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回：“現(xiàn)在最暢銷的西湖牌??！上市那天，我一早就去百貨商店排隊了呢！要不然還搶不到呢！”老板越說越自豪，末了拍拍他的肩膀說，“我有親戚在百貨公司工作。你要是想要，加點錢，下次運來新貨，我讓他給你留一臺？”

    舒平擺擺手，又問：“那黃山牌呢？”

    老板臉上的笑容消失，滯了一瞬，很快又笑開。

    只不過，這次的笑里夾雜著些許嘲諷，“哎喲。你這人好土。黃山都快倒閉了，現(xiàn)在誰還買它家的電視呀！”

    “啊？??！啊……”舒平發(fā)出三聲嘆息，從疑惑到驚訝，再到失落，心情如過山車般起伏地厲害。

    他咳嗽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窘迫，跟那老板寒暄兩句，匆匆結(jié)束話題，把目光又轉(zhuǎn)回面前的菠蘿包上。

    舒安說得對。

    這世界已經(jīng)變了天地。

    他必須先積攢經(jīng)驗。

    舒安覺出他的失落，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哥，會好起來的。我會幫你的?！敝螅袷窍肫鹗裁?，又趕緊補了一句，“陳竹青也會。他一直很擔心你呢?！?/br>
    舒平跟舒安的想法不一樣。

    在他心里，陳竹青再親也是外人。

    他可以求舒安幫忙，但不能求到陳竹青那。

    不過，這些想法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訴舒安。

    為了讓她放心，他擠出一個笑，爽聲應(yīng)道：“嗯。我會腳踏實地地好好工作?！?/br>
    得到他的承諾，壓在舒安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地，面上也雨過天晴，展露出笑容。

    **

    兩人收拾過行李，整理好情緒，先坐火車，再坐船，回到了西珊島。

    很久沒坐船了，舒平有些暈船。

    在舒安的攙扶下，慢慢走下船，拖著各自的行李箱回那個他不熟悉的‘家’。

    島上的一切對舒平都是陌生的。

    但島上有些人已經(jīng)先通過陳竹青和舒安，知道了他。

    路上，他們遇到了好多人。

    那些人全熱切地跟舒安打招呼，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身邊的舒平。

    舒安也不躲藏，把舒平拉近一些，大方介紹道：“這是我哥哥舒平。他是島上新來的電工?！?/br>
    舒安是醫(yī)生，跟島上人多有接觸。

    那些人連陳紅兵都知道，卻不清楚她還有個哥哥，一時有些驚訝，頓了好一會，問：“親哥哥嗎？”

    舒安點頭，“對。親的?！?/br>
    舒平害怕那些問詢的目光，只是礙于舒安的面子，硬著頭皮擠出個尷尬的笑，和那些人頷首示好。

    那些人連‘哦’幾聲，又問了幾句才放他們走。

    待走出十幾米，舒平小聲抱怨：“這島上的人可真煩，怎么什么都問??？人家家里的事，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br>
    舒安拍拍他肩膀，“小地方的人互相之間很熟，多問幾句也沒什么。以前在閩鎮(zhèn)，不也是這樣？”

    提到家鄉(xiāng)，舒平眼眶溫熱，更為愧疚了，“咱們?nèi)谕饷?。爺爺、奶奶，還有爸、媽的墓都沒人管，沒人給上香?！?/br>
    舒安繼續(xù)安撫道：“出來前，我有拜托隔壁林阿姨幫忙掃墓，也給她留了一些錢?！倍?，她的音調(diào)提高幾分，“林素的丈夫現(xiàn)在也在島上任職，她跟著一起來了呢?！?/br>
    舒平頓了下，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也在這？”

    “是啊?！笔姘仓钢笇γ娴哪瞧妼賲^(qū)，“他們在守備團那邊。改天我?guī)闳タ此！?/br>
    坐過監(jiān)獄，等于比別人矮一截。

    尤其是面對故人，這種羞愧感更甚，舒平連忙擺手婉拒：“算了。這丫頭從小瘋瘋癲癲的，說話也不著邊際，我還是別去招惹她了?！?/br>
    舒安撇嘴，“才不是呢。素素結(jié)婚之后變化可大了。見到她，你肯定嚇一跳。”

    舒平哼哼兩聲，跟她聊起小時候的事，擰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全身都跟著放松了，“真行。咱們兩家也算有緣。你和她到哪都一起。以前，爺爺還找村里算命的算過，說你倆有特殊的緣分，現(xiàn)在想想這話挺對的。”

    舒安發(fā)出好大一聲驚訝，“真的呀！”

    向文杰在家收拾菜園子，聽到外頭響動，跑出來看。

    他手里提了一筐要給舒安的蔬菜，可猛地看到舒安還挽著個陌生男人，登時愣住了，側(cè)臉燒起一塊紅，尷尬之余，更多地是震驚，“你……這是……”

    舒安知道他是誤會了，趕忙解釋：“這是我哥哥。親的?！?/br>
    向文杰臉更紅，把菜籃子塞進她手里，“這是給你的?！?/br>
    在他回身要躲進屋里時，舒安又突然叫住他。

    向文杰悻悻地回頭，“還有事？”

    舒安說：“我哥哥有電工證。明天就可以去工作。你能不能盡量把他安排在西珊島？”

    陳竹青不在，向文杰就是挑大梁的。

    他一口應(yīng)下，“沒問題?！?/br>
    舒平不想使用特權(quán)，說：“去哪都可以。不要特意為我開后門。要不然現(xiàn)在工作的人該不服氣了?！?/br>
    向文杰有些犯難，瞟了眼舒安。

    舒安頭稍點了下，拉著舒平繼續(xù)往家走。

    待回到家，她勸道：“你待在我身邊幫忙不好嗎？夢欣每周末都會回來，你在這比較容易見到她?！?/br>
    舒平應(yīng)了聲‘嗯’。

    回到西珊島的這天已經(jīng)過了中秋。

    舒安去隔壁丁玉芬家接孩子。

    舒平則在家收拾行李。

    家里的布置素雅、干凈，一看就是陳竹青的品味。但仔細看，其中還有很多舒安喜歡的物件，例如院子里的玫瑰花，擺滿偵探小說的圖書角，書架旁的秋千搖椅……

    這跟舒安幼兒園畫的家一模一樣。

    看樣子，陳竹青確實對她很好。

    舒平聽說舒夢欣學鋼琴了，走到窗臺邊，坐在鋼琴凳上，兩手覆上黑白鋼琴鍵，隨意地弾出幾個單音，腦海里慢慢勾勒出孩子坐在這彈鋼琴的模樣。

    他注意到這架鋼琴是個外國牌子，價格不低。

    他沒想到，陳竹青竟然愿意花這么多錢送舒夢欣去上興趣班。

    隔了會，舒安牽著兩個孩子走進屋。

    家里站了個陌生人，孩子有些拘謹，往舒安身后躲了一下。

    舒平蹲下身子，從包里掏出一個布偶遞給陳嘉言，“你是meimei嘉言？”又掏出一個‘華容道’塞到舒懿行手里，“那你就是哥哥懿行了？”

    舒安壓在孩子肩上的手輕輕捏了下，“叫‘舅舅’?！?/br>
    兩個孩子收下禮物，嘴角有笑漾開，一口一個‘舅舅’叫得特別甜。

    而后，舒安去廚房做飯，讓舒平陪兩個孩子玩。

    陳嘉言抱著布偶坐在沙發(fā)上，又圓又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人，“舅舅，從今天開始就要跟我們住一起了？”

    舒平應(yīng)道：“是。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跟舅舅說，我給你們買。”

    “真的？！”陳嘉言激動地差點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她強壓下欣喜，探頭往廚房瞧了一眼，又轉(zhuǎn)過來問：“舅舅，我想吃冰淇淋。你能去小賣店買給我嗎？”

    舒平瞧出她的小心思，說：“買零食要經(jīng)過mama同意才可以。”

    那也不是什么都能買嘛。

    陳嘉言失落地‘哦’了一聲，走到旁邊。

    舒平看小姑娘自己在那玩挺好的，把討好的對象換成了舒懿行。

    他走到桌邊，蹲下來陪他玩華容道。

    “懿行，知道這其中的典故嗎？舅舅講給你聽？”

    舒懿行從廣播里聽過，但聽得不全。

    平時父母又忙，沒人跟他說過，他坐到椅子上，擺出認真聽講的臉。

    舒平給他講了相關(guān)的故事，又教給他‘華容道’的玩法。

    舒懿行看他說得頭頭是道，發(fā)出一聲訝異的‘??？’

    舒平問：“怎么了？”

    舒懿行說：“舅舅上過學??？”

    舒平隨口應(yīng)了，“讀到高中。后來又上過一陣夜校。怎么了？”

    舒懿行聲音很低，像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我以為你不怎么識字呢。既然你認識字，那爸爸為什么還要cao心你工作的事??？”

    舒平頓住，面上燒起兩團紅，恨不能鉆進地縫里。

    舒安端著飯菜上桌，招呼他們來吃。

    舒平卻推說暈船沒胃口躲進屋里。

    第117章 .1992林素變了

    晚上。

    舒平貓在書桌前,拿著張紙涂涂寫寫，計算這些年陳竹青在舒夢欣身上花的錢。

    好幾年手里沒正經(jīng)拿過錢，沒買過東西了，舒平對物價和工資有些陌生,反正全部都按最多的那項算。

    經(jīng)過一番仔細計算,他在西珊島得不吃不喝地干上三年,才能把這些錢還給陳竹青。

    看著紙上的一串數(shù)字,他掩面嘆息，“想當年,這些錢不過是我一個月的銷售額?！?/br>