條的太占位置了，我弄成雙層的吧?！?/br>
    舒安不懂這些，只管點頭，“好！”

    她把準備好的紙和筆遞上去，“需要先畫圖嗎？”

    陳竹青擺手，“不用。大概一下就行。是給雞仔住的，不是給人的，不用那么精細。”

    舒安頓住，小聲嘟噥：“那沒算好，要是弄塌了，壓死下層的怎么辦？”

    陳竹青不以為意地笑笑：“那就做成紅燒雞塊。要是不夠大，就做小雞燉蘑菇。”

    “??？”舒安更驚訝了。

    陳竹青笑聲爽朗，“夢欣可喜歡小動物了，你拿這么小的雞仔回來，她養(yǎng)著養(yǎng)著，等大了肯定不讓宰。壓死了正好，就有理由吃了?！?/br>
    舒安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只是想著新鮮的雞可以拿來做雞湯。

    跟著物資船送來的雞rou全是屠宰場的白條，有的像是冷凍了很久，面上的冰泄開，里層的rou有些爛，看著就不新鮮，不適合煲湯。

    舒夢欣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陳竹青工作忙也需要補，所以她才想自己養(yǎng)雞來煲湯。

    正說著話，一只小雞仔逛到舒安腳邊。

    它像碰瓷似的，明明沒碰到舒安的鞋，卻先往地上一趟，唧唧地叫個不停，演技極佳。

    舒安彎腰，把它抓起來，小心地捧在掌心，“我有點后悔帶它們回來了。夢欣還小，是不是不應該讓她這年紀就知道這么殘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